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这么说她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在大约二十年前，她还不到五岁的时候。塔拉塔在翻看海王收到的邮件时得出结论。
也许这能说明为什么多年来她们没有见过一面，也许不能——毕竟中间还是有四五年的，既然她有时间再次与一个人相爱并结婚生子，那她没理由抽不出时间坐船到海面上见见自己的长女不是吗？
他们似乎都认为她应该为此感到悲哀，塔拉塔想。
红罗宾，那个少年脸上露出来的部分足以让他表达出肃穆的情感，而亚瑟，他粗犷的五官也透露出一种小心翼翼的同情。
但塔拉塔其实没什么感觉。
在她过去的二十多年中，只有极少数时候曾经期盼过一个母亲的存在。
不是瑞库王的王后、艾思娜的母亲，而是只爱她一个人的、她自己的母亲。
但那种软弱的时刻非常少，更多的时候，她心中对此怀有淡淡的怨恨——她因为自己的陆地血统，而失去了她曾经唾手可得的一切。
王位、权力、家乡，以及家人。
塔拉塔沉默地翻看着长长的调查报告，每次看到玛丽·帕克的照片都会额外停留一秒，她的学生档案照片、她的工作照、她在科学杂志上发表论文的照片。
她曾经是个微笑的、聪明的、生机勃勃的女人。塔拉塔的指尖忍不住轻轻划过电脑屏幕上玛丽·帕克那张脸。
只是一下。
然后她继续沉默着往下翻，直到看到了彼得·帕克的部分。
棕色的头发和眼睛，像玛丽·帕克，当然，五官更像玛丽的丈夫理查德。
塔拉塔抬头看向仍然等待着她的红罗宾，“这么说，我有个人类的弟弟。”
“我想是的。”红罗宾说。
塔拉塔微微皱眉，指尖轻轻敲着笔记本电脑的触摸板。
她本想找到玛丽，当面确认一下。
确认她是不是一个天赋异禀的人类，她的血脉能否解释塔拉塔超出渔夫族甚多的战斗力。
或者也可以顺便确认一下，她当年到底是和平友好依依不舍地把塔拉塔交给瑞库王，还是像他气急败坏时说的那样，把她从海面上直接扔下来。
但玛丽死了。
当面询问已经不可能，剩下的方法就是基因检测。
是的，基因检测。
虽然塔拉塔一直表现得像一个粗鲁暴躁、与世隔绝的魔法生物——某种意义上她确实是——但渔夫国其实是一个科学昌明之地。
塔拉塔不是科学家，因为她只要学会如何使用科学家的发明、以及给他们下达命令就好。
一个最简单的方面就能体现出渔夫国的科技水平：他们早在亚特兰蒂斯陷落之前，就已经掌握了可控核聚变，一千多年来，这种几乎完全清洁、而且无穷无尽的能源是他们生活在海底的最大底气。
亚特兰蒂斯的科技还要更发达些，塔拉塔听说他们在可控核聚变武器的小型化上已经有进展了。
而人类，塔拉塔昨天才从去年的过期新闻里看到，有个实验室实现了可控核聚变的第一步，且不说距离规模化还有不知道几十上百年的距离，单是这个实验室的机器，就需要足够支撑半个大都会的电量才能运行。
所以，塔拉塔当然会想要检测玛丽的基因来寻找其中非同寻常的部分。
但玛丽与她的丈夫在空难中丧生，他们所乘坐的飞机坠入大海，因为事故发生前塔台就已经失去飞机的信号，且当时的气候和洋流条件十分复杂，事后一直没能发现飞机的残骸。二十年过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打捞更已成为绝对不可能的事。
即使能够找到她的遗体，塔拉塔也怀疑自己能否下手亵渎生母的遗骨，只为了可能存在的、她的力量根源、或者新的力量？
不，塔拉塔觉得她没那么迫切。
但是彼得·帕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玛丽真的是个超能人类，如果她的基因真的顺利遗传给了她，那一样会遗传给彼得·帕克吧？
而且看新闻人类连克隆动物都做得到了，那一定有基因检测的相关技术。
但是表面看起来——是说学生档案成绩单以及照片什么的——彼得·帕克看起来就是个完全的普通人，玛丽也是。
也许他们有意隐藏？毕竟人类中最普遍的超能人类，叫变种人的那个，直到十几年前还是饱受歧视的存在。
现在虽然有了平权法案，但如果不被歧视，那何必专门建立平权法案呢？
塔拉塔问：“我这几天看到新闻中提到人类中有一种人叫做变种人，彼得是吗？”
红罗宾有些诧异，“应该不是，如果他有变种基因，档案上会标注的。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塔拉塔若无其事地说，“我只是觉得，如果他是我弟弟，那么他不该这么普通。”
红罗宾出于同为人类的自尊心努力挽尊道：“彼得·帕克虽然是个普通人类，但这只是说他不是个超能人类，事实上他不普通，他是个天才。大都会大学在生物科学方面是世界一流的，而他能拿到最高等的奖学金，今年还在《自然》的副刊上作为第一作者发了论文，在这个领域内，你几乎找不到比他更优秀的同龄人。”
塔拉塔眨眨眼，无辜地看着他，“唔，其实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红罗宾噎了一下，颓然道：“不，请当我什么都没说吧。”为什么他要跟一条人鱼解释这些呢。
“总之就是，柔弱但是聪明。”塔拉塔总结，“你是这个意思吧。”
不，彼得·帕克一点都不柔弱，他的体育成绩在大学里属于前10％，考虑到这是全国最出色的大学之一，与他相比较的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的体能在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中已经相当出色了。
不过……红罗宾想了想蝙蝠侠让他看的视频中那个跟超人打得不可开交、能硬吃超人的拳头、撞穿了一座又一座冰川、被超人带着以超过音速许多倍的速度升空、身上的衣服都在大气摩擦的高温中烧毁却连皮都没破的人鱼。
“是的，”红罗宾说，“就是这个意思。”
塔拉塔垂下眼睛盯着屏幕中的彼得·帕克，三秒后，她宣布，“我要去找他。”
这倒不让人意外，考虑到他是这条人鱼在陆地上唯一能找的人。红罗宾只是问：“要告诉他你的事吗？”
塔拉塔摇摇头，“那倒不必。我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反正也没别的事好做，干脆先去看一眼。”顺便拔两根头发抽点血什么的。
以及，为防万一，她最好还是给两人做一下血缘方面的基因鉴定。她看到过检测孩子与父母血缘关系的综艺节目，人类这方面的技术已经相当成熟了——但说真的，她完全理解不了这为什么会成为一个“节目”。
红罗宾耸耸肩，“当然。”到目前为止，都在蝙蝠侠的预测中。
不过，没什么好说的？红罗宾并不觉得人类的血缘是这么简单的东西，亲人们要么反目成仇彼此憎恨、要么相亲相爱，陌路是一件比两个极端更难的事。
他准备走了，“我三天后会再来，到时候我会准备好你需要的一切身份证件，你的金币称重共计40.24磅，成色很好，黑市作价82万美元，钱会打到我给你办的银行账户里，保证干净合法来源不可查。还有彼得·帕克的住址电话邮箱什么的——就当是赠送。”
红罗宾上蝙蝠车之前又回过头来，“对了，你需要一个新轮椅吗？”
需要。
别管这破轮椅本来设计的承重是多少，它现在一直积极地在塔拉塔每次跳上去时发出各种不堪重负的声响，亚瑟一直很担心她哪一天不小心吃多点就会直接把轮椅压塌摔到地上。
在听完塔拉塔的要求后，红罗宾开着他的蝙蝠车，风驰电掣一般奔向他藏着蝙蝠机的地方走了。
亚瑟拍拍塔拉塔的肩膀，“回去吧。”
两个小时后，到了亚瑟惯常的睡觉时间了，塔拉塔依然趴在浴桶边缘，下巴架在自己的手臂上，看着电脑屏幕。
亚瑟看了看电脑又看了看塔拉塔，“要谈谈吗？”
塔拉塔反应了两秒才回过头，“什么？”
亚瑟指指电脑，塔拉塔这才发现电影已经结束了，热热闹闹的花栗鼠们已经离去，只有片尾字幕依然在滚动着。
塔拉塔伸手扣上电脑屏幕，向后一仰，整个人都滑到了浴桶里，她躺在水里说：“不，你这样好像在同情我一样。”
亚瑟拖过椅子在浴桶旁边坐下，“唔，我得说，我确实是。”
塔拉塔愤怒地掀了下尾巴，一捧水浪石头一样砸在亚瑟肩膀上。
“嘿！”亚瑟发出警告的声音。
塔拉塔从水里钻出来，抓着亚瑟的肩膀嘶声说：“听着，我不需要你的共情和感同身受，我跟你是不一样的。”
“我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是谁，她是抛弃了我还是被迫不能抚养我，对我来说没有区别，她的生死、她的生活、她是个怎么样的人，这些都与我无关！”
亚瑟只是看着她，他那双充满了野性的金色眼睛中只有平静。
塔拉塔慢慢松开手，后退着靠到浴桶的另一边，看着自己留在他肩膀上慢慢重新充血的指印，轻声说：“抱歉。”
亚瑟伸长了手，拍了拍她湿漉漉的头顶，“如果你想说什么，我永远是你的朋友。”
塔拉塔忽然笑了笑，把脸颊边的头发别在耳后，“好吧，朋友。你是我第一个朋友。”
亚瑟不同意，“奥姆——”
“我们曾经有成为朋友的可能性。”塔拉塔打断他，“不过，友谊不是建立在谎言基础上的，我可是他最讨厌的陆地人的后代。”
这话说起来就有点伤人了，亚瑟叹了口气。在他少年时，确实曾经期待过一个新的家人，一个弟弟，不过，算了吧，亚特兰蒂斯人对他母亲做的事已经充分说明他们的态度了。
塔拉塔轻巧地靠在亚瑟旁边的浴桶边缘，“我有没有说过，我曾经在亚特兰蒂斯留学五年，我的老师就是亚特兰娜女王？”
亚瑟的眼睛亮起来，“你是说……”
塔拉塔点点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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