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从未听见过你的呼吸。”
非人的身份被发现了。
岐黄神医,妙手温情。这个称呼从来都不是说着好听的。再怎么相像,非人与人类终究是不同的,若是有心留意,必能看出不同。也只有那个恋爱傻三年,大半精力都分给了心上人的蓝二公子没有注意到了吧。
陈情没有心跳,没有呼吸,连进食也只是对鲜血的欲望,从来都不是生存的必需品。
与常人不同又如何?会让魏无羡不要她吗?
也许是会的。
魏无羡喜欢蓝忘机。魏无羡不知道,但陈情知道。蓝忘机喜欢魏无羡,蓝忘机知道,陈情也知道。
在乱葬岗说过的话,直到出来后才发现自己那时候有多天真。
非我同族,其心必异。修仙才是这个世界的正道,一切异类都是他们排斥的对象。即使爹爹救了很多的人,那些人始终都在害怕和忌惮。
灵力是邪祟的天敌。在乱葬岗也有受伤的时候,但只要吞食同类吞噬怨气就能恢复如初。但灵气不一样,灵力造成的伤口极难甚至不能愈合。还有那些专门对付怨气法器,比如缚仙网,比如桃木钉。
鬼笛陈情纵然能以音御尸,本质却还是怨气怨灵,魏无羡又失了金丹,使不得灵力,这个时候只需一张上品缚仙网,便会束手无策,任人宰割。
百密必有一疏,谁也不能保证她和爹爹会无时无刻都待在一起。
与恶为伍者和恶本身不同,前者还可以说是被蒙蔽,尚可迷途知返,但恶就是恶。
魏无羡是不会丢下她的,陈情一直都是这么坚信的。但蓝湛是一个变数。
人有七情六欲,其中,喜怒哀惧爱恶欲,皆是陈情能闻之音,可视之物。
人类的感情当真丰富。初见之初,江澄是喜,厌离有哀,而蓝湛是陈情听过的情绪中最杂最强烈的。
见婴则喜,则爱,生欲,为无能保护婴而怒己,为恭送云梦江氏魏无羡而哀,因险些失去的挚爱恐惧。
如何不动容?怎能不动容?
当魏无羡知道了蓝忘机对他的感情,真的能无动于衷吗?
比起蓝湛显而易见的情愫,魏无羡对蓝忘机的喜欢藏的更深,如果没有那一滴血,陈情根本感觉不他到对蓝忘机有任何一点非分之想。
蓝忘机绝对不会伤害魏无羡,但是陈情呢?蓝家家规有一条:不可与异类交好。
异类。
“你并非是魏无羡有血脉的亲子?只是一个器灵?”温情震惊的语气像刀一样刺痛了陈情那根敏感的神经,不可控的发怒道:“不是亲生的又怎样?要你管!”
突然被摔门的温情气道:“莫名其妙!”不过从知道陈情是魏无羡的女儿的时候就感到的怪异感终于能解释的清了。那个童子怎么可能失踪三个月就整出一个有血脉的孩子嘛!这不科学的。
一直等着屋外的孟瑶一见温情出来,问道:“温寮主。小妹这是?”
温情摆手不甚在意:“别管她,那姑奶奶闹脾气了,别伺候她。”说着就走了。
“闹脾气了吗?”因为不是自己父亲亲生的?陈情刚刚怒吼的声音挺大的,孟瑶听到清清楚楚。
他这个便宜小妹有多喜欢她的父……爹爹孟瑶是知道的。现在又知道她们父女之前没有血缘关系,鬼使神差的,孟瑶叫住了温宁。
温宁:“孟公子有何事?”
“孟某有一事,还劳烦温小公子替在下解惑。”
*
陈情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关就关到了炊烟袅袅的时候。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扑鼻而来,勾起了陈情肚子里的馋虫。不饿,就是馋。
陈情和温情一向不对付,陈情骂温情是凶巴巴的老女人欺负小孩子,温情嘲讽陈情年纪不大倒像个老太婆一样仗着年纪优势指手画脚。方才摔了温情的门,现在就因为一顿饭出去,陈情已经可以想象那女人是一副怎么样的嘴脸了。
“呦!姑奶奶出来了,饿了?”
不!打死都不出去!
可是真的好香啊……
陈情轻手轻脚的靠近门后:偷偷去,只要没被捉到谁知道我偷吃了。
“我就偷偷的……”
“小妹?”门外突然有人唤道。
陈情一个激灵,下意识开口道:“我没有嘴馋没有想要偷吃!也不是怕了那个老女人才不敢出来吃饭的!嗯!”
“噗!”
惊觉自己说了什么的陈情羞得耳垂发红,蹲下抱住胖胖的自己,恼羞道:“瑶哥!”
孟瑶止住笑意:“好好,我不笑,不笑。”
待陈情心情平复,孟瑶方才问道:“习字时,你问我想不想爹爹,小妹想爹爹了?”陈情点点头。
“猜猜看,我手里拿着什么?”刚才光顾着因为丢脸懊悔,现在孟瑶说起,陈情才发现他的手一直背在身后。
陈情思考一下:“给我的晚饭?”
“错咯。”
“啊!”孟瑶一把手从背后拿出来,陈情就惊喜地接过。
“是爹爹耶!”
孟瑶带的不是晚饭,而是一个到陈情半人高的布娃娃。黑色长发用红色发带高高束起,紫色的江家校服还有腰间的清心铃,正是云梦的少年郎,初见之时魏无羡便是这样的装束,只不过那时候的魏无羡更狼狈。
修长的身段特意做成三头身,胖胖嘟嘟的,摸着软绵绵的。针线绣出的眉眼着重特点,一针一线都勾勒出了意气风发的笑意。
就是少了随便。陈情折了树上最漂亮的一支树枝,绑在娃娃的腰间就当是一把剑了。
陈情高举娃娃,抬起它一只手挥舞:“看我云梦大弟子,丰神俊朗,惊艳一剑,天下第一!”
孟瑶咳道:“魏公子是第四。”
“那是公子榜第四,在我心里爹爹是第一,蓝湛是第二,瑶哥是第三!”陈情扳着手指数:曦臣伯伯第四,温宁第五,舅舅第六还有……还有谁?
我……第三吗?没想到有一天我在别人眼中也能和世家公子们相提并论,连万里赴泽芜,君子佼如珠的泽芜君都在我之后。
陈情的言辞孟瑶只觉得好笑。一个普通的布娃娃罢了,连用料都是次的,却被她当做一个宝。
就好像他的母亲,那个倚在床头,捧着一个珍珠扣,轻轻擦拭,目光温柔眷恋的傻女人。一点花言巧语便能让她心花怒放,芳心相许,一个不知归期的许诺就让她为那个男人生儿育子,执念成魔。
他遇见的这个女孩,更是一个极其容易满足的孩子。她的喜欢显而易见,和魏公子有关的,都是她偏爱的。现在只是一个娃娃,就能在她心中仅次于她的爹爹,若将来有人投其所好,是否会像他的母亲一样?
不等孟瑶想出个所以然,怀里被塞回个布娃娃,而陈情只说了一句等我就跑远了。
这又是哪一出?
陈情没让孟瑶等多久,她急匆匆的走,又急匆匆的来,带回了一朵白色的山茶花。
陈情在孟瑶面前站定,示意他蹲下。孟瑶不明所以,还是顺从她。
“这是给瑶哥的。”
“给我的?”
陈情重重的点点头,把花别在孟瑶耳畔发间。孟瑶的容貌继承了孟诗和那个谁的优点,七分俊秀,三分机敏,眼角眉梢总是带着微微笑意。落日的余晖在白色的花瓣上添了一笔艳色,娇花与美人相映,竟不知是花更艳,还是人更甚一筹。
只可惜现在看到这幅娇花美人图的只有一个不懂欣赏的黄毛丫头。
“这个是花哦!花朵赏心悦目,是天造地设的人间奇迹,只有最喜欢最好的人才能送花给他,这是我爹爹告诉我的!”
陈情苦恼:“温情的地盘都没有什么花,这已经是我找到的最漂亮的花了。先给瑶哥这个,将就一下,等我找到更漂亮的花再送给你!”
“这是爹爹的回礼。”
——最漂亮的花,给最喜欢最好的你。
“谢谢,花很漂亮。”巧言善辩的孟瑶头一次有这种感觉,面对一个孩子最直白的善意,好像除了谢谢都是都是不妥当的回答。他何曾得到过,只要付出就能得到真心回报的喜爱和尊敬。
不过,这花有点眼熟啊。
“魏陈情!是不是又是你动了我的盆栽!!”
陈情没有一点犹豫,指着孟瑶就喊:“不是我,是瑶哥!你看花就在他手上呢!”
孟·笑面顿失·瑶: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温寮主快把针放下!
山茶开花了,已是霜降时节,立冬将至。耳畔的白花悄悄落下一瓣花瓣,碾落成泥。
*
第十三次和温宁习弓后,陈情从孟瑶手里拿到了了一把神弓——都行。陈情取的名字。
神弓都行,射哪都行。像往哪里射,就往哪里射,瞄准的射不到,射到的不用瞄。
温情曰:出去后别说是我弟弟叫你的,丢脸。
没错,来到岐山后不是玩就是睡,没干几件正经事的陈情要跑路回去找爹爹了。
离开前和孟瑶交代了尸蛊的用法,给了他对蛊下命令的权利之后,带着一个娃娃还有新到手的神弓在温情的怒吼中离开了岐山。
快马加鞭,很快就到了魏无羡现在所在的位置——琅琊。
“爹爹怎么跑前线来了?”顺着血契寻找,陈情在琅琊的前线感应到了魏无羡的位置。但是有些奇怪,忘机琴的声音已经响起,为什么没有笛声?
而且这股怨气,既不是魏无羡的,也不是陈情的,而是第三种,更狂更阴的怨气。
活着的人倒下,倒下的人又站起来,尸变蔓延在整个战场,不辨敌我,只要是死人,都是它驱使的工具。
魏无羡啧道:“难得找到了一个至邪的凶器,竟然不能认主,还不好控制。”
蓝忘机守在他身旁,避尘剑上流光奕奕,凡靠近魏无羡的,无论走尸还是修士,皆以剑芒逼退。
“换一个。”
“也好。”魏无羡看战局明朗,胜利已经是囊中物,便高举阴虎符,驱散走尸。
“还是丢了吧,这种东西要是被陈情看见的话……”
在走尸吼叫的战场,一道细微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魏无羡却听到清清楚楚,举起阴虎符的手顿时僵硬。
“爹爹?”
“陈、陈情?你怎么在这里?”魏无羡转过身,果然看见一直不见踪影的陈情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和蓝湛一样的脸撇着嘴,相比本尊委屈和难受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没有回答魏无羡,陈情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手里的阴虎符:“那是什么?”
“这、这个只是——”
“笛子就在你的腰间,为什么不用?”
“你听我解释!”
陈情抽泣了一下:“你说,我听着。”
魏无羡听着心一疼:“不是我不想用笛子,只是我在测试……”
“我不听我不听!你就是不爱我了!竟然还把它带回来,我再也不是你最爱的孩子了!QAQ”
“不是你听我解释啊!”
“不听!”
尖锐的声音响彻战场,像是要刺破每个人的耳膜。由阴虎符召唤的万千阴尸像是失去了动力,纷纷停止攻击藏回地下。
被声音引来的人们只看见一个满脸泪痕的白衣女子疾驰而过,云梦江氏的大弟子伸手挽留,连清冷严正的蓝二公子也不禁向前一步。
吃饱了的人类,本质就是八卦挖掘机。
*
哭着跑走的陈情跑了一段路,特意减慢速度回头却没有看见有人追来,又抬袖掩面哭的更厉害了。顺走路边扛着糖葫芦桩少年的一根糖葫芦,狠狠的咬下一颗。她就没这么委屈过。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果然,现在只有厌姨的排骨汤能安慰我受伤的心灵了!
等陈情在后营中找到江厌离,她的愤怒值达到了史上最高峰。
“你是哪来的大猪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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