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莫染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不见一丝的愤懑或者惧怕。
莫染感觉到男子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意，可是，怕？前世面对比这杀气更浓的血腥的战场亦未有过一丝胆怯的祭司大人岂会被这小小的场面所惊到。
不过比之前世，自己是空有前世之胆却无前世之能。
男子的目光越过莫染落在桌前还昏睡着的莫兮脸上，杀气忽地消散殆尽，不过眉眼间依旧无丝毫柔和。
男子醒过来之前，莫染也曾想过这人如若睁开双眼又将是怎样的风华。却怎得也没想过，当真有闭目谪仙，睁眼修罗的存在，还正巧就让自己遇见了。
“她怎么样了？”声音中虽不见柔和，但莫染愣是听出了其中的一丝关心。
这个神发展是怎么回事？
莫染刚想说她只是喝醉了，转念一想，这个男人这么问，莫不是……
回身手搭上莫兮的脉，平日里和缓的平脉竟是紊乱至斯，再看面色唇色皆是较平日里颜色要鲜艳，这是中毒之象。一切绝对和床上的男人脱不了关系。
两颊潮红，唇上鲜红似血，可身上的温度却冰冷如霜雪。
这是融雪胭脂红，虽不会顷刻要人性命，可三日内未服解药，全身血液凝结成冰，人自是也失了生机。
莫染抽出莫兮袖间的刀，对着床上只是坐起来的男人。
如果这个男人全盛之际自己绝无胜算，可如今他怕也只是空有气势，身子应是虚弱得很，自己全力一搏未必不能成事。
“融雪胭脂红，解药。”现在去找解药未必赶得及，尤其自己的身体，只希望这人身上有。
“姑娘既知这是融雪胭脂红，就应该知道，融雪胭脂红没有解药。”说着男子身上的气势全消，“那姑娘与你是何关系，就当我欠她们家一条命。”话落竟是要起身离开。
莫染将匕首抵在男子喉间，竟是看着眼前的盛世美颜越发的不顺眼。
“你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抵了我姐姐的一条命，真是好生可笑，今日，你休想活着离开这里，就拿你来祭我姐姐的刀。”说着手下用力就要割破男子的喉管。而同时男子的手亦是抵住了莫染的命门。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即将有人血溅当场，只听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生生止住了两个人的动作。
“染染，你们住手。”却是昏过去的莫兮醒了，艰难的支撑身体想起身，只全身无力的紧，跌回了椅子上。
莫染只好暂时放过这个害姐姐中毒的男人，过来扶住莫兮绵软的身体。身子比起刚刚好像更冷了些。
“从小就背负这毒很辛苦吧，”说完头也靠在莫染的身上，“染染，你别怪他，是我自愿的。”
前句自是对着那名男子说的。男子听完竟是难得的有些柔和，眸中的歉疚也显露出来。
自愿的，自愿中毒？她可知后果有多严重？莫染心里气急，却又不敢对此时的莫兮发泄。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现今你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莫兮脸上露出笑容，唇上的色彩有些晃眼。
“还有意义吗？”你都要死了，男子终是没忍心说出后面的话。对她，自己好像总是莫名的心软。
“于我很重要。”声音很轻但任谁都无法忽视她语中的坚定。
莫染从没见莫兮哪刻如此刻这般认真。
“灼华，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很衬你。”
看着这两人一言一语，莫染在想，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话难道不是用来形容新娘子年轻貌美的吗？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这次就当我欠你一命，也算欠你家一份情，日后若有事凭此牌来京中寻我，我定会鼎力相助，希望可以再见到你。”不要死了。
说完就破窗而出，哪还有半分虚弱的样子。
莫染想，刚才如若莫兮不出声，现在倒下的也许就是自己了。
“染染，我会死吗？”莫兮将脸埋在莫染腰间，莫染能感觉到腰间的衣襟渐渐湿润。
莫染心瞬间柔软一片，手轻抚上莫兮凌乱柔软的碎发。
“不会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毒，我有办法的。”
“染染，你别骗我了，你，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我这毒无解。”声音闷闷的。“不过这样死掉，怕是他此生也不会再忘记我吧，也还挺好的，只是以后爹爹就只能你来为他养老送终了，真挺舍不得你们的。”
“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不带你这样推卸责任的，你得好好活着，咱爹那人我一人可承受不来。”莫染想缓和下莫兮这悲戚的情绪，语音较之平日俏皮活泼得多。
正巧这时雨絮絮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话说不只是雨絮絮，莫染也很少见莫兮哭，很多时候，莫兮比一个男孩子还要坚强。
“絮絮，你派人去我府里，叫怜香和惜玉带几个可靠的小厮租顶轿子过来接我们，记得让他们乔装改扮下。麻烦了”以着她们与雨絮絮的交情完全可以先在忙里偷闲几日，毒解了再走，可忙里偷闲毕竟是青楼，人多眼杂，今时不比往昔，莫兮的身子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
“好，我这就去吩咐人送信，你们再歇会，这是你的醒酒汤我也放在这了，记得喝。”说完转身关门出去了。
莫染最喜雨絮絮的一点就是不该问的东西从不多问，知情知趣，可以为朋友尽力而为，却从不过多过问朋友私事。是个难得的通透之人。
“也许当初你为她赎身买下这忙里偷闲是对的。”莫染忍不住轻声喟叹道。
半晌没有回应，低头查看才发现莫兮已经又昏了过去。
“我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今生其实从未学习过医术，因着身体惫懒，还有就是前世那么多年接触的倦了，可此时无比庆幸感激前世那个努力钻研医术的自己。
今生，真的不想再送任何一个自己在乎的人离开。
看了看怀里已经昏睡过去的莫兮，想到她那般在意那个叫灼华的男人，轻轻的将莫兮扶着趴在桌子上，走到床前，拿起灼华临走前放在床上的牌子，上等的玉石打造的，纹路很精致，莫染攥紧了，最后放松了手，右手执牌，左手伸到袖子里摸索着什么，好一会才掏出一根八股的红线，穿过玉牌上的孔，之后回身轻抬起莫兮的头，将玉牌就着红绳系在莫兮颈间，又小心的将其放进莫兮的衣领里，视线所及，只余若隐若现的红线。
接莫家姐妹的来得很快，就这样，二人悄无声息的来，如今又低调迅速的离开。
解这融雪胭脂红并不难，材料也不难找，可这是以莫染几百年前的记忆而言，几百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太多东西。比如其中的一味草药开始变得稀缺无比。
这两日，莫兮的症状严重了许多，已经有一日没有清醒，怕是再找不齐解药，她就再也醒不来了。
整个莫府气氛低迷，外围的丫鬟小厮们即便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定是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莫染都不管那些偷摘桃子的熊孩子了，甚至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的她，在莫兮的屋子里两夜未眠，整个人原本只是慵懒的气质现在已经是一种昏沉的颓废了，了解她的人才知道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有多难。这已经严重超出了身体负荷。她现在就像是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会断掉。
莫染看着黑沉的夜色，明天就是最后的时间了，如果还是找不到最后那味药，就只能用那个方法了。可没有了天赋能力的她，成功的几率估计还不到一半。
凭她现有能做到的，延迟到明日日落大概就是极限了，所以在那之前，她必须做出选择。
天渐渐的亮了，派出去寻药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可都没见到那状似含羞却头顶凤红的红冠凤尾双生花。
其实它算不得花，不过是一株她前世之时遍地可寻犹如狗尾草一般的存在。可如今却难在了它这。
想来兴许就是因着这草药难寻，在时光的变迁中才渐弃了这方，那个灼华才说这毒无解，当然，前提是那个灼华并没有说谎。
眼看已近正午，莫兮的情况比预想中更加糟糕。时不我待，是到了抉择的时候了。
莫染将自己的大丫鬟惜玉与莫兮的大丫鬟怜香叫入房中，从这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一命换一命，最好的结果，莫兮生她死，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姐妹二人共赴黄泉。至于爹爹，凭着自己虚败的身体也怕是陪不到他终老，不如用她这枯槁的性命为姐姐得个生的机会。
只无缘再见他了，那个前世她所亏欠的少年，终是无缘了。
“怜香，你是我姐的大丫鬟，陪我姐一起长大，我是信得过的，我姐性子你也知道，日后定要多多规劝她，不必限制她想做的，只想让你提醒她远离危险，毕竟今天之后，她可能就是爹唯一的孩子了。”
“小姐，你……”惜玉不禁激动道，小姐这话中决绝之意让她心惊。
“惜玉，还有你，以后我不在了你可以选择继续留在莫府，也可以选择出府寻找自己的生活，你的卖身契放的地方你也知道，只要毁了，你便是自由身了，从今以后再无人可限制你。”
“小姐，惜玉不愿，惜玉说过要陪着小姐一辈子的。”
“你这个认死理的傻丫头，过了今日，我就不在了，你难道还能到地府去陪我吗？”莫染很少如今日这般说这许多话，可现今不说就再无机会了。
“小姐怎会？小姐身体好好的怎么会？小姐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大小姐也一定不希望小姐这样的”
听着惜玉这么说，莫染就知道她明白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了。边上沉默的怜香应该也猜到了，比起自己，她也更应该希望活着的是莫兮吧。
“大小姐中了一种叫融雪胭脂红的毒，最迟也只能坚持到日暮，解药差一味，时间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只能用最后一种方法，换血，此法只有一半的几率成功，若成功了，大小姐就没事了。”
“既然换血可行，二小姐还是用奴婢的血吧，奴婢的命是大小姐救的，现在自是到了回报大小姐的时候。”是一直沉默的怜香，她应该明白了为大小姐只有死路一条还愿如此，真是忠仆。
“怜香姐的不行，小姐也可以用惜玉的，总之，小姐您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惜玉这条命没有小姐值钱，用惜玉的吧。”惜玉更是哭着就抱住了莫染的大腿。
莫染听着那句‘惜玉的命没有小姐的值钱’时，心是痛的，这个傻丫头，怎能这般说自己，惜玉不知道对于这从小伴自己长大的丫鬟，莫染早就看得比自己还重了吗？
生命有长短，却无高贵卑贱之分。
“你们二人不必争，换血之法只能亲人之间进行。你们出去帮我看着，此法不能中断，绝对不能让任何人打扰我。”
莫染眼中的坚定认真让怜香惜玉明白，她已经决定好了，也无人可动摇她这项决定。
“好，二小姐，我们一定护着这门扉，不让任何人打扰到您。”说着揪着惜玉往外走。
“怜香，你放开我，得不是你家小姐，你的小姐就要得救了，你开心了，这样迫不及待要我的小姐去死吗？”惜玉死命的甩着怜香抓住她的手，一边哭一边喊道，早已没了形象理智。
“惜玉，住口，这是我自愿的，你我相伴多年，你该明白我的心思。”
看着眼睑青黑，面色虚白的莫染，惜玉的泪流的更凶，小姐心疼大小姐，可谁又来怜惜小姐呢。
“小姐，惜玉留在这里，惜玉会帮您看顾好您的院子还有您的树，惜玉也会用生命守护老爷和大小姐的。”说完先怜香一步离开了屋子，在门边，身影挺拔坚定，门后是她最想守护之人，虽然这个人就要离开了。
莫染看着床上安详的犹如睡着般的人儿，目光里不舍的柔和却又有决绝的坚定。
“那个名为灼华的人大概于你真的很重要吧，虽然不清楚你中毒的前因后果，但总归你是为了那个男人自愿的，就像我也是自愿的。”莫染语音很轻的喃喃道。
就在将工具都准备好准备进行换血之际，房门突地被破开，飞扬的尘土中，一个人影如鬼魅般突兀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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