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7日
“小纲,该起床了哦~”
沢田奈奈最近很担心自己五岁的儿子在心理方面是不是出了些问题,她有怀疑过是自闭症,但查阅了一些资料发现又不太像,纲吉接人待物都很亲切,没有怕生的样子,但他也不像同龄的小孩子那样喜欢玩闹,而是经常就开始发呆,没人注意的时候会显得非常寂寞,似乎有种她形容不出来的……厌世感。
没来由的,只要看到自己的孩子露出那种表情,心口就会揪的一下抽痛,然后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就算休息很久也缓不过来。
初春的清晨还带着些冬日的寒意,远处山间的雾还没有散去,阳光也不及夏日那般灼眼,而树林间悠扬婉转的鸟鸣声还是能让人因寒冷而瑟缩的心情瞬间变得明朗起来。
纲吉垫着脚扒在和自身身高差不多的窗台上,静静地望着窗外。
他又回忆起了每一个站在自己办公室落地窗前的清晨,不是刚从噩梦中惊醒就是即将面对更为艰涩的现实。庭院花圃里的玛格丽特开了又落,他却不能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手里的咖啡杯还冒着热气,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依赖上了这种沉重苦涩的饮品,扯扯嘴角暗笑自己终于能懂得一点自家老师的习惯了。
而现在,小小的他看着那些鸟儿,却突然妒忌起它们的自由。啁啾啼啭的声音还在回响,只是在他心里堵塞进更多烦闷和感伤。
……感觉糟透了。
这些日子,只要一放空,他的脑海就会控制不住地溢出回忆。那就像一个已经被水装满了的罐子,因为承载不住而争先恐后地涌出,如海如瀑。回忆窒息的感受几乎要把他吞噬。
他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直到听到身后被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谢谢,妈妈。”
清甜稚嫩的声音穿过清晨薄薄的雾气。
他交叉双臂,回抱住奈奈给他披上的了外套,母亲温暖的大手来没来得及抽走,就被他的小手轻轻拉住。纲吉转过身来。
奈奈微微愣住,然后静静地凝望着自己的孩子,担忧的情感掩盖不住地流露。上次发烧大病后就变得安静许多的孩子,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哭闹或是跟自己撒娇,就好像突然间变成成熟的大孩子的样子了……虽然他还是那样依赖着自己,明明很亲近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这让她措手不及。
“我可以到附近散散步吗。”
回过神来,自己的孩子正着对自己微笑,就像一朵正在绽放的小向日葵,在阳光下轻轻摇曳着,那种温暖让人无法移开视线,也似乎能让人的心在不知不觉中松软下来。
***
並盛是关西爱知县一座普通的工业小镇,距离首府名古屋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並盛住民较少,民风朴素,不像经济发达的城市那样拥挤嘈杂,建筑样式上也保留了很多日本原有的院式住宅,是比较适合清静居住的地方。
这里没有高楼霓虹,也没有匆忙的车流和人群的喧嚣声,此时陪伴纲吉行走的只有披着朝霞的薄薄晨雾,倒也觉得心旷神怡。
然而除了他不会有人知道,若干年后的这里是以怎么样的速度突然崛起,一个财团是怎样繁荣了一座城市。並盛市高楼霓虹、资源密集、设施完善,却又高贵脱俗,自成一体,作为人才向往的高精尖新兴城市为世人所知,又作为里世界最大家族的重要据点和情报中心而为暗处的人们所忌惮。
这不只是一个家族复兴的继承分支对世代居住的地方的包装,也是某一个人对某一片土地的执拗。
所谓富可敌国,大抵如此吧。
当然这些小小的秘密,这个小男孩还没有可以偷偷告诉的人。
纲吉漫无目的地到处转着,那些浮光掠影在他晶莹的琥珀色眼睛中闪过,又似乎什么也没留下。
再次抬起头来后,他发现自己已经逛入了一座神社。
是时新年过去还不算太久,人们当时祈愿和祝福的温度还残留在这里,沉重却清脆的神铃撞击声从神社前传了出来,悠悠地回响在空气中。
纲吉默默地走到一棵用红线系满了木签的树下,仰着小脸安静地看着那些被写下用来许愿的文字,它们因为风雨的侵蚀,笔墨已经透过红色的布料晕散开来,模糊了念想。
二月枝叶未绿,花骨未结,柔小的褐色枝条在风中舞动,恍若间也若有神韵。
云转风动,凉风吹起了他的头发,在被限制的弧度内飘舞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竟这样站了许久,并对外在的事物几乎完全失去了戒备。
上一次这样毫无戒备的放松是什么时候呢?如果真的这样,他或许早就被悄无声息地杀掉了吧……
不过现在已是现在了,他还只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五岁孩子,还可以在大人的庇护下嬉戏玩耍,这样安逸的日子应该还有好久好久吧?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不自觉间握成拳了的双手,一时默然。
“你,在这里干什么?”
一道清冷又带着孩童的软糯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把他完全分散的心神拉了回来。
一只食草动物?
灰色的剪影逆着光,透着一股自成的凛然。
***
云雀恭弥是他一直以来无条件信任着的人。
对外人来说这其实很匪夷所思。以这个男人孤僻怪异、好战执拗的性格和捉摸不定的作风,怀疑和中伤他的人不在少数。不仅如此,彭格列十世云守威名远扬人见人怕,他树敌无数,简直就是战场的修罗。
从家族长老口中听到的“十世云守这是要叛变”的话已经快让他耳朵生出茧子。
的确云雀恭弥是一个不愉快连自己的人都打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彭格列在内斗,每每这种事情发生都会让他头痛好久。
他从不会听自己的命令,给他捎的话也几乎都不会得到回应,他擅自行事,作风狠厉,却每次都出其不意地帮助自己,倒是总给自己一直以来温和的作风添了几笔狠帐。
他还记得那个时空的未来战时,自己假死的秘密计划是只有云雀恭弥才知道的,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思考为什么那个自己会这样做,却一直也摸不到头绪,只觉得可能是默契使然吧。
不过渐渐的,在听到对方“你敢命令我?”之类的话后也不会那么害怕了,尽管还很担心他会不会像国中那样一拐子抽过来,但说了这句话这位大爷就算是答应了自己。
纲吉知道的是,这个人是天生属于战斗与权利的争夺的,是应当成为王者的人的,现在却甘愿居人之下,不动声色地辅佐和守护。
为什么呢?
纲吉缓慢地抬起头,努力显得平静地对上他的视线。
“你没听到我说话吗。”
可他不会知道答案,因为现在的这个人,也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罢了。
纲吉没有刻意去调查过谁的身世,关于守护者们的过去都是他们自己不经意间向他提起的,不过云雀恭弥从不会说自己过去的事情,虽然多少也从其他人那里听说过一点边角,但就这样突然要窥探他的过去的感觉还是有点……
说实话,要不是对上那双凤眸,他怎么也不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是云雀恭弥,这时的他穿着传统的浴衣,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柔和了太多。
***2月28日
不论是什么季节,有明媚阳光的中午都不会太冷。有些时光藏在过去的过去,最奇妙的感受莫过于将要泛黄的东西现在还可以在自己的手中翻转。
“小纲,午饭好了哦。”
听到奈奈呼唤的声音,纲吉放下了手里正在翻看的相册来到餐桌前,看着母亲从电饭锅里盛出白饭来。
“阿啦啦,那些都是妈妈小时候的照片哦,说起来还真是怀念呢。”
刚蒸好的米饭冒着热气,一粒粒的大肚白米晶莹透亮,让人看一眼就有想吃的欲望。
“照片上的妈妈超漂亮~”
接下妈妈给他夹来的他爱吃的天妇罗,纲吉鼓着小腮帮咀嚼,嘟嘟囔囔地说道。
“阿啦,小纲嘴怎么这么甜,真和爸爸一样。”
一朵朵粉红小花开始从奈奈身上飘出来,纲吉想到那个被提到的爸爸一回来就满脸胡渣的糟蹋模样,稍微有些不满地撇嘴,看样子不想让自己和他放在一起比。
奈奈的笑容更加温柔了。
“爸爸?对了妈妈,相册里为什么没有爸爸呢?”
夹起一块花菜,纲吉看着色泽鲜亮的汤汁浸透了米饭,微微抬起头又默默低下。
“那本相册是妈妈小时候的哦,妈妈是长大后才遇到爸爸的。之后妈妈和爸爸在一起了,然后才有小纲你哦~”
“唔嗯……”
低着头扒饭的小孩子听了模糊不清地应道,似懂非懂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可爱。
奈奈抬手摸了一下脸上溢出的笑意,轻轻移开视线,没有再去看刚刚纲吉看完后放在沙发上的,家里唯一的那本相册。
“他爸也真是的,孩子生了大病也不回来……外人总是代替不了自己人啊。”
她开始动手盛汤,眼睛止不住却看向一旁,掩饰似的小声嘀咕。
“不过时间过得真快呢,小纲也快到该上国小的年纪了。”
纲吉闻言抬头,顺着奈奈的视线看向了摆在电视机上的那张全家的照片。
笑得温柔的短发女人有着传统东方人的温雅与含蓄,大大咧咧样子的金发男人穿着白色汗衫站在右面,最中间的棕发小男孩坐在男人结实的胳膊上,似乎是害怕摔下来紧皱着软软的小脸,样子讨喜极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拍摄的人手抖还是故意为之,男人的脸部那里因为过度曝光而模糊了轮廓,并不能看清面容,只能隐隐看见他没有仔细刮干净的胡须,这倒给照片添了几分滑稽。
接过奈奈端来的碗,纲吉低头喝着鲜热的汤,水灵灵的大眼睛氤氲在热气中。
“最喜欢喝妈妈做的菌汤了。”
女人听着又绽开笑颜,伸手去抚摸男孩柔软的发丝。
在这时家里的门铃被按响,沢田奈奈应了一声,便起身去开门了。
纲吉抬起头来,只是看着那张全家福相片的方向沉默。
“来了哦!”
“阿啦,这个时间,会是谁呢?”
门被打开,一个黑发黑眸的小男孩走了进来,大概五六岁大的样子,与纲吉年纪相仿。
洁白的蛋花随着勺子的翻动在汤汁中旋转游动,柔软的流质躯体撞上碗壁,又突然被打捞起来。
“阿姨好。我来找沢田纲吉。”
还在愣神的曾经的十代首领被吓得没拿住勺子,一整勺的汤都抖出了碗边,全部撒到了桌子上。
鲜亮的胡萝卜块在很快散去的白气中渐渐明晰了小小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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