陆秦摇摇头，直言道：“那些被邪祟害死的村民呢？岂不无辜？”
肖萱闷声道：“肖家已经做到最好，几十年来，若非肖家驻守东卯，死去的村民何止这些。”
“肖姑娘，你这话——”
“陆公子，”陆秦反驳的话尚未出口，肖萱已经打断，像是小孩子较劲般，道，“我听说你是夺舍而来，原本并非修士，有些事情你可能不清楚，就算是慕家，也不能保证整座上灵城不出祟乱、不死人，我认为肖家已经做得足够好。”
陆秦颇为无奈：“你这是偷换概念，对，上灵城也会有意外，可是无动鼎引来的邪祟明明可以避免，你们也能做得更好，不是吗？”
肖萱咬着唇说：“做不到的，肖家不是慕家，历代之中，修为最高也才堪堪金丹境界。我方才说，没有无动鼎肖家便无法立足，这只是其一，还有一点，没有无动鼎，那些邪祟便会一股脑的来肖家寻仇报复，到时候东卯镇只会陷入混乱。换作是其他仙门世家，也会和我们一样，选择留下无动鼎。”
这话陆秦信，一路来，无论梦奚学院，抑或关家、林家，底子可都不怎么干净。
“不过，”肖萱又道，“我们现在争论也没什么意义，我上山之前，姐姐已经决定将无动鼎销毁。”
陆秦很意外：“为何？”
肖萱道：“因为你们来了，迟早会查到真相。”
肖萱说着，头渐渐垂下，声音也变轻几分。
陆秦凑近看，只见她脸色惨白，俨然是失血过多昏死过去。
陆秦叹口气，将她扶到草堆上，抬头再看看天色，已经入夜，他却毫无睡意，坐在一旁思考着肖萱的话。
比起最初他所描绘的修□□，现在他所接触到的世界更加残酷，修士就是比普通人地位高，邪祟害人更是常见，肖家一个没落的家族，连自己都保不住，又怎么去保东卯镇的百姓？
陆秦发现，这份无奈他竟隐隐有些羡慕。
至少肖家从上到下，每个人都有着清晰的目标。
不像他，浑浑噩噩一辈子，最后连命也丢了，现在好不容易换了一个世界，遇到喜欢的人，他难道还要重蹈覆辙？
陆秦整整一个晚上，都沉浸在自我反省中，直到第二天一早，肖萱醒来，他都没闭眼。
“陆公子？”肖萱见他一动不动，吓了一跳，忙道，“我不会跑的，我的腿还不能走动，你不必这么防……着……我？”
肖萱弯腰去看陆秦沉重的脸色，声音也越来越低，生怕他在想什么重要事情，打搅了他。
“你的伤如何？”陆秦收起一腔回忆，正了正色，问道。
“不太能动。”肖萱答。
“你不回去，家里人不会担心吗？”陆秦倒是怕再来一些人，吵着慕嵩云了。
“我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不再下山的准备，他们都知道的。”肖萱说的倒是云淡风轻。
陆秦忍不住叹口气：“肖家一直在夹缝中生存，很累吧？”
肖萱摇摇头：“不累，这路是我们自己选的，至少比那些饭都吃不饱的人，要好得多。”
陆秦笑：“你倒是乐观。”
肖萱却很认真地说道：“我生在肖家，无法改变，能做的无非是努力去改变自己的命，我相信日后就算没有无动鼎，肖家也能成为世家大族。”
“你能这么想，很好啊！”陆秦夸赞一句，小姑娘年纪不大，道理懂得不少，和她说话倒也有趣。接下来的几天里，陆秦也不再提无动鼎的事，只与肖萱聊些仙门趣事，两人一起，确实比一人捱时间要好得多，很快又过了三天，肖萱腿伤渐渐恢复，可慕嵩云仍旧没有动静。
陆秦心里说不焦急是假的，这日清晨，趁肖萱还未醒来，他又一次走到慕嵩云身前蹲下，也不敢喊他，也不敢碰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直到腿开始发麻，才轻轻叹口气，起身想回到自己的角落。
刚转过身，一双手从身后突然伸出来，抱住了他。
“！！！”陆秦惊得天灵盖仿佛都麻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回头对上那双宛若清泉的双眼。
“陆秦，是我。”慕嵩云轻笑道。
“你醒了？”
“嗯。”
“那还不出声！”陆秦刚才着实被吓得不轻，气得忍不住揍了他一拳，揍完又紧张问，“你身体还好吧？境界升了吗？怎么突然会醒？不是说突破的时候会天显异象什么什么的？”
陆秦脱口问了一堆，慕嵩云嘴角眼底全是笑意，颇有耐心的一个个回答：“身体没问题，已迈入元婴期，无论□□还是神识皆有提升，所以刚刚打我并不会觉得痛。”
陆秦撇撇嘴，干脆又揍他一拳。
慕嵩云握住他的手，接着道：“你过来的时候，我已经醒了，想给你一个惊喜，至于异象，我从未听说过，应当是你没有写出来。”
陆秦做梦都想不到，还会有被自己男主吐槽的一天，他干巴巴道：“我下次记得都写上去。”
慕嵩云笑了下，捏捏他的手指，问道：“过了几天？”
“今天是第十四天。”
“比我想象久一些，等急了吗？”慕嵩云道。
“有点，倒不是无聊，是怕你出事。”陆秦道。
慕嵩云目光微微一侧，很快又转回陆秦身上：“不会的，我记得你在等我，无论如何，都要回来见你。”
陆秦听得面上发烫，心底又有些发痒，道：“会说话，以后就多说点。”
“好。”慕嵩云一口答应。
“那我们现在出去？”
慕嵩云却拉住他，微微一笑道：“不如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肖萱会在这里？”
陆秦被他盯得发毛，活脱脱像是个捉奸的丈夫，陆秦忙不迭解释道：“意外意外，她受了伤，外头又有雪灵女，我让她进来避避而已。”
“而已？”
“当然她也有些目的。”陆秦一口气将无动鼎以及十二年前的事跟他说了遍，试图转移他的关注点。
“无动鼎，我倒是听说过，没想到竟是源于魔物之手。”慕嵩云边说边朝肖萱走去，又道，“不过她所说的故事里，有两处漏洞。”
陆秦惊：“什么漏洞？”
“她说之所以上山，是想知道我们是否离开，可这山洞她进不来，又要如何确认？依我看，当日我去到肖家，肖萤故意隐瞒，便是为了引我们上雪山，想借我们之手毁掉洞内禁制，好让他们将无动鼎放回原位。”
“这……”陆秦面露惊讶。
慕嵩云接着道：“第二点，她说他们肖家修为不高，可十几年来邪祟四起，肖家仍旧能解决大半，保东卯镇平安，证明他们是靠着无动鼎来解决，既然能够控制，那么周边村庄的祟乱，恐怕是他们有意放任。”
听完他提出的两处漏洞，陆秦深深怀疑自己的智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可谁让慕嵩云的聪明过人是他自己设定呢，陆秦认命，老实道：“你说得很有道理，那现下怎么办？”
“肖家的事多少与小叔叔有些关系，”慕嵩云朝山洞另一端走去，“若肖家真心求助，我不会不管。”
他在肖萱身前站定，道：“肖姑娘，你说是吗？”
还躺着的肖萱微微一颤，隔了片刻扶着墙站起身，朝慕嵩云行了一礼：“恭喜慕宗主，方才是不想打搅二位，所以不敢出声，但慕宗主说的那些，我不太明白。”
“是吗？”慕嵩云突然上前一步，抓住肖萱的手，拎到七影灯下，“那你好端端的，为何要扯下符篆，破坏洞内禁制？”
肖萱脸色瞬间白了。
陆秦定睛一看，肖萱手里正是几张揉碎的符纸，果真和慕嵩云猜测一样，陆秦语气顿时不愉快起来：“肖姑娘，我原本信了你说的话。”
肖萱急急道：“不是的，陆公子，我并未骗你。”
慕嵩云松开手，站回到陆秦身旁：“但你向他隐瞒了一些事实，利用他的善心。”
肖萱忙跪了下来，道：“慕宗主，陆公子，肖家是诚心诚意向慕家求助，隐瞒的只是我的私心。”她说着声音轻下来，眼里有泪，“是我想再试一试，把无动鼎放回山洞，是否会和从前一样，能够阻止魔气溢出，镇住四方妖邪。”
“别忘了，你也是肖家人，你的私心，便是肖家的私心。”慕嵩云不为所动，只是提醒。
肖萱浑身一颤，眼泪落了下来，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时，连接外面的山道有声音传来，一人高声接话：“是，她是肖家人，她做错了事，肖家会严惩不贷。”
陆秦看过去，竟是肖萤和几个肖家门生，手里举着火把，一进来便将山洞照的亮堂。
肖萤快步走近，先朝慕嵩云施了一礼：“今日见天显异象，有朱雀盘旋空中，知是慕宗主成功晋级元婴期，肖萤在此，祝贺慕宗主。我已备下宴席，有关无动鼎的事情，还请二位赏脸，坐下细谈。”
“多谢。”慕嵩云点头道。
肖萤说完，才转头去看肖萱，眼里藏不住的关心，嘴上还是道：“至于肖萱，是我命她上山查看情况，但是做错事就该罚，”肖萤向身后门生吩咐，“带回去，罚杖三十，禁闭三日。”
肖萤不留情面，说罚就罚，让陆秦颇为意外，他知道这罚，是罚给他们看，这对姐妹，初见时姐姐骄傲，妹妹怯懦，可为救家族，什么都肯舍，此法不妥，此情却让人无法挑错。
“谢宗主，”肖萱没有多话，恭恭敬敬拜了肖萤，又拜慕嵩云，“谢慕宗主。”
肖萤转过身来，又问：“不知毁坏的阵法，慕宗主能否修复，需要肖家派人来守住山洞吗？”
“可修复。”慕嵩云答。
“那便劳烦慕宗主，我等到洞外等候。”
“外头不是有雪灵女吗？”陆秦不由问。
“陆公子有所不知，雪灵女怕火，我们点上火把，它们便不会攻来。”有人解释道。
“原来如此。”陆秦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简单法子，果真是本地人更了解本地的邪祟，不过现下便能确定，肖萱当初就是为了进山洞，才会假装被雪灵女打伤。
他忍不住轻轻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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