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恬没说话,她现在脑子很空,情绪也十分沮丧,整个人都麻木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绵看她心情不好,也就闭上了嘴,没再说多余的话。
竞技体育,就是这么残酷。
有人赢,总得有人输,这是不变的真理。
这会儿裁判还在进行复核,郝恬不能离场,她坐在那,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因为围甲俱乐部出幺蛾子,光华杯是她今年参加的算是比较大的赛事,等级分和奖金都相对较高,如果能进到四强或者冠亚军争夺,她的段位都能往上升一升,她对这个比赛是相当重视的。
在下半年围甲无望的情况下,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然而她还是没把握住,最终输掉了四强赛。
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这一刻,就连坚定倔强如郝恬,都忍不住想:我是不是真的没天分?
所有在竞技体育上奋斗的人,都或多或少有过这样的困惑,但凡选了这样一条路,就意味着数十年如一日的坚持,意味着从来不能松懈,如果真的没天分看不到未来,没有人能坚持下去。
围棋属于脑力竞技,也一样需要棋手们每天超过七八个小时的复盘打谱,用只能AI系统反复练习,郝恬自从十岁以后,每天手里的棋子就没有停过。
累吗?有时候是真的累。
尤其是输棋的那一瞬间,巨大的沮丧便会席卷而来,冲击着他们已经比常人坚韧许多的神经。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这样周而复始,从不妥协。
这一刻的她,不仅仅只有沮丧。
疑惑、不甘、疲惫就如同海啸一般,不停在她脑中盘旋,纠缠着她仅剩的理智。
这时候,她就会在心里反复询问。
我是不是真的没天分?我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是不是一辈子都当不了世界冠军?
这么想着的时候,另一个声音就会跑出来反对。
如果你没有天分,那些定不了段的孩子又算什么?都走到了今天,当然要继续下去。只有更努力,才能赢得更多比赛,走到更高到位置。
在竞技体育的金字塔上,每往上前进一级,都代表着阶段性的胜利。
至于世界冠军,以后总有机会的。
这么想着,她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又窜了上来。
是啊,如果现在就放弃,以后就再没机会了。
这么坚持下去,说不定还有那一天。
等郝恬这边情绪稳定下来,裁判也已经宣布比赛结束,郝恬抬头看向苏绵,有点不好意思。
“让师姐看笑话了。”
苏绵笑笑,看起来依旧温婉:“都是这么过来的,有什么好笑话呢。”
郝恬点点头:“师姐一会儿若是无事,等我一下?咱们回棋院复盘。”
“好,这局棋我也想跟你讨论一下。”
郝恬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起身去洗手间洗脸,她刚才出了好多汗,现在脸上不是很舒服。
冰凉的水驱散了她心里的烦闷,走出洗手间,她突然收到一条微信。
就看陆青森给她发了四个字:等我回来。
他微信的那个橘猫头像洋溢着憨厚的笑,看得人心里暖呼呼的。
就是远在国外,陆青森也时刻关注着她的比赛成绩,也最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
这一瞬间,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涌上心头,她转身回了洗手间,重新洗了把脸。
这人……晚点发微信不行吗?
她就算现在想跟他视频,也没机会不是。
给陆青森回复了一个好字,郝恬便出去寻到苏绵,两个人一起先回棋院吃了顿饭,才找了个对局室手谈。
这局棋郝恬虽然输了,但里面的定式很丰富,中间几经转折,非常值得深思。
她们先说了说边角的势力问题,苏绵突然说:“你这局棋棋力涨了。”
郝恬最近的棋力确实涨了,她自己能感觉出来,也就是因为如此,才对光华杯抱有这么大的期待。
“比年初的时候,确实更得心应手一些。”
苏绵指了指棋盘:“这里我是因为考虑到后面要打劫,所以提前挖了坑,却也被你看出来了,后来就没办法打劫了,只能去中腹屠龙。”
苏绵的计算力比郝恬要好,所以对这局棋的点评就更深邃一些,郝恬听得很认真,一下子就忘了时间,沉醉其中。
等到五点多,两个人才结束讨论,一看棋院都要下班了。
郝恬起身,笑着说:“感谢师姐下午点拨,我请你吃晚饭吧?”
苏绵摇了摇头:“今天就算了,晚上有事,下次有机会再聚。”
两个人在棋院分手,郝恬坐上地铁赶回学校,路上赶紧打开弈谈看比赛。
结果她没赶上直播,直接看到了新闻:CNR杯时段赛圆满结束,陆青森九段以决赛圈三胜一负位居积分榜榜首,摘得国际十段头衔。
郝恬长长舒了口气。
终于赢了啊。
陆青森是七月的生日,按月份算刚满二十岁。
他成了最年轻的国际十段。
这条新闻下面,所有嘲弄的语气都不见了,只剩下祝贺和赞扬。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反对声音都淡去,不会再有一点动静。
郝恬微微勾起唇角,知道他现在没时间看微信,还是发过去一个:“恭喜,陆哥哥最棒!”
发完之后,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把微信关了,不敢再看。
回到学校,沈秋水居然没去兼职,郝恬有点差异:“那个酒吧的老板这么好?让你带伤休息?”
沈秋水脖子上的伤口不是太严重,但看起来毕竟不美观,不过那种兼职工作一两天不去职位很可能就被占了,这绝对不是沈秋水的性格。
“还能怎么样,”沈秋水眼神有点飘忽,“就……让我休息一周呗。”
郝恬沉浸在今天的比赛里,没有注意她这点不对劲儿,两个人跑去楼下买了份沙拉回来,对付着吃了晚饭。
沈秋水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问:“你今天比赛怎么样?”
郝恬看起来状态还行,没有特别高兴也没特别沮丧,不太好判断。
“我输了,对手是师姐,实在太强了,”郝恬说着,话锋一转,“不过陆哥哥赢了!他得了十段头衔,真是太厉害了。”
沈秋水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个比赛的奖金,有一百万吧?”
真是……太强了陆棋圣。
郝恬笑笑:“陆哥哥倒是不在乎奖金,他就想下棋,想一直赢下去。”
沈秋水撇嘴:“何不食肉糜哟。”
郝恬捏了捏她的脸蛋:“一百万分到棋手手里其实也没多少,棋院要抽成,还要交税,最后也就几十万啦,不是太多的。说起来,这个头衔比奖金重要得多。”
有了这个头衔,只要陆青森等级分不掉太难看,大部分的世界级比赛都能直接进本赛,不用打预选。
沈秋水不懂他们那些门门道道,只是感叹:“有一技之长,还能走到行业顶尖,真的是什么职业都殊途同归。”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老话说得不假。
陆青森定段以后,每年的职业比赛奖金都不低,再加上围甲俱乐部的签约金,生活完全不用操心。
这还不算各种各样相关产品代言的。
不过陆青森不想有太多曝光,代言只接了赞助围甲的赞助商,也就拍了一条广告而已。
他的收入是郝恬的几倍,但也有天花板。
郝恬笑笑:“陆哥哥平时还会做金融投资,这个比奖金多多了,毕竟不能靠奖金生活。”
沈秋水:“……”
行吧,厉害了。
郝恬也就嘴上说说,心里还惦记自己刚才发的那条微信,也不知道陆青森看到没有。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莫名有点心虚,当着沈秋水的面不好意思打开看,等她去洗澡才悄悄摸出手机看。
就看陆青森回复她:我什么时候不棒?
差不多是一个小时之前的样子。
郝恬瘪瘪嘴,那点不好意思一下子就不翼而飞,直接回:忙完了?晚上有庆功宴吧?
陆青森回复很快:图片.jpg
他拍了一张宴会桌的菜品,就看那琳琅满目的大小餐碟,基本上都是白菜萝卜,郝恬吐了吐舌头:难为你了。
陆青森没回答,大概等了一会儿,他打过来一条语音通话,郝恬抿嘴接了。
“今天没哭鼻子吧。”刚一接通,陆青森低沉嗓音响起。
郝恬心里骂自己不争气,嘴上还很倔:“我多大人了,怎么会哭。”
陆青森低声笑笑,听起来竟是莫名的缠绵悱恻。
郝恬一听他的声音,心里那点不甘就又浮现上来:“我这一次这么认真准备,前后备战了一个月,结果……”
她的声音一直都是又软又甜的,就连说着丧气话,也并没有多低沉,反而带这些不服输的劲头。
陆青森一听她这么说,笑得就更大声了。
郝恬的小圆脸,一下子就红了。
“不要乱笑!”她念叨一句。
陆青森这几天都在高强度比赛,现在很累很困,可一听到她的声音,听到她软软叫自己陆哥哥,那些辛苦和疲劳就都不翼而飞,剩下的只有赢棋之后的喜悦。
得了这个CNR十段的冠军,陆青森自然非常高兴,他现在恨不得赶紧回京市,跟郝恬一起分享他的喜悦。
现在虽然见不到面,说说话也好。
“恬恬,”陆青森突然开口,“恬恬真好。”
郝恬顿时就不吭声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陆青森也不管她如何回答,仿佛自言自语:“要不是你每天陪我复盘,我肯定坚持不下来,多亏了你,我才能有今天的成绩,这个十段有你的一半。”
郝恬轻轻哼了一声,如同被顺了毛的猫,一下子就乖顺起来。
小姑娘好哄得很,一句好听的话,顿时就高兴了。
陆青森低声笑笑,这一通电话,他笑了好多回。
他微微垂下眼睛,蔚蓝的眼眸中绽放着温柔的光彩。
“恬恬,七日不见,甚是想念。”他认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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