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方婆婆上了楼，手里挂着一条素色的长裙和一双绣花白鞋。
“诺姑娘，换了吧，你的衣裳已经不能再穿了。”方婆婆堆笑着，将鞋子摆在床前，“既然你无家可归，不如就留在老身家里吧，老身也正愁没个女儿家家的照顾。”
完颜顿了顿，她思索着，但很快就做出了答复。“嗯，婆婆说如此便就如此。我且先在您屋里住着伺候您。”她知道，如果不同意，一旦被赶出门，她便连生还的希望也渺茫，更何谈报仇雪恨呢？
方婆婆对完颜的识相感到很高兴，放下长裙便快活地离开，顺便为完颜关上了房门。
完颜对这个老人莫名而生的喜悦感到不解，完颜的入住无疑是一个贫困人家的负担，方婆婆为什么还会如此愿意让自己留下当个累赘？
她换好了衣裳，蹬着白鞋正好合脚。她四下里找了台子上的一盆清水便草草地洗了把脸。
推门出去，正巧遇上方婆婆要进屋。
方婆婆着实惊叹了一番。昨天还是灰头土脸的女孩才换了身衣裳挽起头发变似换了个人，美得不真实。
一头秀发稍稍扎在脑后。两叶柳条般秀气的眉毛垂在额间。那双扑腾着的妩媚眼像篆刻在了眉下，长长的睫毛真成了羽翼，密密的好生漂亮。小而挺的鼻子下是两片薄而水润的朱唇。白皙的两颊上镶嵌着两团迷人的红晕。
虽然年仅十三，但完颜的身姿也是端庄大方。她笔挺的骨架撑开了那件天青色一样素净的长裙，腰间佩了随身携带的白玉，踩着一双小鞋。那白白的颜色更衬得她恬静淡然，她周围仿佛雾气飘飘，全然似个仙女下凡，叫人移不开眼睛。
如此佳丽竟会出现在这穷乡僻壤，方婆婆自己都不敢相信。
“婆婆，我的精力已经养好了，您若有什么活要我做的，我便效力。”完颜先打破了僵局，看着愣住了的方婆婆轻声道。
方婆婆合上了长得大大的嘴巴，应着，“哦……嗯，老身给你介绍一个人，你随着来罢。”说着就领着完颜下楼去。
完颜静静地跟在方婆婆身后，下了楼，穿过偏门，经过厨房，方婆婆引她来到长满荒草的房前。
“娘！娘！说好的我的新娘子呢！怎么还不来啊！”房中有个声音粗拙的男人嚷嚷着，那口气就像五六岁的小孩。
“来啦来啦！新娘子来啦！”方婆婆和着。完颜有点担心，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等她在方婆婆的引导下进了房门，她看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盘坐在地上，那男人撅着嘴笑，仰着头，两只眼珠子挨得很近，那场景怪异得很，那人就像个......就像个傻子。
想到这里，完颜突然回过神来，“婆婆......这是您要给我介绍的人吗……”她猜测着，听刚刚那句“新娘子”，方婆婆莫不是要把自己嫁给这个傻子吧？
那男子一见到完颜就跳了起来，两手在空中胡乱地挥动着，表情变得异常激动，嘴里不住地叫喊着，“新娘子！我有新娘子啦！”
没等方婆婆回话，傻子就飞快地冲向了完颜，眼看就要抓住完颜的裙摆，完颜突然一躲，傻子扑了个空，头朝下栽倒在地上。
方婆婆见状连忙跑向那男子，“儿啊，你没事吧……”她的称呼让完颜突然之间明白了一切。
“方婆婆，你......”话语梗塞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她以为方婆婆会是个好心肠的老妇人，却不想原来也只是为了她的一己之私。
方婆婆安抚着摔疼了的儿子，转头怒目圆睁，瞪着完颜。
完颜觉察到大事不妙，扭头想要逃跑，却不料方婆婆抄起稻草堆里的一根结实的木棍子狠狠地砸向了完颜，正击中了她的后脑勺。
完颜的头突然感受到难以隐忍的痛楚，尖叫一声，倒了下去。
她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等完颜睁开眼睛的时候，脑后的血迹已经凝固了，她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着，牢牢固定在墙柱子上，动弹不得。
她四下张望，发现她就被关在刚刚的那间破茅屋里，地上滴了两滴自己的血滴，在荒凉得长满枯草的房里显得格外晃眼睛。
“嘶......这个老婆婆年老体弱的怎么力气这样大......”完颜喃喃自语道。
方婆婆突然进来了，嘴角狠狠地抽动着，手里抡着那根粗木棍，对完颜骂骂咧咧，“死丫头片子！我还以为你有多实相，没想到也是个贱胚子，居然敢把我儿弄伤，简直不要命了！”
完颜冷哼一声，“我也以为你是个好人家，没想到这样阴险，竟要我嫁给你的傻儿子当媳妇，做梦！”她从小养成了高雅的举止言行，这恐怕是她长到十三岁的第一次出口伤人。
突然，一记响亮的耳光回荡在完颜耳边，她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叫着，有些恍惚。
“闭嘴！这巴掌打得太轻了点，你个小畜生，谁允许你这样说我的儿子！”方婆婆把木棍用力往地上一摔，“反正你今天就要和他成亲，到死也要陪着我儿子！”说完，方婆婆就挥手准备再给完颜一记耳光，却不料一个小男孩突然闯了进来。
“方婆婆，村长在您家厅堂里候着，让我叫您去，说有事。”
“村长？什么风把他老人家吹来了？行，我这就去。”方婆婆一面回答着那小男孩，一面对完颜怒喝，“你等着！我再来收拾你！”
等方婆婆渐渐走远，完颜仰起头，她左半边脸全肿了，嘴角还隐隐约约留着点血迹。两行清泪夺眶而出，一直流到她的颈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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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找老身有什么事吗？”方婆婆恭敬地笑着，对坐在上座的村长殷勤地说。
村长是个圆脸圆肚子的老男人，肥头大耳的正咕噜咕噜喝着茶水。
“嗯......”他抿了抿嘴，把茶随意地丢在桌上，“听说你家......捡了个女人？”
方婆婆呆住了，良久，她回答，“是......老身是有个女娃......只不过，那是我儿的媳妇，如果村长要领这女娃回去当个小妾，恐怕太委屈您了……”她结结巴巴，慌乱之色显示在脸上。
“不不不，你知道的，这里的妙龄少女已经都被我收做了小妾，早已没有个清白之身的女子在这村里。不过，这两天巫师大人说要给山神祭祀个女子，正巧咱们村还剩你家那个小娘子，你看......”村长的手指在桌上起起落落地敲打着，等候着方婆婆的答复。
方婆婆猛地恼火了，“不可能！我的儿媳妇好容易才找到，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让您带走！就算您是村长也免谈。走吧走吧，老身身体不适不能接待您了。”方婆婆摆摆手，企图强制性地送客，却不料巫师迎面进来。
当那个披着黑色的斗篷，阴沉着脸的男人走进来，厅堂里所有的人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巫师大人......”村长的头深深地埋在地上。
那黑衣男子慢条斯理地说，“王贵，你连这种小事都要我亲自动手吗？”
“对......对不起......小......小的这就把那女人带来......”说着就要起身去找完颜。
突然，方婆婆那个傻儿子闯了进来，“不行不行！不能带走我媳妇！”他一边叫着一边挥动着菜刀要砍村长。
他的刀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弧，眼看就要直直地刺进村长的肩膀，那巫师冷不防地一抬手。
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没了脑袋的傻子倒在地上，血流成河，满地鲜红。
村长的小跟班见状，两眼一翻昏了过去，村长也吓得屁滚尿流，哆哆嗦嗦得站不稳脚跟，扶着墙面瑟瑟发抖。
方婆婆两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死死看着地上儿子的躯干，眼前开始恍惚。“啊！我......我的儿子......你......你起来啊……”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无意间，她瞥见掉在地上沾着儿子鲜血的刀，一下子立起来，握住菜刀，咆哮着向巫师扑去。
“呀！我要杀了你！”方婆婆张牙舞爪地，高举着刀刃，她被愤怒充斥了身心。
又随着一声惨叫，方婆婆胸膛被巫师的手掌穿过，随着巫师抽出自己的手，方婆婆睁着眼睛，倒在了地上，血肉模糊。
村长眼看就要晕过去，那巫师喊道，“蠢货！把那女人抓来，带到祭坛去！”
说完，巫师挥挥斗篷，消失在血腥味弥漫的厅堂。
胖胖的村长两腿一软，跪在地上。
看着眼前惨死的母子，他只感到想吐，那种令人作呕的场面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待下去。
他悠悠地爬到那小跟班的身边，用尽全身力气拖着他，向完颜所在的房屋跌跌撞撞地蹒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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