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贴身

小说:前夫攻略 作者:九斛珠
    陈氏沐着柔暖春光,  站在靖远堂外的甬道上,  弯弯绕绕地关怀了半天,说她怕打搅养伤,不便常登门,  但心里实在记挂侄儿的病情。末尾亮明用意,问戴庭安伤情究竟是轻是重,有没有醒来,  精神如何。

    青姈敛袖垂眉,  温软的声音里语气歉然。

    “侄媳妇刚进来,  昨日只照料汤药,倒还不曾细问伤情。多谢伯母关怀,  往后我定会尽心照顾,  伯母不必担心。”

    这话说不说没差别。

    陈氏一噎,旁边董氏亦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也不知这新妇是傻,  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周氏却已听完老侯爷的嘱咐出来了,见陈氏强拽着青姈的手,  神情没半点波动,  只隔着几步温声道“谢氏生得好,  性子又温柔可亲,看来也合大嫂的脾气。”

    陈氏的手在那一瞬悄然松开。

    她笑着回头,  道“还是弟妹好福气。早就听说谢氏貌美多姿,  果真从头到脚都没得挑,  这双手我捏着都喜欢。庭安就算性子再冷,  碰见这般美人,  怕是也难过美人关。”

    周氏笑着颔首,“要不怎么说冲喜呢。”

    “新媳妇带着喜气进门,庭安总该精神些了吧”陈氏的笑容适时收敛。

    周氏叹口气,“但愿吧。”

    话题就此结束,青姈趁着空暇不动声色地挪到自家婆母身边,待周氏抬步回院时,便朝伯母长嫂盈盈施礼,而后紧跟在身侧。她没带随身丫鬟,周氏身旁也只跟着用了半辈子的素娘,不像陈氏婆媳众星拱月、仆妇成群。

    三人走到分岔路口,周氏才顿住脚步,“庭安既选了你,想必是知分寸的,有句话我得叮嘱。”她站在垂花门下,语气温和,神情凝重。

    青姈神色稍肃。

    她知道周氏在戴庭安身边的地位。

    这座侯府里,知道戴庭安真实身份的人数得过来,恐怕连靖远侯爷都是蒙在鼓里的。而周氏自幼教养于他,在塞北时隐瞒身份蒙混过关,回京后借内宅妇人的身份探摸底细,又是戴毅遗孀,分量举足轻重。

    她不敢怠慢,盈盈施礼,眉目沉静,“母亲请吩咐,青姈必当铭记在心。”

    “咱们娶妻冲喜,自然是因伤势极重,不得已而为之。既如此,旁人若问起病情,说得沉重些有益无害。若还有人执意探视病情,你是铁山堂的少夫人,该替他守好门。”周氏顿了下,给她交个底,“这府里除了侯爷和我,谁都不能在西院放肆。”

    这就意味着,长房的夫妇都在戴庭安母子的防备对象里。

    青姈心底竟有些欣慰,认真道“媳妇记住了。”

    周氏微笑颔首,在她肩上按了按,让青姈自回住处。

    回到铁山堂,戴庭安倒是醒了,魏鸣帮着擦脸漱口后,他用过早饭,又在闭门昏睡。

    到晌午时分,又适时地清醒。

    青姈觉得他这时辰掐得也真是准,每回都在饭点醒来,也不知闭门时究竟是在昏睡还是在养神。不过这念头她也只敢在心里琢磨琢磨,戴庭安跟前还是得规矩老实,毕竟病虎也是虎,初来乍到,怠慢疏忽不得。

    待魏鸣将长桌放好,她一样样将饭食摆上去。

    负伤重病,厨房给戴庭安准备的多是清淡软烂之物,也有药膳,味道算不上好。戴庭安吃得眉头微皱,看青姈的菜色不错,偶尔抢食。

    青姈哪敢虎口夺食,只温声劝道“将军伤势未愈,还是该忌口才是。”

    “嗯。”戴庭安含糊应着,却仍虚弱地夹了块爆炒羊肉。

    青姈看着他峻漠侧脸,没再多嘴。

    仍是沉默的一顿饭,青姈饭量小,很快吃完。

    戴庭安记吃得不紧不慢,将碗里最后一滴汤喝完,才问道“今日拜见长辈,顺利么”

    “都很顺利。夫人待我很好,侯爷也宽厚慈和,长房的几位也是。”青姈起身收拾碗筷。

    戴庭安颔首,“没别的”

    “大夫人很关心将军的伤势,从静远堂出来后关怀了好半天,我记着将军的吩咐,并未透露。回来的路上,夫人叮嘱我说要守好铁山堂的院门,除了她跟侯爷,不许任何人放肆。将军”她动作微顿,试探道“我若真的狐假虎威,得罪长辈”

    “无妨。”戴庭安说得散漫,却笃定。

    铁山堂既闭门谢客,强行探视的必是心存不轨,得罪谁都无所谓。

    他担心的只是她年纪尚弱,娇滴滴的姑娘刚嫁进来,云髻高堆,轻匀胭脂,海棠色的锦绣春衫勾勒出窈窕身段,摆在屋里着实好看,却未必镇得住那些刁蛮老练的恶奴。遂好心指点她,“门神见过吧学着点。”

    青姈回想年画上那两位凶神恶煞的猛将。

    若换成她手执钢鞭站在门口

    画面有点好笑,青姈莞尔,“行吧。我尽量凶悍些,不坠将军威名。”因屋里没有丫鬟伺候,她亲自捧罐递软巾,服侍他漱口擦嘴,而后道“将军坐会儿还是躺着”

    “坐累了。”男人清隽的脸稍露疲惫。

    青姈尽职尽责,挪开桌子后过来扶他。

    她的身子很软,跪坐在拔步床边上,环在他肩头的手臂撑不住男人身体的重量,索性连肩膀也凑过来给他靠。才到及笄之年的少女,身上有很淡的香味,去岁腊月在马车同乘时戴庭安就曾闻到过,此刻腹背相贴,隔着半寸距离,那味道又幽幽窜入鼻端。

    红酥手暖,美人香软。

    戴庭安忽然发觉,其实他身侧贴着的胸脯似乎也很软。

    心思差点跑歪,他赶紧转移注意力

    “魏鸣明天要出趟门,去三天。”他顿了下,又补充,“今晚起,你搬来次间睡。”

    青姈正拿吃奶的力气扶他,怕触动伤口,也不敢用力太猛,绷得鼻尖都快冒汗了。听见这消息,手臂一软,怀里的男人便侧滑出去摔在床上,发出声闷响。

    被摔的男人轻吸了口气,皱眉道“谢青姈,你想摔死我”

    青姈吓得脸色微变  “将、将军。”

    她的声儿都结巴了,被吓懵了似的,戴庭安疲倦地阖上眼睛,“算了。回吧。”

    青姈心有余悸,拎着食盒赶紧往外走。

    直到柔白彩绣的裙角绕过长垂的帘帐,戴庭安才睁开眼,看向她后脑勺的目光清冷泓邃,脑海里仍是她惊慌的模样,忍不住便勾起了唇角。

    他一个重伤卧床的病人,还能吃了她

    青姈倒不怕戴庭安吃人,只是消息来得太快,措手不及而已。再说了,他的身子那么重,她的胳膊都快酸了,不慎失手也不能全怪她。

    谁叫他非在那节骨眼上说话来着。

    默默腹诽完,回到厢房,徐嬷嬷正在铺被褥。

    “先前姑娘当的首饰,窦姨妈已赎了几样在侯府能用的,刚托门房送进来。还说秋白和冬青得知姑娘嫁入侯府,欢喜又担心,仍想陪着姑娘。”她揽着青姈坐在下,拿娟帕擦去鼻尖的汗,“吃个饭,怎么热成这样。”

    青姈无奈地笑,“咱们如今是泥人儿过河,不着急添人。倒是有件事该打听。”

    “什么”

    “白巧兰从前的心腹之人,可知都去了哪里”

    “这倒没打听。”徐嬷嬷诧异,“管她们做什么”

    “请姨妈留心问问吧,别惊动白家,回头用得上。”青姈说着,听浴房里传来刘嫂倒水的声音,便暂时按记下这话题。

    母亲的事她确实想早点解决,却也不能操之过急,眼前最要紧的仍是戴庭安。

    婚礼已毕,阖府亲眷都见了面,铁山堂内外是何等情形,她也瞧了大概。

    是时候想想往后的路了。

    等里面水都备好,青姈便拿了寝衣,先去沐浴。浴房很宽敞,初春料峭,火盆还没撤,熏得香暖舒适。她贴着浴桶坐下去,掺了香汤的温水漫过肌肤,打湿头发散落在肩上,驱散疲惫。

    阖上眼,脑海里渐渐就只剩下戴庭安。

    他的伤势显然比她想象的轻。

    前世她嫁进来时,戴庭安整夜昏睡,直至次日清晨才醒来,面色亦苍白虚弱。这回似乎好一点,虽下不得床榻、挪不动腿脚,却醒了好几回,那目光虽涣散,却不是随时可能一命呜呼的虚弱。

    甚至每次用饭的时候,他还能拎着筷箸吃饭抢食,不像前世,喝汤药还得她去喂。

    但也有相似的,譬如他仍不许人触碰。

    贴身换药的事都是郎中做,就连沐浴擦身都是在他精神不错时,由魏鸣抬到浴房里,拧好毛巾后他自己擦洗。她最初真的只是冲喜,除了偶尔搀扶喂药,戴庭安连衣裳都不许她碰,直到两月后渐渐熟悉,才一点点放松戒备,再后来连换药的事也交给了她。

    如今,一切又得从头再来。

    这次她得比从前做得更好。

    旧事一幕幕掠过,短暂的婚后光阴流转到最末,是被休前换药那晚,戴庭安脱去中衣的宽肩瘦腰,烛光下紧致贲张。彼时她如履薄冰,被戴庭安的冷酷手腕吓得战战兢兢,不敢有半点杂念。此刻身在浴桶,忌惮之余不免觉得那身材真是无可挑剔,不负军营里多年历练。

    也不知他那晚发的什么疯。

    是朝夕相处后有了些许情分,或者只是不甘心白送走媳妇,吓唬吓唬她那男人的心思藏得太深,青姈摸不清,漫无边际地想了半天回过神,才察觉脸颊被热水蒸得微红。

    她默默刹住杂念,出浴擦身。

    徐嬷嬷已铺好了被褥,瞧清冷浴后脸颊粉嫩,眸带水光,两日下来,眉间并无愁苦悲伤,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她原本还以为,斩断了跟顾藏舟的缘分,委屈给人冲喜,青姈会难过呢。

    而今看来,这孩子还算心宽。

    搬到正屋睡的头一个夜晚,安稳无事。

    换药的事有郎中在,无需青姈插手。如今春夜微寒,戴庭安受伤后身子虚,更不必日日沐浴,昨晚被魏鸣抬进去擦身后,这两日都能省事。而青姈睡在次间,只需夜里警醒些,帮他端茶倒水而已,除了扶他坐起外,连衣领都不用碰。

    这事儿轻松得很,不算难事。

    翌日后晌,真正的麻烦才来了。

    铁山堂闭门谢客,旁人多不敢打扰,即便是陈氏那样的身份,也只旁敲侧击,不好明目张胆地查探底细。但这禁令却拦不住关心则乱的人,譬如陈未霜。

    陈未霜对戴庭安其实倾慕已久。

    京城里才俊辈出,像顾藏舟那般温润如玉、惊才绝艳的人物,是许多贵女深藏在心底的春闺梦里人。陈未霜却不喜欢那样的,她喜欢戴庭安这种

    在沙场上历练着长大,磨砺出铮铮铁骨,能提枪纵马驰骋沙

    场,也敢傲然恣意离经叛道,比中规中矩、摧眉折腰于权贵的男人有气概多了。更何况戴庭安心似铁石,冷厉如万古冰封的雪山。

    这样的男人,倘能令他折腰裙下,只对一人怜香惜玉,该是何等幸运

    陈未霜觉得她能成为那个人。

    满京城美人无数,即便是顾四姑娘、梁娇那样盛名的美人,戴庭安也不曾和颜悦色过。他只对两个姑娘流露过温和,一位是堂妹戴柔嘉,另记一位就是她。即便偶尔行事不慎被戴庭安责备,曾有过的那点温和亦如心尖藏着的霜白月光,值得回味沉溺。

    在戴庭安出事前,她其实曾跟母亲透露,也曾向陈氏暗示过心思,想请姑姑居中牵线撮合。陈氏当时的神情颇为作难,说戴庭安的性情离经叛道,她不便插手,得请旁人做主。

    那个人自然是宫里的陈贵妃,可惜贵妃也态度含糊。

    陈未霜就那么等着,等来戴庭安重伤的消息。

    她满心焦灼地去探望,却被拦在院门外。

    再然后,她便等来了戴庭安娶妻冲喜的消息,而冲喜之人,竟是谢青姈

    得知噩耗的时候,陈未霜当时就红了眼圈,想去侯府问个明白,却被父亲关在屋里,不得踏出半步。直到婚礼既成,西院少夫人见过阖府长辈,陈家二老才肯放女儿出门,又千叮万嘱,叫她决不可胡闹。

    陈未霜哪里甘心。

    当面含泪答应,趁着陈夫人不察,却仍带着贴身丫鬟溜了出来。

    到了靖远候府后直奔东院,陈氏正靠在美人榻上,指点仆妇们熏衣裳。见她眼圈红红的走进来,陈氏猜得缘故,递个眼色屏退丫鬟仆妇,低声道“这是怎么了”

    “姑姑”陈未霜满脸委屈,坐在她身旁,轻轻抽噎起来。

    陈氏低声安抚,等她停了抽噎才问缘故。

    帘帐长垂,窗扇紧掩,屋里没半个外人。陈未霜捏着锦帕,伏在她肩上泪眼朦胧“我的心事姑姑早就知道,原指望贵妃娘娘做主,谁知却被谢青姈捡了便宜。她一个罪臣之女,凭什么进这侯府”

    “这事是二夫人做主,我也不知情。”陈氏温声宽慰,“事已至此,你就别再”

    “可我不甘心”陈未霜含泪咬牙。

    陈氏暗暗皱眉。

    不甘心又能怎样倘若她能像陈未晞似的懂事周全,或许还有半分希望,可惜她幼时养歪了。在外祖家仗势骄纵,回京后陈家夫妇因心疼她幼时孱弱,又颇娇宠,养得陈未霜跟个草包似的,遇事从不会深思熟虑,便是贵妃真的赐婚,周氏怕也会设法回绝。

    但这话陈氏没法说。

    毕竟她只是堂姑姑,陈未霜也不是能听进去良言的人。

    陈氏碍着陈贵妃的面子,温声宽慰。

    好半晌,陈未霜才稍稍平复心绪,道“表哥的伤势呢,还没好么”

    这话却是戳到陈氏痛处了。

    铁山堂闭门谢客,她除了新婚那日瞧了眼昏睡虚弱的戴庭安外,便没再进去过。偏巧周氏嘴巴紧,遮遮掩掩地不肯透露消息,陈氏拧眉,瞧见陈未霜那殷切目光,心思微动有老侯爷镇着,她当然不能公然违令,但陈未霜向来鲁莽

    陈氏眸光微紧,叹气道“许是还昏睡着,那边闭门谢客,谢氏亲自守着不叫人探视。可惜你一番痴心,若他当真有点岔子,终是见不着的。”

    这叹息着实令陈未霜心惊。

    从东院辞别出来,她行到岔路口时,终是没忍住,扭脸直奔铁山堂。

    陈氏听见,也没派人阻拦,只远远跟着看动静。

    外面闹哄哄地传来争执声时,青姈正在庭院里浇花。

    几株贺客送来的茶梅,娇小清雅,临风初绽。

    青姈落难后很久没侍弄花草,听整理新婚贺礼的常嫂说有几盆花,当即搬到廊下。

    水浇到一半,外面传来争执的动静。

    青姈不由蹙眉,问内院的护卫,“是谁这么吵”

    “是丰乐巷的陈姑娘,嚷着要见将军。”护卫拱手回禀。

    丰乐巷里唯有一座金堆玉砌的府邸,便是陈贵妃的娘家。那府里两位姑娘,陈未晞从不闹这样的动静记,拍门的是谁,脚指头都猜得到。

    青姈没想到,头一个送上门让她开刀的访客,竟是这位老熟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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