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夜访

小说:春山夜行客 作者:浅尾子
    自打王妃派人去探过庐阳郡主家的意后,庐阳郡主就对自家二姑娘的婚事甚为上心。四个女儿虽个个品貌出众,才学过人,求亲者一直不断,可像安西王府这样显贵的人家可是从未有过的,既是王府那边先来探的口风,定是□□能成的事,遂将后继求娶二小姐的求亲者都给打发了,且明里暗里地露了些口风出去。如今孝煜定了何府的何曼均,庐阳郡主觉得被耍了,心中气愤,可面上又不敢质询,只一昧跟裴燕子爵夫人诉委屈,说为了等王妃的亲使,她家二姑娘的婚事都给耽误了,错过了不少良人,说着说着,就打上了孝翊的主意。王妃自知当初是自己先伸的手,如今事与愿违,脸面上也下不来,正好孝翊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便跟王爷说了情由,王爷没有异议,王妃又去韩夫人处讲明了利害。虽说不是孝煜的错,可事情成今日这般,孝煜这边多少也有些责任。韩夫人心里不愿替孝翊做主,却也不好像从前拒绝孝煜婚事那样来拒绝,正在为难时,孝翊回来。王妃当面问了孝翊的意思,还将王爷的指令也搬了出来,孝翊自幼便没了母亲,对王爷本就忌惮,一时没了主意,王妃便趁机诉说了好些庐阳郡主家二小姐的好话,孝翊恍恍惚惚间,王妃便以当家主母的身份将事情给定下了。

    王妃走后,孝翊回神,这才觉出不妥,急得满头大汗,韩夫人和兰姨安慰了好一阵子。

    “你确定不想娶这位二小姐?”孝煜郑重问道。

    不愿!不愿!不愿!我想娶的是阿沅,这不是被你捷足先登了吗?孝翊一脸不愿。“刁蛮任性,欺负弱孺的女子,我才不要娶呢!”

    “你认识这位二小姐?”

    “不认识!以前碰巧见识过她的真面目罢了!”

    “若你实在不愿。我来解决。”

    “你怎么解决?王妃那边显然是不能再去的。”韩夫人问道。

    “那就从庐阳郡主府那边试试。”

    韩夫人、孝翊、兰姨皆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不确定这事要怎么办才能圆满。

    本应去年七月领职安防营副统领一职,诸事拖下来,一拖竟拖了近九个月,再不领职,副统领的位置怕是真要被某人给剥夺了。本想定亲后无论如何都该见见阿沅,眼下也只好先领职,再办孝翊的退亲,这两件事眼下哪个都耽搁不起。

    孝煜接过副统领服,又听柴英说了一通安防要则,待柴英说道“今日你就先熟悉一下……”,孝煜截断他请求道:“对不住了。今日尚不能领班。再容我半日可好?”

    柴英气结,手插在腰间不悦道:“你小子怎么回事啊!这姐姐让你救了,媳妇也让你定下了,又要干啥?”

    孝煜惭愧道:“实在抱歉。急事,耽搁不得。”

    柴英见他说的郑重,心想定是很紧要的事,也不再难为他,只眼神死死地盯着道:“半日啊!”

    孝煜笑道:“就半日!”

    昨日连夜已让赵莆买通了庐阳郡主府二小姐身边的一个丫头弄清了这位二小姐的行踪。这位二小姐一直跟阜平街“铭悦阁”的纪师傅在学画,今日下午正好要出府去铭悦阁。

    孝煜匆忙赶到铭悦阁。一直守在外的赵莆告知人还在里面后,孝煜便朝铭悦阁走去。

    铭悦阁是家专卖纸、墨、笔、砚,兼贩卖些字画的商铺。孝煜闲适地看着摆在案几上的笔墨和挂在墙上的各色纸和字画,此时柜前的杂役过来问:“贵客可是要寻笔?”

    这杂役眼睛够尖,他只在两支笔上停留了过长的时间,他便心领神会地知道他要什么。今日若非有事在身,他倒想试试刚瞧见那两支笔。“纪师傅可在?”

    杂役一听是来寻纪师傅的,道:“纪师傅此刻正在授学。您若不赶时间,可否稍等片刻?再过一会儿授学就结束了。”

    孝煜遂在靠近楼梯前侧的一只方凳上坐下,随手拿起近前的一副字看起来。狂草。是他最不擅长的。大致掠了两眼又放回原处。等了约一刻钟,楼梯间传来咯吱咯吱的踩踏声。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男子浅口布鞋,继而是一双女子藕色断面绣鞋。

    见楼下有客人,纪师傅略顿了下脚步,柳依依察觉,朝前望了眼,亦发现有客人。待两人到了楼下,孝煜起身,微欠了欠身子,以示招呼。

    纪师傅只当他是进店买东西的客人,略微欠身后继续同一旁的柳依依说话。待他们告别的差不多了,孝煜开口道:“柳小姐,在下闵孝煜,可否跟小姐说几句话?”

    柳依依顿步,转身望着孝煜。听到他的名字,心中诧异,但面上除了初始的惊诧外,并无波澜,屈膝俯礼道:“见过安晟郡王,不知郡王有何事要同民女说?”

    柳依依一派自如,孝煜心中不禁疑惑。此女利落大方,从容淡定,不像孝翊说的那样啊!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仅凭一面之感,还是难下判断的。“纪师傅,可否借您的地方一用?”

    纪师傅刚听到柳依依对孝煜的称呼,便心下了然。他这小店来过的身份最尊重的就属眼前这位庐阳郡主府的二小姐了,安西王府三公子突然到访,定是有事寻来,遂恭敬回道:“当然,请。”

    柳依依跟着孝煜又回到了楼上。

    “今日冒昧打扰,还望小姐见谅。”

    见孝煜举止有礼有度,柳依依微调了下身姿,让自己的仪态更端庄些。此前差点成了这位郡王的妃子,从前没见过,倒不觉得有甚可惜,今日一见,心里多少能理解母亲为何那般不舍得放手。“郡王贵人事忙,肯抽空来见民女,定是有要紧事,不知是何事?”

    聪明。通透。这点跟阿沅很像。“实不相瞒,今日乃为舍弟与小姐的亲事而来。”

    “安翊郡王?”

    孝煜嘴角紧抿,心中谨慎地想着措辞。“实在惭愧,这桩亲事舍弟事先并不知情,突然被告知要与小姐定下婚约,甚是惶恐。为免误了小姐的姻缘,特来请小姐宽恕。”

    柳依依心下叹然,道:“道观的师父说的果然没错,民女这桃花运看来着实不佳,竟先后被郡王您,和您的舍弟并嫌。郡王可否如实告之,民女究竟哪里不合两位的心意,也好叫民女日后改善,以期早日寻得良婿。”

    柳小姐动气了,孝煜忙解释道:“无论品貌,还是才识,小姐都是闺中翘楚。姻缘这种事,贵在心意相通,勉强得来的,终究难以长久。小姐聪慧,当知其间之不同。”

    如意郎君,何女不想拥有。只是这世间无价宝易求,有情郎难寻。孝煜所言,直戳柳依依心事。心中明白,却也不免为错过眼前的良人惋惜,口中便不肯松下来:“那位何府的小姐才貌出众,书画更是奇绝,民女自是与那位何小姐不能比的。民女自愧不如。”

    “柳小姐误会了。本王选何小姐,并非因何小姐才貌出众,书画奇绝,本王选她,只因本王中意她。”见柳依依心中怒气未平,还是介意此前自己失婚之过,虽觉冤得很,可事已至此,只能先尽力消除她对自己的怨气,才好说孝翊的事。

    孝煜说的赤诚,柳依依心知不可再故作蛮缠。他们的亲事没成,说到底也不是他的错,是母亲期望太高,失望过大才又闹出婚嫁安翊郡王一事。“真是羡慕何小姐!”

    孝煜看她神情听她语气,猜她或许已有所谅解,便顺着她的话道:“有朝一日,柳小姐也定会遇到自己真心相待之人。”

    柳依依低眉轻笑。“借郡王吉言了。”

    “那……亲事……”

    见孝煜难言,柳依依忽然很想捉弄下他,便道:“这事我会尽力,但结果……我不能保证。”

    孝煜心头一松。有当事人相助,事情就成了大半。“本王在此替舍弟多谢小姐成全。”

    “郡王行此大礼,可是折煞民女了。民女刚说了,此事会尽力,但不保证结果。郡王要谢,还是等事成后再谢吧。”

    “那就有劳小姐了。事成,本王定携舍弟当面致谢。”

    柳依依俯身行礼后先行下了楼。

    无奈,王妃的亲使已先一步去了庐阳郡主府,正式传达了结亲之意。

    柳依依尽力劝慰母亲退亲,未果。韩夫人那边出面说情,也被王妃顶了回来,小辈都未拧过长辈,此亲便就此定了下来。孝翊为此连着郁结了好几个月。

    领职后,熟悉安防要务,各防诸事人等就足足花了三日,从前不觉得,如今身在其中才知柴英的差当得辛苦,一点不比上阵杀敌轻松。

    这日整理完安防要务已近子时,回府途经阿沅家附近时,孝煜突然很想见阿沅,将马拴在附近的树上,步行至何府的后墙,一跃一跳便进了何府,顺着从前阿沅在信中提及自己的住所,摸索着溜到阿沅窗前,正打算一探是否为阿沅的房间,这时窗户却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阿沅就站在窗口。

    见是孝煜,阿沅一惊,小声道:“你怎么来了?!”

    孝煜一手按在窗沿上,一个侧越,站到了阿沅对面。阿沅微惊,朝窗外瞅了瞅,赶紧把窗户关上。

    “想你了。”

    阿沅顿觉脸颊发烫。从前没发现这人嘴巴这么坏,这两次说话都像故意要惹她心乱,害羞无措才罢休。阿沅娇嗔道:“你……好好说话!”

    “那……我想你了。”

    见他不仅没好好说话,还更加过分,又一脸坏笑,阿沅羞忿,伸手就朝他的胸口打去。

    不轻不重的打击,挠的孝煜胸口瘙痒难耐,截住胸前的打击,一个轻拉,阿沅便倒向孝煜怀中。脸面触到的衣服凉凉的,有深夜的味道,阿沅原本发烫的脸颊触到那抹凉意后倍感舒爽,狂乱的心口此时跳的愈加厉害,孝煜能感觉到那跳动,将怀中不安分的女子抱得更紧了些。阿沅觉着腰背吃力,身上起初感到的凉意逐渐被一股热流覆盖,身子有微微的轻颤,扭捏了两下,听到“别动”后,便静静地任他抱着。他身上有忙碌一天后的味道,在深夜里格外地引人遐想,阿沅嗅着嗅着呼吸变深,孝煜的肩口突然间异常潮热,问道:“你在干什么?”阿沅抿嘴埋在他胸口,道:“你的汗味。”孝煜嗤笑:“喜欢?”阿沅“嗯”了声。“那有什么好闻的?”孝煜笑道。“就是喜欢啊。”阿沅回道。孝煜伸手摸着阿沅的后脑勺,触手的乌发柔滑如丝缎,“真想早点成亲。”阿沅道:“我也想。”孝煜笑着把头埋在阿沅颈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孝煜不舍地松开怀中的阿沅,发现阿沅眼波如水,面若桃花,情难自禁地在阿沅的眉间落下一吻,阿沅的身体顿时紧绷起来,心口似泄了一口气。稍顿后,孝煜道:“我该走了。”阿沅道:“路上小心。”

    阿沅轻轻再掩上窗后,冰凉的双手摸上双颊,烫,好烫,可心口好甜好甜,像灌进了蜜糖。

    安防营分列八防,安防整个永平府的治安事宜。每防统领一带,各司其职,整体上井然有序。各方面熟悉后,便不像一开始那样劳神劳力,有了闲暇,孝煜便带上赵莆上街四处巡视巡视。一日在街上碰到了许久未见的成安侯闵孝铎。

    自那年被派发宁州后,他们就再未见过。六年了,两人都变了不少,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只简短地问候了几句,便分别。一年前在兖州地界交手的那个蒙面人,孝煜一直觉得像孝铎兄长。若真是他,他当时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是去截杀姐姐和孩子们?还是有其他的打算?

    听闻孝煜定亲,皇帝亲自选了份礼,成文二十一年瀛洲王砚莳所绘的《日出嵩山图》。此画乃文苑阁三大镇阁之宝之一,引来了无数艳羡,亦引来了无数怨怼。

    如此恩赏,安西王府几位郡王郡主从未有过。孝煜感怀皇帝知道他和阿沅都爱字画,送来如此贴心的礼物,可这礼太重,他实在不敢收下,几番推却未果,只得惶恐收下,再进宫当面拜谢皇帝。

    太后听闻皇帝送了如此贵重之礼,甚是不悦。“挑件上乘的物件送过去就行了,为何送如此贵重之礼!赵景祺都被你气的好几日起不来床了!”

    “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孝煜和他那未过门的王妃都是好文墨又懂文墨之人,《日出嵩山图》赠与他们再合适不过。再好的画,无人懂得欣赏亦不过是一笺废纸,摆着还占地方。”

    “你就乱来吧。日后再要赏什么人恩赐,岂不都得参着这次的来,那文苑阁、漆宝阁里的物什儿迟早都得给赏光了!”

    “那也得有想赏之人才行。母后,有个想赏之人很难得,怎能不赏他最好的东西!”

    母子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但皇帝的好心情很快就被嫉妒取代了。

    自去年八九月间起,瑾妃开始常常出现在宜兴殿,每次都是以为皇帝送羹汤的名头前来。因她每次送完羹汤,稍留片刻便离去,皇帝未觉受到了干扰,便没说什么。龚侍郎每月进宫两次,倒是多半都能遇见这位瑾妃娘娘。

    这日瑾妃又端来了羹汤。至御前时脚下不慎一崴,手中的羹汤随之摔碎在地上,瑾妃忙跪地谢罪,并伸手去捡那羹碗碎片。龚侍郎瞧见,未加犹疑赶至瑾妃身旁,执起瑾妃的手查看起来,右手虎口附近已被碎片划了一道血口。两人过于专注,丝毫未注意到不远处已然冷面如霜的皇帝。

    皇帝大喊着黄兴。黄兴听见急忙进殿,瞧见殿前地上一片狼藉,又见瑾妃跪跌在地,龚侍郎已退到一边,忙问道:“哎哟,这是……怎么撒了?瑾妃娘娘,您没事吧?”

    瑾妃快速整理了思绪,慢慢站起身来,对着一旁的黄兴道:“我没事。劳烦黄公公找人来清理一下。”

    “那就好。娘娘您歇着。这些事奴才来就好。”黄兴说着欲扶瑾妃到一旁的椅子上就坐,岂料这时皇帝道:“黄兴,送瑾妃回宫!”黄兴和瑾妃顿在半途。龙颜不悦,稍事后,两人向皇帝行礼后出了宜兴殿。

    殿内很快又洁净如新。可气氛却静谧的可怖。

    “你喜欢她?”

    龚侍郎倒吸一口凉气。“陛下误会了。”

    “是误会吗?”

    “是误会。”

    皇帝冷笑一声。“朕的眼睛还没瞎!你俩刚才那举动那眼神,以为骗得了朕!”

    龚侍郎应声跪下,磕头扶地道:“陛下明鉴。是小的一时失态,见瑾妃娘娘跌倒,出于关切才查看了娘娘有无受伤,没想到竟让陛下误会了。小的罪该万死!”

    皇帝额间青筋毕现,强忍着怒火,道:“你敢说你没有一点喜欢她!”

    龚侍郎低头未语,皇帝跪在他面前,伸手抓着龚侍郎下巴,迫使其与自己四目相对。

    “没有!我不喜欢她!一点都不。”

    皇帝眼中的怒气和不安渐渐退去,龚侍郎感觉下巴一松,心里跟着也松了口气,但也凉了一口气。

    “你不要喜欢她。”皇帝声音微颤,似带着哀求。尽管从龚侍郎的口中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可直觉告诉他,他喜欢她,起码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的。当初是他将龚侍郎推进了瑾妃的寝室,要一点感觉都没,恐怕也不可能。难道现在就是所谓的自食苦果?

    此后那个月皇帝未召龚侍郎进宫,再见面时,彼此都憔悴消瘦了一圈。经此一探,皇帝和龚侍郎反而比从前更加浓情蜜意。

    而瑾妃,自那日后便不被允许再踏入宜兴殿,更是被禁足宫内三月,以示惩戒。对外的说法是瑾妃莽撞,惊扰了圣驾。禁足多有不便,可瑾妃并不觉得凄惨,反而心喜。那日龚子优下意识的举动让她生了某种幻想,被人在乎、被人珍惜的感觉真的太好了!好到她觉得禁足不是惩罚,而是某种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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