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婆子冷眼看她, 又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母鸡, 不屑道“我家就是穷得没米下锅了,也不要你的鸡。你以为我的娃是谁是路边的野草, 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踩上一脚”
魏红兰尴尬的笑着,手里提着那只老母鸡,哆嗦得快抓不住了。
“婶子, 孩子不懂事, 你别放心上。”
陈婆子和魏红兰吵架多少回了, 什么时候见过她这样啊顿时就笑了,“别在我面前装出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我嫌恶心”
“圆宝现在是我何家的人,入了我何家的户口你这是把她当外人欺负呐少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你那点德行,我清楚得很。孙小猴让你来的吧我老婆子可不是好糊弄的”
魏红兰被推搡着,差点摔了。
她哭丧着一张脸,见陈婆子一点情面都不留, 压根没有给她悔过的机会,吓得差点要跪下来哀求。
确实是孙小猴逼着她来的, 她男人说了, 要是不能得到圆宝的原谅,让校长重新收两个儿子上学,这个家她也不用回了。
这多重的话啊。
魏红兰心里脸上都疼得难受。
两人结婚这么多年, 还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情吵得这么大, 这一次她是真的触及到孙小猴的逆鳞了。
孩子读书, 那就是天大的事情。魏红兰为了那去去几块钱的学费,让孩子丢了学校,孙小猴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圆宝,过来过来。”魏红兰惴惴不安的时候,见圆宝揉着安静走出来,就开心的招呼“过来过来,姨母给你送老母鸡来了,你读书好,杀了吃,补补身体啊。”
圆宝躲在陈婆子身后,眨了眨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陈婆子可被她这一句姨母恶心坏了。当下沉着脸喝道“我看你是听不懂人话圆宝现在是我何家的人了,和赵家没有关系你算圆宝的哪门子姨母我们何家没你这号亲戚”
魏红兰讪笑着,自知理亏,一张脸上乍青乍白,很是难看。
她掏出一把糖果来,这一次可是下了血本,又是糖果又是母鸡的,怎么着都要把圆宝哄高兴了。
“来,给你吃糖。”魏红兰笑得见牙不见眼,“吃了糖,圆宝就不要记恨孙龙和孙虎了好不好你去校长面前求求,肯定能让哥哥们重新上学对不对”
险恶用心终于露出来了。
陈婆子黑着脸,大吼道“滚开你这个瘪三你多大的脸让圆宝给你求情自己闯祸要圆宝给你擦屁股呢滚”
陈婆子气得手都抖了,火气一上头,下意识就要找武器。
圆宝察觉到她的愤怒,连忙安抚道“姥姥别气啦,我不会上当的。”
她可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孩子呢。
姥姥说,做错事情打可以骂可以,但是无缘无故诬陷不行。圆宝不会原谅他们的。
魏红兰快绷不住笑意了,她干干道“圆宝,我、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孙龙孙虎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他们吧”
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怕极了。
陈婆子狠狠瞪她一眼,“跪下也不行圆宝你别理她”
圆宝点点头,“孙龙孙虎还经常欺负表哥呢,我才不信他们悔过了,别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哄。”
圆宝开心的伸出五根手指头,又说“我今年都六岁了”
“就是”陈婆子立场坚定的护犊子,然后又低头纠正圆宝“你今年七岁了。”
魏红兰白着脸,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她哀嚎道“婶子,之前是我不对,我真的知道错了。孙龙孙虎诬陷圆宝,我道歉,我踢兴国那一脚,我道歉,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
魏红兰也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她话音刚落,没等陈婆子回应,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歇斯底里的揪着魏红兰就打。
口中还嘶吼着,声音有点哑,吐字不清。不过陈婆子凭借多年吵架的经验,大约可以听出来,都是骂人的话。
就是这人
有点奇怪。
她浑身都散发出一股恶臭,像是叫花子似的。头发也是蓬松杂乱,像是顶着一头杂草般,看不清面目。
只不过,这身形越看越眼熟,远看越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突然冲出来的这人神勇无比,魏红兰连母鸡都抓不住了,瞬间被按在地上揪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瞬间,何家的院子里,就只有那个人嘶吼的声音,还有魏红兰哀嚎的声音。
何军几个男人都被惊动,也都出来了。看到这一幕,俱是吓得不轻。
“老、老婆子,这又是咋了”何军以为自己没睡醒呢。
“我哪儿知道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婆子,疯了一样打她,跟我没关系。”
“还看戏呐先把人拉开要是让人打死在我们家。我们十张嘴也说不清啊”何军立马发动两个儿子,把两个女人拉开。
魏红兰被打怕了,一双眼恐惧的看着面前的疯女人,然后楞了一下,尖叫道“林翠苗怎么是你”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婆子一看那个看不清面目的疯婆子,仔细一辨认,不是那林翠苗还能是谁难怪会觉得眼熟呢
陈婆子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瞬间拿着扫帚就要上。
林翠苗也不躲,一双眼睛充满愤怒的盯着魏红兰,怔怔流着眼泪。
“她欺负我儿子,她欺负我儿子”林翠苗好像只会嘶吼这句话了。
魏红兰被她阴鹜的眼神盯得心中发毛,抖了一下,哆嗦着身子,仿佛刚才被林翠苗打的地方又生疼起来。比刚才更疼百倍,让她心头骇然。
林翠苗被何建平和何建喜按着,却还不安分,像头野兽一样嘶吼,哑着喉咙,听起来像在恸哭。她挣扎要扑上来,想把魏红兰给大卸八块
这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婆子,谁跟疯子拼命啊
魏红兰被吓得不轻,打了个激灵,也顾不上身上疼,连滚带爬的离开了何家。
林翠苗还冲着她的背影哭喊,骂她,咒她,语不成调。与其说是骂魏红兰,倒不如说是她心中的宣泄。
何家的人面面相觑,都安静下来。
这一声声凄厉的嘶吼,谁听了都要心头发毛。
安静了好了好久,院子中只有林翠苗饮泣的声音。
她低垂着脑袋,终于安静下来。
只听她一边抽泣,一边喃喃喊道“她欺负我儿子,她欺负我儿子”
何建平和何建喜对视一眼,然后把林翠苗放开了,手足无措。
林翠苗做的那些事情,大家心中都记着,没忘呢。可现在她这样,好像已经不正常了,反倒变得棘手起来。
她这一副叫花子的样子跑回来,难道还是想要回来
这不能成啊,大平村的人都知道林翠苗二嫁给癞子头了要是她还回来,以后老二不仅仅是帽子,就连头发都成绿色的了,怎么出门见人丢人呐
何家的人都不待见她,都不希望她回来,可林翠苗这样,倒真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好了,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陈婆子。
陈婆子看了林翠苗好几眼,然后在几双眼睛注视之下,举起了扫帚,“你走不走别逼我动手。”
果然,还是那一惯冷酷无情的作风。
林翠苗瞬间回过神,扑过来就要抱住陈婆子的腿,哭喊道“娘,娘,我知道错了,求求你让那个我看兴国一眼吧,我想他啊。我晚上想他,白天也想他,我快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啊”
陈婆子无情的把她瞪开,皱眉道“活不下去了,你也不能死在我我家。”
哭声一顿,林翠苗恨恨咬牙,又哭起来。
“娘,你让建安原谅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一次我一定好好对建安,好好疼兴国,别把我赶走,我哪里也不去,我就留在这里和你们过日子。”
林翠苗形容枯槁,又哭得这么凄惨,心软的人很容易动恻隐之心。
可陈婆子对她只有满腹的怨气,眼见她走了,自己才有几天安生日子过,哪里会因为她几滴眼泪就动摇,林翠苗越哭她就越生气,把她当成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陈婆子怒骂“你这个不要脸不要皮的贱货你还有脸回来怎么你进村的时候,乡亲们怎么没有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人要脸树要皮啊林翠苗你做个人吧”
一听陈婆子这么说,林翠苗的身体一抖,仿佛看见以前常在一起唠嗑的人看到自己后,对着她评头论足,说她不守妇道,说她是个骚狐狸的样子,瞬间怕了。
不,不能这样。
林翠苗痛苦的抱住脑袋,嚎哭,哀求。
“娘,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前脑子想不开,才会做出对不起何家的事情,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林翠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用力的磕头,不过片刻,就把额头咳得青紫一片。
林翠苗是真的怕了。
陈婆子冷笑,“这句话,你可不应该对着我说,你应该对着你男人说才对,你现在结婚了,有男人了,怎么还叫我娘我可没癞子头那样的儿子。我嫌丢人呐”
恶狠狠的,说话也咬牙切齿。对于林翠苗陈婆子也没有丝毫同情。
她看透了这个女人。
受苦了才知道怕,给一点好处,心就大了。
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搅家精,完全没有迷途知返的可能
以前没有给过她机会吗给了
她偷了老二的私房钱,偷拿家里的粮食去补贴娘家,一桩桩一件件,要是放别人家里,早就休弃她这种婆娘了。
陈婆子的心真的冷了。
儿子靠不住,儿媳妇也靠不住。她现在谁也不信,谁也不想靠。
以前林翠苗好歹还是清清白白的,陈婆子都和她不对付,何况现在她还是个二嫁的
想回来做梦
老二还要她,以后就不要老二这个糊涂蛋
陈婆子见林翠苗只是哭,早不耐烦了,说道“别在我这儿哭哭啼啼的号丧,我嫌晦气。你要是再不走,我让人去隔壁村找癞子头把你带走,你已经是别人的婆娘了,不是我何家的儿媳妇了,别给脸不要脸”
听了这话,林翠苗哭声一顿,吓得脸色煞白。
她不能回去她回去了,肯定也是个死
这一次,她是拼了命才跑出来的。
林翠苗跟癞子头过不下去了。
癞子头不是个男人,他就是个烂货,不能算是个人
白天不干活,晚上还折磨她。林翠苗跟他过的这段日子,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瘦骨嶙峋,上手一摸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她苦呀,晚上哭,白天也哭。
越是被折磨,她就越是念着何建安的好。
林翠苗提出离婚,不想和癞子头过了。可是癞子头说,她是花了大价钱才买来的媳妇,是不可能让她跑了的。
要离婚可以,但是必须得还钱。
一听还钱,林翠苗就傻了。
原来当初,癞子头给的那笔钱,压根不是彩礼,而是完完全全的卖身钱。
林家那两个哥哥直接把林翠苗卖给癞子头了。
从此之后,林翠苗是生是死,癞子头说了算。
他们这么绝啊
林翠苗心头大震,一开始还不相信。她为了娘家做了这么多事情,之所以嫁给癞子头也是因为娘家的怂恿,才狠下心的,现在她快死了,娘家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她不相信她的哥哥们会这么狠心。
林翠苗想方设法回了一趟娘家。
她和娘家人求救。
可是林家两个哥哥开始面上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就把癞子头找来了。
他们又再一次把林翠苗给卖了
被癞子头带回去之后,等待林翠苗的是更加严酷的虐待。
癞子头他就没把林翠苗当成婆娘来看待就是一头畜生
林翠苗心死了。
至此,林翠苗才彻底相信,那就两个魔鬼
这场婚姻,就是彻头彻尾的骗局。哥哥们就是把她当成货物贩卖,钱是他们的,而她得到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打骂已经虐待。
林翠苗的心理终于轰然倒塌。
本来支撑她的信念也不没有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疯了一样。
在生理和心里的双重折磨下,林翠苗越发的想念以前在何家的日子。
她想念她的丈夫,她的孩子。
就连妯娌之间的斗嘴,都让她无比怀念。
林翠苗幡然醒悟,她真是脑子被屎糊住了,被小人哄骗了,才做出那么多对不起何家的事情。
她好恨也很想再回来。
她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兴国了,想要抱抱自己的孩子。
林翠苗一天接着一天的耗着,终于趁着癞子头喝醉不注意的时候,逃出来了。
她回到大平村了。
一回来就直奔何家。
到家门口,就见魏红兰上门来找茬。林翠苗偷偷的躲在暗处,怕魏红兰笑话她,想等魏红兰走再出来。哪想,居然让她听见魏红兰欺负了何兴国的话,瞬间就像一头发了疯的母老虎。
不对,她本来就是疯了的。
她早就被癞子头折磨疯了
林翠苗怔怔的落下泪来,哀求道“娘,别去叫癞子头,他来了我会死的。让我再看看兴国一眼吧,让我看一眼我就走。”
她抱着陈婆子的腿,认认真真的看着陈婆子的眼睛。只是她的眼神早就浑浊,比陈婆子这个老婆子看着更加的浑浊。
林翠苗真的感觉快熬不下去了。
要不是想见见孩子的信念支撑她,她也等不到这天
林翠苗用出了此生的成瘾,苦苦的哀求陈婆子。跪下,磕头。
她以前在陈婆子面前做了那么多次戏,从来没有那一次像现在这样真心。
何军看了,终于动了一丝恻隐之心,哀叹道“老婆子,让她看一眼吧。血浓于水,总不能让孩子也跟着哭。”
林翠苗眼睛大亮,更咽道“爹。我就知道你是最明事理的”
何军叹气,不说话。
陈婆子冷笑道“是,他是最明事理的,我是个老婆子,是最不讲道理的,所以你快走吧。我不去叫癞子头,是给你最后的体面。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们就当做没有见过你。”
林翠苗脸上转喜为忧,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婆子,似乎不相信居然会有这么很心的人。
何军也是怔住了,随后怒骂道“老婆子,情面可不是这么讲的,你要是不让兴国见他娘一面,他长大知道后,能不怨你”
“呵我宁愿他以后怨我”陈婆子那是丝毫不让步,义正言辞道“林翠苗,收起你心中那点算盘。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林翠苗一呆,讷讷道“娘,我”
“你们是不是都被她骗了也不想想她以前是个什么货色”陈婆子气急了,一脚踢翻椅子,恨铁不成钢骂道“一个一个脑子撞的都是棉花她林翠苗是什么人,你们心里没数狗改不了吃屎是,我知道,她现在是可怜了,哭了,流几滴眼泪,你们就都心疼她,同情她了。她受苦,知道后悔了,现在认错诚恳。可你们想想,她以前哪次不是这样的她有哪次是改的她有吗哪个孩子不爱娘的让她跟兴国见面,兴国哭着闹着不让她走,以后你们要老二怎么见人兴国现在就被人骂娘跟野汉子跑了,以后呢以后就是小娘养的孩子不要脸的啊你们要是敢让她留下,我走”
陈婆子是不吐不快,她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呸林翠苗算哪门子小娘她是别人的婆娘,是癞子头的婆娘你们别忘了”
一番话,把所有人的恻隐之心全都给骂走了。
田丽和周永娟对视一眼,然后又心照不寻的别开眼睛。
她们想起以前林翠苗还在的时候,那种鸡毛蒜皮的小摩擦,还有分家的时候,林翠苗那唯利是图的嘴脸以及离开何家之后,林翠苗做的那些事情,心底的那些同情瞬间就消散个干净。
就算今天惨了,林翠苗知道了,那又如何这不是她自招的吗
林翠苗为她娘家抛头颅洒热血,现在林翠苗按理来说,应该是回娘家去找娘家人出头啊,来找他们干嘛
这么一想,瞬间更加不对了。
所有人都防备的盯着林翠苗,就怕她又使出了什么阴招来。
毕竟以前同样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林翠苗真的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意识到自己失去所有人的支持,林翠苗瞬间心如死灰。
她哀戚道“娘,我就只是想看看兴国”
“看兴国,然后呢”陈婆子冷眼看她,“你走的那段日子,兴国天天夜里哭着叫娘,要娘,可是你在哪里你去跟癞子头过日子去了你想过他吗熬了这么久,他终于要忘了你这个没心肝的娘,你又回来。还是这个样子,你让孩子怎么想”
“我我”林翠苗语塞,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就只是一味的重复着只想看看孩子。
“你要是真的疼爱你的孩子,就别再回来找他。他不需要你这么个分不清好赖的娘,他现在过得可好了。”陈婆子冷笑道“当初兴国哭也哭了,你要是当场反悔,能为兴国留下来,我倒是高看你几分。可老二冲上你家去找人,你是怎么跟老二说的你说让他别闹了。是你自己把人赶走的你现在哭给谁看呐惨了,落魄了,就想起老二的好,兴国的好了。可他们不好的时候,你有替他们考虑过吗你怎么自私呢以前是这样,现在也还是这样”
林翠苗最后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她心底的那一点私心,以及最后的希望,都被陈婆子无情的戳破。
她知道,她不可能留下来了。
可以想到她的孩子,她心里就疼得像针扎似的。
密密麻麻的疼,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林翠苗手捧着心口,剧烈的喘几口气,几乎要晕过去。她泣不成声道“娘,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陈婆子没理她,让两个儿子把她架出去了。
林翠苗在门外跪着。
跪到了晌午,陈婆子都没有再让她进来。
不过倒是把何建安给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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