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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夭夭……”
小八哥回家,府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连湛清院的丫鬟们也都眉开眼笑,跑去围观小八哥。
“小八。”内室中的端木纭正好睡了一觉后醒了过来,听到小八哥的叫声,她的眼睛登时就亮了。
好些天没见小八哥,端木纭也想念得很。
小八哥从窗口飞进了内室中,欢快地又围着榻上的端木纭打转。
端木纭看着它,唇角不由自主地就翘了起来,原本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晕出淡淡的红霞。她故意板着脸,轻斥道:“小八,你这坏鸟,还知道回家啊!”
小八哥听不懂别的字,却是能听懂“坏”字的,稳稳地落在床头柜上,呱呱地叫着:“夭夭!坏坏!”
紫藤听着又好气又好笑,“姑娘,你看小八,它自己坏,还反过来骂人。”
端木纭笑得不可自抑,心情一下子变得明朗了不少,连鸡汤粥也多喝了半碗。
这时,一阵淡淡的药香自门帘方向传了过来,张嬷嬷小心翼翼地捧着热腾腾的汤药进来了。
“大姑娘,该喝药了……”
张嬷嬷话音未落,就听她后方传来锦瑟的禀报声:“大姑娘,四姑娘,李太医来了!”
李太医?!端木纭眨了眨眼,有些惊讶太医怎么会来,轻声嘀咕道:“难道是祖父身子不适?”
绿萝道:“但是老太爷没回来啊。”
话语间,锦瑟走到了张嬷嬷的身旁,又道:“李太医说是来看大姑娘的。”
所谓的“看”,当然是为了看病。
“……”端木纭直觉地看向了端木绯,以为是不是妹妹设法去请了太医来。
“呱?”小八哥看看端木纭,又看看端木绯,在床头柜上活泼地跳了跳,试图吸引大伙儿的注意力。
端木绯看着小八哥,想起了一个人,随口说道:“难道是岑公子?”
“……”端木纭缓缓地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
端木绯一边伸手搔了搔小八哥的下巴,一边漫不经心地又道:“大概是刚刚我去岑府找岑公子时说的吧。”
“蓁蓁,你去岑府了?”端木纭傻乎乎地问。
“去接小八啊。”端木绯理所当然地答道,笑得十分无辜,露出颊畔一对可爱的梨涡。
“……”端木纭的目光缓缓地从端木绯身上移向小八哥,人还有些懵。
小八哥不是自己从岑府飞回来的吗?!
等等!
这么说,岑公子也知道她生病了?
想着,端木纭只觉得心口如同被投入一块石子的潭水般,荡起阵阵涟漪,脸颊微微发烫,一直蔓延到脖颈……好半晌都没办法冷静下来。
端木绯一直看着端木纭,见她白皙细腻的脸颊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红,越来越红。
端木绯歪了歪小脸,心道:姐姐的脸这么红,难道又发烧了?
她连忙吩咐锦瑟道:“锦瑟,你去把李太医叫进来。”
端木纭让紫藤给她递了杯茶水漱了漱口,借此定了定心神。
等锦瑟把满头大汗的李太医请来內室时,端木纭已经平静了下来,相比下,反而是大汗淋漓的李太医看着让人更担心他是不是身子不适。
“端木大姑娘,四姑娘。”李太医客客气气地对着姐妹俩拱了拱手,然后就坐到了端木纭榻边的小杌子上,给她诊了脉,又询问了病情,然后释然道,“端木大姑娘只是吹了点风,小小的风寒而已,不必担心。”
张嬷嬷拿着一张药方朝李太医凑了过来,“李太医,这是之前回春堂的大夫开的方子,您可要看看?”
李太医就接过那张药方看了看,捋着山羊胡,点头道:“这药方没大问题,老夫再往这方子上添两样草药就好。”
“李太医请,劳烦您开方了。”
张嬷嬷伸手做请状,引着李太医出去重新开药方。
李太医应了一声,才跨出一步,又停下了,欲言又止地看向了姐妹俩,以袖口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迟疑后,还是道:“端木大姑娘,四姑娘,以后二位若是有什么需要……其实直接来派人去太医院就是了。”
虽然端木家是首辅府,但是终究是臣,按规矩,本来是没有请太医的资格的。
李太医之所以为端木家破例,那也实在是无可奈何啊,毕竟每次都是东厂来太医院找人,不止是他,他们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快被吓出心疾了。
李太医在心里直叹气,摸出一方帕子又擦了擦脖颈后的冷汗。
“……”端木绯与端木纭面面相看,端木绯心底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同情,出声应了。
李太医如释重负,恭恭敬敬地给姐妹俩作揖行礼:“两位姑娘,那老夫就告退了。”
之后,李太医就跟着张嬷嬷出去开方子了,丫鬟们也相继出了内室,内室中只剩下了姐妹俩与小八哥。
端木绯抬手摸着小八哥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小八哥显然也颇为享受,在她柔嫩的掌心下蹭来蹭去。
小八哥被岑隐照顾得很好呢。
看着小八,想着李太医,端木绯笑吟吟地说道:“岑公子真是体贴,姐姐,你说是不是?”
端木纭之前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绪又乱了,纤长眼睫微颤,眸底绽开一种璀璨的光彩,氤氲着一片淡淡的水光,流光溢彩。
她脸上不施脂粉,却是清新迤逦,如那怒放的红牡丹般。
端木绯傻乎乎地看着端木纭,心道:姐姐可真好看!
端木绯忽然有些手痒痒,想给姐姐画一幅静思图。
送走李太医后,湛清院就静了下来。
端木纭服了李太医开的汤药,又睡下了,端木绯特意把小八哥带走了,端木纭这一觉一直睡到了黄昏,再次醒来时,端木宪也回了府。
听说端木纭病了,端木宪特意过来湛清院。
“祖父,我没事,吃了药,又睡了一觉,出了身汗,已经不发热了。”
端木纭乌发半挽,背靠着一个绣有竹叶纹的大迎枕坐在榻上,精神比白天好了不少。
在屋子里微微摇曳的灯光下,她面色霜白,眉目清淡,露出几分与平日不同的单薄纤弱,更显我见犹怜。
端木宪看她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不错,说话的时候笑盈盈的,松了一口气。
“纭姐儿,虽然热退了,但是你也大意,发热容易反复,这两天,你就好好养身子,家里的事交给阿珩媳妇处理就是了。”端木宪神情慈爱地叮嘱道。
端木纭正要应,就听门帘的方向传来了端木绯清脆的声音:“祖父,您放心,我会好好看着姐姐的。”
端木绯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步履轻盈,娇俏可爱。
端木纭不由嘴角上翘,眉眼弯弯。端木绯一脸乖巧地亲自给端木宪上茶:“祖父,我给您泡了茶。”
“乖!”端木宪笑眯眯接过茶,心里是那个妥帖,美滋滋的。小孙女的茶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喝上的。
多少人羡慕他有个这么聪明乖巧的孙女啊!
端木宪心情不错,端木纭却是情绪突然低落了下来,她又想起了嫁妆的事,说道:“祖父,昨天陈管事回来了,我给蓁蓁准备的三车东西被一伙盗匪,劫走了……”
端木纭把东西是怎么被劫走,车队中死伤了几人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跟端木宪说了。
端木宪听着又惊又怒,气得差点没拍案而起,但又怕吓着了两个孙女,定了定神后,安抚两个丫头:“纭姐儿,四丫头,别急。这些嫁妆银子,祖父给你补了。反正离四丫头及笄还有一年多呢,再慢慢准备就是了。”
端木纭的眼睛登时亮了,精神一振,“多谢祖父。”祖父真好!
端木纭唇角弯起,一双柳叶眼明亮得好似夏日的太阳,其中弥漫着浓浓的欢喜,连这原本略显昏暗的屋子都仿佛都亮了一些。
端木宪看着她,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对于大孙女这种崇敬的眼神十分受用。
他笑呵呵地说道:“虽说长姐如母,纭姐儿,你也别事事都太操心了,你妹妹还有我这个祖父呢!”
端木绯在一旁深以为然,频频点头。
“呱呱!”
窗外突然传来了小八哥嘹亮的叫声,似乎也在附和着。
端木宪下意识地往窗外的那只八哥望了一眼,感觉自己好像很久没听到这熟悉的鸟叫声了。哎,看来他这段时间真是太少回府了。
端木宪在心里为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泪,端起了茶盅,陶醉地嗅了嗅茶香,嘴唇凑到杯缘,正要饮茶,门帘被人从外面掀开了。
“老太爷。”一个丫鬟快步走了进来,对着端木宪屈膝禀道,“游大人刚刚来了,说要见您。”
“……”端木宪皱了皱眉,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了手里的茶盅,心里叹气:游君集这厮有什么话方才在文华殿怎么不早点说呢!自己这才刚刚回府,连口茶都还没吃呢,他又找上门来了!
哎!真真是首辅难为!命真是苦啊!
端木宪眉头紧皱,遗憾地看了一眼端木绯亲手泡的茶,只能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纭姐儿,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端木宪叮嘱了一句,就走了,心里琢磨着待会儿让大管家开他的私库给大孙女找些药材补品。
“祖父慢走。”
端木绯把端木宪送到了屋子口,外面的夕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天空中一片浓浓的灰蓝色,夜幕即将降临。
庭院里已经点起了一盏盏大红灯笼,如点点萤火般照亮四周,一个婆子提着一个灯笼走在前面给端木宪引路。
端木宪去了朝晖厅,游君集已经在厅里等着他了,角落里的四盏八角宫灯把厅堂照得亮如白昼。
游君集揉了揉眉心,脸上掩不住的疲惫。
最近这段时日,端木宪这首辅忙,游君集这吏部尚也忙,这段时日,他们这些内阁大臣每天基本上连三个时辰都睡不上。
游君集也没心情和端木宪寒暄,开门见山地说道:“端木兄,你可知道京里的百花楼在一个时辰前被锦衣卫指挥使带人给抄了?”
端木宪在游君集的身旁坐下了,摇了摇头,问道:“怎么回事?”
锦衣卫这是在干什么,莫名其妙地,抄什么青楼啊?
“我还指望你消息够灵通呢。”游君集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锦衣卫是为了什么,所以才会匆匆过来,想找端木宪探探口风,没想到这老狐狸还什么也不知道。
没人说话时,厅堂里静悄悄的,外面隐约有轻微的虫鸣声传来,时隐时现,衬得这厅堂更安静了。
其实两个人心里都隐约猜到也许这件事与岑隐有关,毕竟朝堂上下谁不知道锦衣卫就跟东厂一样只听命于岑隐。
问题是,这百花楼不就是一间普通的青楼吗?!它怎么就惊动了岑隐和锦衣卫呢?!
“端木兄,”游君集沉吟着提议道,“那……不如让人去那边看看如何?”
游君集眯了眯眼,难掩神色间的凝重与不安。
自打皇帝病重后,一方面朝堂政事在司礼监的主导下算是井然有序,但是另一方面,皇帝是朝堂的支柱,皇帝倒下了,这朝堂看似平静,其实暗潮汹涌,不知何时会爆发一场风暴。
端木宪点了点头,把长随招了进来,吩咐道:“端义,你去百花楼看看。”
“是,老太爷。”端义连忙领命而去。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地黑了下来,如墨似黛,夜空中繁星密布,京城中的街道上大都是空荡荡的,看似宁静,而又暗潮涌动。
锦衣卫突然去抄青楼,引来京中不少人的关注,最近京里形势复杂,这些府邸不知道锦衣卫想干什么,心中就难免诸多揣测,因此即便此刻是宵禁时间,还是有不少府邸都悄悄派人去百花楼探查情况。
一更天了,京城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与宁静中,但百花楼所在的如锦街却是一片灯火通明,热闹喧哗。
其中最“热闹”的大概就是百花楼了。
百花楼的大门口守着两个面目森冷的锦衣卫,其他看热闹的人也只能在外面探头探脑地张望里面的情形。
一楼大堂里,随处可见衣衫不整、形容狼藉的男男女女或站或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熏香味。
这些女子自然都是百花楼的姑娘,身上披着半透明的纱衣,妩媚妖娆,只是此刻一个个都是花容失色,那些客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有的气愤,有的忐忑,有的惊疑,有的窃窃私语……他们的目光都看向了堂中的锦衣卫指挥使程训离以及他身旁的几个锦衣卫,虽然不满,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程训离慢慢地喝着酒水,国字脸上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冷笑。
“放开本……放肆,你敢对我动手!”
二楼的方向传来一个粗嘎愤怒的男音,跟着是一阵凌乱的下楼声。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四十几岁、中等身高的中年男子,他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暗八仙纹锦袍,皮肤白皙,下颔留着山羊胡,头发凌乱,领口微微敞开着,看来狼狈不堪。
“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胆敢对我无礼,真是不知死活!”中年男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下了楼。
他身后还跟着三四个锦衣卫,也都“蹬蹬蹬”地下了楼。
程训离闻声朝那中年男子望去,嘴角翘得更高了,眸子里寒芒四射。
中年男子下楼后,目光环视了半圈,立刻就看到了坐在堂中的程训离,面黑如锅底。
他昂首阔步地走到程训离跟前,指着对方的鼻子斥道:“程指挥使,你无缘无故地带人跑来这里闹事是什么意思?还敢对本……我如此无礼!”
他气得脸色铁青,青筋暴起,只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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