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瞪着眼睛盯了徐青柚半晌，忽地泄了气。自己这学生，面上云淡风轻无欲无求的，其实骨子里主意比谁都正，打定了主意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就比如她当初放弃文学院的保研资格，不顾家人的反对，考了人类学的研究生。气得她外公——文学院的谢老教授在家躺了三天。
话说回来，他当初破格收了她这个跨专业的女生，还不就是因为她身上的这种轴劲儿么。
“以你现在的学术成果，值得更好的平台。历史学院什么都给不了你。”陈老认真道：“我不希望我最得意的学生，在这种环境里混日子。”
历史学院是平大最穷的学院，人类学是历史学院最不受重视的学科。这些年一直靠陈老一个人撑着，带出来的学生要么出国要么去别的学校教书，没一个能留下来的。一是因为人类学这个专业太过冷门，报考的学生少之又少。二来是因为历史学院条件太差根本留不住人。
徐青柚看着陈老，目光还是清清淡淡的，“当年您回来的时候，平大连人类学这个专业都没有，您不也留下来了。”
陈老叹了口气，“晚上留下来吃饭。”
徐青柚不客气，“好。”
师娘包的饺子一绝，徐青柚吃了快三十个。老太太乐得不行，“柚子有男朋友了么？”
徐青柚摇头，“没呢。”
师娘迟疑片刻，笑眯眯地说：“我们家……”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老打断，“去去去，少乱点鸳鸯谱。”
师娘瞪了老伴一眼，“怎么是乱点鸳鸯谱，柚子快三十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你这个当老师的不操心就算了，还不让我操心？”她又看向徐青柚，“我外甥比你大两岁，也是博士毕业，现在在公司做高管，年薪五六十万，人长得一表人才，还会做饭。”
陈老听老伴儿说的是她外甥，也不吭声了，最后还点头附和了一句，“晏行那孩子是挺好的。”
徐青柚没想到有一天导师和师娘也会给她介绍对象，她放下筷子，冷静地道：“我刚回国，工作还没稳定下来，暂时没什么心思放在恋爱结婚上。而且我又不会做家务，还吃得多，又三天两头出去做田野，实在不是什么过日子的好人选。”
陈老：“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徐青柚点头，“那是，老师您最了解我了。”
陈老瞪她一眼，“和你妈一个德行。”
徐青柚妈妈的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陈老也有所耳闻，如今看来，徐青柚随了她妈，说好听了叫潇洒，说难听了叫不合时宜。
徐青柚深以为然，在某些方面，她的确随了谢华英女士，除了自己认定的那点东西，其他的都可以放下。
回国到现在，她还没和谢华英说。从陈老家出来，她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还是给谢华英发了条微信。
“妈，我回平城了。”
谢华英估计又在拍戏，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复。
“哦，正好我下周回平城，咱们吃个饭。”
谢华英这次回平城，是有求于人。
上午十一点半，安静的咖啡厅。
男人坐在角落的位置，戴着帽子，微微低头搅拌着杯中的咖啡。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随即站了起来，“谢导，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快坐。恭喜你，《古道》票房大爆，今年最高票房稳了。”谢华英微微笑着，语气随意自然，丝毫没有面对年轻晚辈时的高高在上。
司潮一笑，“不稳不稳，长江后浪推前浪。”他和谢华英两年没见，对方仍是一如既往的年轻漂亮，气质优雅。
谢华英点了杯红茶拿铁，跟司潮随意聊了几句《古道西风瘦马》的宣传，听他说宣传基本已经结束，最近在休息的时候，心里松了口气。
“我这边的情况沈蔷之前应该和你说过了，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只能及时止损。”
谢华英正在拍一部仙侠题材的电视剧，都已经开机半个月了，男主角贺成被爆吸毒，被警方逮捕，剧组的进度因此停了下来，谢华英只好一边和贺成那边商议解约，一边寻找新的演员。
“网友们不都说咱俩八字不合么？”司潮往后一靠，眼睛微微弯着，露出几分散漫笑意。
司潮和谢华英合作过两次，两次都扑了，是司潮作品里唯二的黑历史，也是谢华英入行三十多年里成绩比较差的两部作品。网友们都说他俩八字不合，更有粉丝跑到谢华英的微博下面求她千万别再找司潮合作。也有喜欢谢华英拍的电视剧的网友去司潮微博下面求他再也不要接谢导的剧。
谢华英笑，“确实，所以我也不强求，你现在关注度太高，更要爱惜羽毛。”
从理智上来说，司潮的确不该接这部戏，他现在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古道》红了以后，找他的电影剧本看都看不完，他何必再回去拍电视剧。如果真接了这部剧，可以想象网友们会怎么说他。
但司潮这人，有时候偏偏不太理智。他喝了口咖啡，“关注度高是件好事。”
“你就不怕站的越高摔得越惨？”
“谢导不会让我摔的。”司潮眸子微微眯着，静静看向对面的女人，为了见他，亲自从杭城跑回来，这其中不仅有满满的诚意，更有势在必得的决心。她怕是早准备好了一套说服他的理由，通过两次合作，她不说他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于是也就懒得再卖关子，答应的干脆。
谢华英低眉一笑，“谢谢你这么信任我。”这个年轻人聪明、善良，能有今天的成绩，一点都不令人意外，而且以后的路只会更好。
“彼此彼此。”司潮道：“具体的工作你跟蔷姐商量，我中旬还有个综艺……”
他话音未落，谢华英放在桌上的手机震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挂了。
司潮善解人意道：“谢导还有事？”
“和我女儿在隔壁私房菜馆吃顿饭，没事，约得十二点。”谢华英说。
司潮第一次知道她还有女儿，不由好奇问了句，“您女儿多大啦？”
“二十八，跟你一样大。”谢华英道。
司潮微微惊讶，“都这么大了？”他由衷夸道：“谢导您这种人真的很拉仇恨，上回电影节，我和我妈说您和她同岁，我妈回家第二天就办了张美容卡。”
谢华英忍不住笑，“你不也经常被说十八岁么。”
司潮气质干净阳光，人又嘻嘻哈哈的喜欢开玩笑，很多网友都不信他二十八。“还有网友觉得我三岁呢。”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见时间差不多了，司潮便先告辞离开。
他的车停在对面的停车场里，谁知就这么点儿路，也能遇上粉丝。
“啊啊啊啊啊，哥哥！”
小姑娘突然从一旁的店里冲出来，挡在司潮面前。
女孩的声音太过激动，周围好多人都看了过来，有人喊了声“司潮”，大家立刻围了上来。
司潮被围在中间，又是签名又是合影，面上竟没一点不耐烦，还时不时和人开玩笑。
“这位大姐，你袋子里的葱快掉出来了。”
“这位同学，请你擦擦嘴边的冰激凌在和我合照。”
“这款手机像素是不是很高？也不看看谁是代言人。”
粉丝们对司潮的画风有了解，知道他见谁都能聊。路人们就觉得新鲜了，这也太接地气了吧，瞬间圈粉。
徐青柚在车上就注意到马路对面围了一群人，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被围在中间。她还以为是发生争执了，结果下了车一听，对面欢声笑语的，时不时传出“啊啊啊啊”、“呜呜呜呜”这种失去理智的声音。
她不禁好奇地多看了两眼，那个男人也正好抬头看了过来。
公交车慢悠悠开过，徐青柚收起目光，转身进了私房菜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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