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笼感觉自己跟着舒中满走进了一个结界里,因为明明绕了好几条街,凭着她的记忆,应该离学院很远了才是。
可每当自己一回头,就能看见奈勒学院图书馆高耸入云的尖顶,给人一种还在安全区的错觉。
苏小笼拿余光瞥了一眼旁边表情收敛的舒中满,抱紧了胳膊,突然觉得很冷。
“你咳嗽好些了吗?离你家还有多远啊。”
舒中满绅士地回以微笑:“我好多了,不远了。”
苏小笼左右看了一下,“这里好黑,召唤一只食光兽照个亮吧。”说着就要掏口袋。
舒中满伸手一拦,钳住了苏小笼的手腕,他的手十分冰凉,并且手指很长很细,苏小笼不禁起了鸡皮疙瘩,感觉十分不适。
“还是不用了,光线暗一点,更有约会的气氛呢。”言辞亲昵,语气倒是不容置疑。
苏小笼哂笑两声,使劲把手抽出来,不说话了。
行了十几米,又忍不住开口,想探出一些信息来,“你的病到底是什么,我可以帮你吗?”
舒中满突然停下脚,侧头看着苏小笼。“你……当然可以帮我了。”
毫无笑意,冰凉直述像被人操纵的鬼怪说话。
苏小笼头皮一炸,捏紧了口袋里的各种符咒,准备如果舒中满现在就要动手的话,她才不管什么舒中满的老巢了,直接拼了。
擦,现在就我单枪匹马,小命要紧,谁知道骆乔方靠不靠谱啊!
气氛有些凝固,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旁边突然蹿过一只黑猫,搭着一只萤火虫灯笼往墙头一蹿,瞬间不见了踪影。
萤光在两人之间亮了一瞬,舒中满眼神阴郁,嘴角歪笑,侧脸的瘤包在微光中亮了又灭。
苏小笼还没来得及倒抽一口凉气,就觉全身一麻,往前一栽,动弹不得了。
妈蛋,这次真中招了。
苏小笼听见舒中满阴测测地笑了两声,又感觉被他拽起,抗在了肩头。中间一度想使劲支配身体,却十分无力,不知道他又换了个什么新的法子,也不知道舒中满是否知道自己还有意识。
苏小笼心中害怕,却也知无济于事,只能指望真的有后续援兵。
几番思量,便全心当起死人,悄悄观察周围情况。
舒中满左拐右绕,甚至还往下走,路过某处时,苏小笼感觉自己脸上被什么东西一掠,仔细一嗅,竟是迎春花香。
顿时心中一喜,这定是迎春花看见自己,给自己一个信号放宽心,它马上就会去通风报信的。
可此时,舒中满也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侧眼瞧墙角的那丛迎春花,突然冷哼一声,施了个小法术,迎春花丛便烧了起来。
此迎春花明显修行时间太短,连土遁也还未学会,生生被烧死在原地。
苏小笼不懂花语,更听不到任何内容。
她自觉自己从来不是个矫情心软的人,只是此刻,听得火烧火燎的毕剥声,嗅见烧焦的植物焦香,感受到眼皮前的那点火光,一颗心突然就坠下去了。
舒中满带她走远了。
不久后,一双穿着黑色马丁皮靴的脚停在舒中满刚才站立的地方,旁边跟着一只摇摇晃晃的小黑猫,扛着一只与身材不相匹配的萤火虫灯笼。
这是小黑猫只有之前那只身材的一半,还不会人语,只冲他“喵喵”两声。
骆乔方闻喵声知其意,便点了点头,小黑猫把灯笼吃力地往头上一顶,头一歪,就把萤火虫灯笼成功放到了地上,明显喘了一口气,冲骆乔方作了一个揖,转身一溜烟跑远了。
“这么欺负他儿子,也不看看有多重……”骆乔方也不知道说谁,一抬手,灯笼应势打开,明明灭灭的萤火虫飞出来,盘旋在他附近。
“去。”
萤火虫群又转了一阵,朝一个方向慢慢地飞过去,隐隐绰绰,不动声色。
*
舒中满又行了一阵,终于绕进了一个小院子。
院子角落或蹲或站着一些黑影,舒中满冲他们点了点头,对方也微微点头,双方都没多言。
舒中满穿过漆黑一片的客厅,直奔后院,下了后院的地下室。
苏小笼鼻前突然冲过来一股极其刺鼻的泥土味,还带着植物的腐烂气息和裹在期间的腥味。刺得她想打喷嚏,可身体又完全不能动弹,一时不能呼吸,难受至极。
苏小笼感觉舒中满在往下走,下了一层楼深的样子。舒中满停下脚,肩膀一抖,就把苏小笼摔在了地上。
苏小笼的头重重砸到地上,震得她眼睛发晕,只是此时不比上次,这次是真正的性命攸关,苏小笼也没力气骂脏话了。
地上是泥土地,没有血腥味。
“咳咳咳,回来了?”地下室西北方一个病怏怏的声音响起来,老迈无力,音色偏尖,偏偏喉中还裹了痰,一出声就像指甲刮过磨砂纸,极其难听。
“是,父亲,我把人带回来了。”
舒中满的父亲?果真病了?
“外面可有月亮?”
“今夜无星无月。”
“咳咳,书你带了吗?”
“带来了。”
“拿过来。”
几句话扯得没头没尾,但苏小笼直觉,那本书一定是个关键。
一阵纸张被翻阅的声音。舒中满的父亲突然叹了口气,一时不察,又剧烈咳嗽起来,还伴随着压抑的闷哼声。
苏小笼惊讶,敢情这一家是有遗传病?苏小笼想起在巷子里不经意瞥见的,舒中满脸上的那片瘤包,很想睁眼去瞧他父亲脸上是不是也有,微微挣扎,发现依然半分也动弹不得,只好竖耳凝神去听。
整个地下室就只听见老人的咳嗽声,却也并未听到舒中满上前侍候。
少顷,老人缓过来,这才慢慢开了口:“想当初,咱们守在阿夜山守了多少年,为了老祖宗嘴里说的那个宝贝……嘿嘿,可是谁也没见过,只是代代口口相传,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搞不好就是哪位老不死的信口胡诌。”
“父亲。”似乎老人的话有些不妥,舒中满出声提醒。
老人无所谓又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如果说不好的话,老祖宗能听见,我们祈祷了那么多年,他怎么就听不见呢?若真有诅咒,来就来吧,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舒中满不说话了。
“再说,还有什么诅咒比阿夜山的诅咒更重?……那些低等无名的野草若沾了福气,即便蒙识不开,没有灵气,也都能活够三四十个春秋。可咱们呢?呵……世世代代留在阿夜山,谁活过五十岁了?”
大概老人总是说这些话,舒中满没什么回应,只是在听。
苏小笼却是脑中电光一闪,她似乎之前在图书馆里某本书上看到过一个传说,是说某山有宝,天神着一支能医养山神的草科精怪世代留守,山神给他们庇护,世代健康无病。
相应地,他们也不能离开,如果违誓,就会遭到诺言反噬。
敢情……那个传说里的草精怪说的就是舒中满他们豆科一系?
还真有这么回事。
老人似乎也有点心累,本还想再多说点,又不知道从哪里叙起。
苏小笼听他拍了拍那本书,“罢了,也折腾了这么些年,你阿爷当初一开始犯病,大家都怕了,族里那些故去的老人都说是报应,是失去了阿夜山的庇护,好多人居然又回去了。嘿……你阿爷不信,我也不信。”
“想法设法离开那里,被一个小病就吓得滚回去,没出息。”
老人有些气,血气一时涌上头,又是一阵急咳。
苏小笼心中揶揄,果然是小病啊。
“这书里写的,我和你阿爷不知道研究了多少次,可每次炼化的恶鬼都没什么效果。”
苏小笼不自觉摒住了呼吸。
舒中满见他说回这本书,终于开口,“这本书既然是阿爷从蛮蛮时代的遗址里找到的,上面记载的方法必定是真的。既然有明确图示表示,用我们的血做阵,去炼化恶鬼,可以转移诅咒恶疾,那就必然是真的。
“只是有些方法有图无字,没办法确定炼化者的性别年龄生命属性是否有要求,之前有些炼化只能炼出普通恶鬼,却没法带走诅咒,也是情有可原。”
啊呸!苏小笼躺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脏话,这都什么狗屁逻辑,这不是急病乱投医,这是愚蠢无脑罔顾别人性命!
“但这次不一样了。这个人……”苏小笼感觉舒中满看了自己一眼,“之前的炼化方法对她不管用,我仔细查了这本书,才发现,她是最后一个炼化法最佳人选。”
这本书老人早已倒背如流,“不畏虫害,不惧血邪?”
“的确是这样。”
老人突然桀桀地笑起来,他自己笑得十分畅快,却让苏小笼心底毛了一片。
“不畏虫害,不惧血邪,这可不正是炼化恶鬼,帮我们吸收诅咒的最好材料。”
连“人”也舍不得形容了。
“阿满,准备吧。”
“是,父亲。”
过了一会儿,地下室突然弥漫开一阵血腥味,空气也滋滋啦啦,水汽蒸发,明显热起来。
苏小笼心道不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知道骆乔方他们三人此刻在哪儿,自己要是继续坐以待毙,下次再见到他们,真的要用一副恶鬼的形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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