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选官子 第九百三十六章 吾为东道主(六)
从光阴长河中走出青同定睛一看疑惑道:“怎么没有直接返回镇妖楼?是宝瓶洲这边还有山神要见?”
陈平安摇头道:“我也不曾来过此地只是有人临时起意让我算是帮忙待客一番来这边为某人送客。”
青同愈发疑惑不解谁能够对你指手画脚?
遥见不远处有一处波光粼粼一片楼阁掩映在绿树荫中依稀听到楼上数声悠扬清磬。
陈平安说道:“我们去前边守株待兔。”
走近了是一处规模颇大的祠庙榜额汾河神祠门前有两株古槐门外是一口大池塘杨柳依依绕水而栽门外有几匹青骢马系在柳荫中又有一辆绣帏马车停在庙墙角根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内眷年老车夫穿着厚重棉袍拢手在袖迷迷糊糊正打着盹儿。
青同跟着陈平安步入祠庙由于是大年三十自然香火一般暂时未见来此敬香的善男信女身影唯见大殿外的廊道中有几个道童装束的孩子蹲下底下丢掷铜钱玩耍见着了陈平安他们也只是抬头一瞥并不出声招呼。
两侧有月洞门要想去祠庙后殿游览是必经之地陈平安站在大殿门槛外片刻便走向月洞那边未见人影先听一阵环佩声响清脆悦耳迎面走出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一妇人挽朝云髻斜着两个翠翘身穿一件素雅的纺绸大衫身边跟着一位妙龄少女约莫是那位妇人的贴身婢女藕白衫系葱绿裙一双略旧的绣花鞋。
还有个老妪穿件竹叶对襟道袍手执玉如意多半是这座汾河神祠住持庶务的庙祝。
陈平安立即挪步让出道路。
为首妇人目不斜视径直走去了妙龄少女与那香客男子擦肩而过时却忍不住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番此人头别玉簪青衫长褂布鞋瞧着倒是干净清爽三十岁的年龄就是与书上说的那种“顾盼不凡丰神澄澈”差得有点远了算不得一位出色人物不出意外的话是个县城里边的贫寒士子尚无功名在身便来这儿烧香祈愿好求个金榜题名?
青同忍不住轻声问道:“我们是在等谁?”
走出月洞门的这三位显然都只是肉眼凡胎的寻常人。
陈平安以心声说道:“陆沉。”
青同脸色微变。
实在是不想与那位白玉京三掌教有任何牵连。
只是就目前形势看来想要不与陆沉碰头都难了。
宝瓶洲梦粱国内距离汾河神祠并不远。
一个行走在山野小径的年轻道士头戴一顶莲花冠手中有几本不告自取的地方县志抬头看了眼如飞鸟掠过的一条渡船。
道法有深浅眼力有高低地上的道士看得见对方渡船却未能发现下边的年轻道士。
年轻道士轻身举形蜻蜓点水一路飘荡远游有那“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之感。
这年轻道士稍作停步再次抖了抖袖子好似有千丝万缕的丝线或远或近红尘万丈此线名为“因果”伸出双指轻轻一扯其中丝线远处似有回响动静很小几乎可以完全忽略不计只是这位头戴莲花冠的道士道法足够高举目远眺看中一人便循着一份冥冥中自有天意的淡薄道缘来到这梦粱国境内最终在一处山野村落的村口处瞧见一个孤零零的孩子年轻道士凑上前去停步后一个弯腰一个抬头双方对视片刻孩子羞赧低下头去。
之前走了一趟豫章郡采伐院与林正诚道别过后没有直接返回青冥天下反正白玉京有余师兄坐镇出不了纰漏如今天外天镇压化外天魔一事又有师尊亲自收尾要不是文庙催得急陆沉真想在这浩然天下多待几年。方才御风遨游飞升天幕之际陆沉突然道心微动寻其根本原来是在这梦粱国地界似有一人一事几乎同时触动心弦便改变主意先去了一趟附近的云霞山只是这次没有现身耕云峰的金丹修士黄钟侯很快就会成为云霞山的新任山主了云霞山如今因祸得福已经有了一份宗门雏形气象万事俱备就只欠一玉璞了旧山主绿桧峰蔡金简黄钟侯都是有希望的百年之内宗门可期。
男子借酒消愁若与天禄缘深成就一个痴情人。
不知道下次与那位深陷情网不得出的黄山主喝酒又是猴年马月了。
陆沉低头看着那个并无修行资质的孩子开口道:“你倒也不怕生约莫是贫道生得面善妇孺瞧见了难免心生亲近的缘故?对了你会不会说大骊官话最不济能听懂官话?”
孩子点点头。梦粱国与青鸾国虽然都已脱离大骊藩属身份但是大骊官话如今就是一洲雅言而梦粱国君臣推行雅言可谓不遗余力许多学塾的教书老先生为此抱怨不已一大把岁数了不曾想还要给那些年纪轻轻的县教谕当学生。
陆沉蹲下身说道:“贫道看你骨骼清奇龙吟虎啸凤翥鸾翔有猛烈丈夫之大气象。”
孩子一脸茫然。
对牛弹琴了。
陆沉微笑道:“修道之士就像那山上的茶树野者为上园者次之。”
显然在陆沉眼中如园中花木的谱牒修士是不如那些山泽野修有灵气的。
陆沉问道:“上过学塾吗?”
孩子摇摇头。
陆沉指了指孩子脚边地上有些“鬼画符”“那这些是跟谁学的。”
孩子老老实实回答道:“上山放牛石头上边都有会经常看到。”
陆沉笑问道:“你家里还有牛可放?”
孩子说道:“给村里人帮忙。”
陆沉恍然道:“忙活半天可以蹭顿饭吃?”
孩子赧颜一笑黝黑的脸庞消瘦的身材身上那件缝补厉害的破旧棉袄靠着蹩脚的针线才没有棉絮翻出。
陆沉抬了抬屁股伸长脖子望向那座山头既无山神也无崖刻却是块风水宝地山中有一口清泉久旱不干久雨不盈。
曾有个不知姓名的道士在此修行。
难怪会被蛮荒桃亭一眼相中又被身在大骊豫章郡内的自己遥遥感知此山道气积淀已久山中孕育有一条法脉仙缘即将有那流溢而出的迹象了故而每一次道气牵动山根水脉的震动涟漪宛如一声心跳。
只是这种被誉为“天地共鸣”的心跳声动静极小却间隔极长。只是刚好被那位乘船路过的嫩道人撞见不然就算是个飞升境在这儿待上一年半载的也只会将此山当做一处寻常的道场遗迹。
陆沉小有意外再掐指一算啧啧称奇很不俗气了虽说在此地“证道”之人当时练气士境界不高离开山中那处石室洞窟之时只是个金丹地仙但是此人没有师传没有任何仙家机缘只凭自悟就修出了一颗澄澈金丹这种人在山上被称之为“天地青睐无运自悟”要是福缘再好一点成就会很夸张的。
不谈与凡俗夫子的比例只说练气士的数量修道之人多如牛毛登山一途如鲫过江。
能够走到山顶的得道之士来来去去终究是凤毛麟角的那么一小撮你方唱罢我登场各显风流又被风吹雨打去。
陆沉叹了口气站起身朝那山中崖壁间的“洞府”打了个道门稽首。
因为已经猜出对方的身份了。
只不过陆沉的这个礼数却不是因为对方是谁而是对方做成了什么。
慧剑挥时斩群魔万里诛妖电光绕。
依稀可见当年有中年容貌的道士名为吕喦道号纯阳。
在此结金丹于山中留下一部直指金丹的道法剑诀静待后世有缘人。
下山时手携紫竹杖腰悬一枚大葫芦瓢头裹逍遥巾背剑执拂衣黄衫麻鞋就此云游四方。
这位不知名道人留下一句谶语“异日此地当出金仙他日闻钟声响处乃得闻金炼之诀炼阳神完玉炼结道果。”
在山脚处遇到一位入山的采药人问话不答道人只说四字“谢天谢地。”
那个孩子见这位年轻道长如此作为犹豫了一下也面朝山中有样学样懵懵懂懂行了一个大礼。
陆沉见此情景叹息一声“与道有缘
与我亦然难怪贫道会被你一线牵引至此。”
对待修行一事山上寻常的仙府门派看中实打实的修行资质毕竟万法无常福缘一事太过虚无缥缈难以揣度但是对久在山巅的大修士而言却是重视缘法大过资质。
而眼前这个孩子就是无修行资质却有一份慧根就像曾经某人的境况后者本命瓷一碎等于手中无碗就接不住东西。
至于陆沉与纯阳道人并不陌生只是当年在白玉京陆沉便推算不出吕喦的大道根脚。
陆沉重新蹲下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答道:“只有个姓没有名字。姓叶树叶的叶。”
“好姓氏一叶浮萍归大海果然我们仨都有缘分。”
陆沉笑道:“至于有姓无名一事有好有坏不用太过伤心。我认识一个朋友他那才叫惨长得那叫一个相貌堂堂学问才情也好修行更是厉害。孙道长是雷打不动的天下第五人此人却是板上钉钉的垫底第十一人凑巧次次都不用入榜跟那雅相姚清是至交好友他给自己取了一大堆充满仙气的道号比那皑皑洲韦赦只多不少你猜他的本名是什么?”
孩子摇摇头。
陆沉捧腹大笑“叫朱大壮。”
孩子看着那个年轻道长笑得都快喘不过气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有个这样的名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再说了好歹有名有姓的多好的事情。
至于那些听不懂的内容孩子觉得像是在听天书呢。
陆沉好不容易停下笑揉了揉肚子“不过如今晓得他这个名字的人不多了贫道凑巧就是其中之一。”
此人是市井屠子出身登山修行之前便有句口头禅活够一百年就可以杀了吃肉吗?
等到此人得道身居高位也还是个秉性难改的火爆脾气遇到不顺眼的人不痛快的事不过是将“百”字修改成了“千”。
而且与人切磋道法的方式在青冥天下都是那边独一份的要么你打死我要么我打死你就是他选择先站着不动任由对方轰砸术法直到灵气耗竭彻底技穷了他才动手。而且只要对方不点头他就不动手所以有一场架打了足足三百年前者开始只是个仙人硬生生在斗法途中打成了一个飞升境修士结果到最后三百年的朝夕相处如影随形就那么被硬生生逼疯了。
饶人不是痴汉痴汉不会饶人。
陆沉捡了一根树枝绞腕画符笔摇散珠。
神意出尘外灵怪生笔端。
陆沉一边“鬼画符”一边随口问道:“知道自己是个傻子吗?”
孩子视线低敛神色黯然。
只听那位年轻道长安慰道:“哪有傻子知道自己是个傻子的道理你自己想想看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之前被某人路过此地给孩子轻轻一拍后背帮忙拍散了那些不堪重负的“旧账”如老黄历翻篇一页。
孩子好像就一下子开窍了。
陆沉丢了树枝拍拍手掌微笑道:“傻子大致分两种都可以视为‘白痴’首先声明与你说好了这不是一个贬义词也不是一个褒义词。听不懂褒义贬义的意思?那么往简单了说就是没什么好话坏话的区别就只是一句家常话。”
“一种就是以前的你迷迷糊糊就像独自做梦这场梦只有你自己知道对梦外人事就一无所知了所以会被梦外人当做一个傻子。”
“还有一种白痴就是修道之人也就是书上所谓的山上神仙了他们为了证道长生追求寿与天齐不得不摒弃了我们生来就有的七情六欲与之交流者唯有天地只有道法再不是身边人了在贫道眼中这属于一场天下共梦中所有人都在做同样一个梦。既然是生而有之那么摒弃情欲此事即是‘天予不取’当然了也有人视为一种还债唯有债务两清才能清清爽爽迎接‘天劫’因为在这些人看来破境的天劫就是老天爷放租多年要收取利息的。”
所谓的天生道种、仙胎几乎都有一种共性那就是……不近人情。
许多自幼就登山修行的身上多多少少都带有这份仙气眼神是冷的气质是冷的骨子里是冷的。
远离红尘离群索居在那方丈之地或一张小小的蒲团或一座小小的心斋修个金枝玉叶炼个肝肠如雪。
能够将天下修道之士说成都是“白痴”的估计真就只有陆沉说得出口了。
反正从来不怕被打。
陆沉挪了挪屁股又将先前丢出的树枝捡回来在地上写了一个字“郎”稍作犹豫又添了一个字“觉”。
陆沉笑问道:“你觉得哪个字更有眼缘?”
孩子神色认真低头看着那两个字不愿说谎抬头后一脸难为情道:“看着都好。”
又认得两个字了。
陆沉哎呦喂一声笑道:“很好很好名字就是叶郎将来踏上修行路连道号都有了就叫‘后觉’。”
都是槐安未醒人只看大梦谁先觉。
“睡觉之觉觉醒之觉。不同口音一个字两种意思。”
陆沉拎着树枝指了指那个“觉”之微笑道:“只凭这个字咱们就要给老祖宗磕一千个响头。”
看着眼前这个孩子让陆沉很难不想到那个泥瓶巷少年呐。
想必对他们来说清明节上坟中秋节赏月大年三十年夜饭都是三大心关吧。
陆沉叹了口气“江山风月本无常主今古风景无定据。只有古树只见大树。我们又何曾听说古草见过大草?”
“草木秋死松柏长存这就是命。芝兰当道玉树生阶这又是命。人各有命随缘而走如一叶浮萍入海。”
孩子眼神熠熠光彩听是全然听不懂的只是觉得听着就很有学问好像比村塾里边的教书先生还要有意思故而十分仰慕轻声问道:“道长你懂得这么多当过学塾先生吧?”
陆沉连忙摆手“当不来当不来我比你好不到哪里去你只是在家乡蹭吃蹭喝我不过是在异乡骗吃骗喝道法浅薄岂敢以先生自居。”
如果只是传道授业解惑的那种先生当然不是陆沉当不来只是不屑为之。
白玉京五城十二楼各有主人只有三掌教陆沉几乎从不为谁传道喜欢走门串户去别处旁听。
偶有例外可惜不足为外人道也却是那头戴莲花朝北斗吾为星君说长生。
只是陆沉对“先生”一语自有注解。三花聚顶仅是真人五气朝元才是天仙。先生?却是“先天地而生”呐。
孩子问道:“道长叫什么名字?以后我能不能去找道长?”
受人恩惠总是要还的能还多少是多少而且只能多不可少。
至于这个道理是怎么来的孩子从没想过也未必会去多想。
陆沉会心一笑。
何谓道何为理?就是我们脚下行走无形之路口不能言却为之践行之事。
所说与人说道讲理才会那么难只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
陆沉笑道:“我的名字可就多了买椟还珠的郑人滥竽充数的南郭‘遍身罗绮者’的罗绮‘心忧炭贱愿天寒’的幸忧‘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的陶者不过今天呢贫道的名字就叫徐无鬼大年三十嘛很快就要辞旧迎新了讨个好兆头希望天下再无一头孤魂野鬼天外天那边也无一物生有所依死有去路。而且徐无鬼这个名字是贫道编撰的某本书上的一个人物晓相术精通相马最擅长挑选千里马了。农夫下田商贾挣钱徐无鬼相马都要起早。”
孩子被年轻道长的这番言语给结结实实震惊到了“徐道长还写过书出过书?!”
村塾先生们都只能教书呢。
陆沉洋洋得意揉了揉下巴笑眯眯道:“好说好说。”
遥想当年有一种差不多的眼神原来道长除了摆摊算卦坑钱还会开药方?
可能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不堪回首的书简湖大概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徘徊不去的泥瓶巷。
唯有落魄处是吾乡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对桃花醉脸醺醺泪水稀里哗啦。
“天打雷轰隆隆。”
陆沉微笑道:“抬头。”
言出法随空中蓦然响起一声晴天霹雳。
孩子被吓了一跳闻言茫然抬头望向这位年轻道长。
陆沉双指并拢轻轻一敲孩子眉心处嘴上念念有词。
为这个孩子如开天眼。
从这一刻起这个姓叶的乡野孤儿大概就算正式走上修行路了。
只等自己离开后再学了地上那道符箓那么孩子今后一双眼眸如得了一门望气术神通可以看得清楚他人的祖荫阴德与福报气运比如市井流传一句老话说一个人气数已尽即是此理形容一个人鸿运当头也是如此。又比如那种“碧纱中人”当然就会官运亨通。
陆沉再手腕拧转双指一搓如点燃一炷清香孩子头顶即香炉好像敬奉那头顶三尺有神明。
又是陆沉赠送给孩子的一张护身符是一张天书符箓如同赐名“无鬼”。
陆沉蹲在地上双手笼袖身体前后一下一下摇晃微笑道:“以后哪天离开家乡了就去找一个叫神诰宗的山头等到见着了那个叫祁真的道士你就说自己是陆沉让你登山的让他传授你仙家术法。”
孩子点点头只是又好奇问道:“道长又改名啦?”
陆沉站起身笑道:“三日宴百日宴终究没有不散的宴席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孩子好像有千言万语都堵在嘴边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想起先前那个礼数与这位学问恁大、还曾出过书的年轻道长再次行了个道门稽首。
陆沉站在原地受了这份礼后大步离去头也不回只是与孩子挥手作别年轻道长左右张望几下走到村边一个弯腰将一只鸡抄手而起揣在怀里飞奔离去几下功夫就不见人影了。
只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孩子那道长偷了鸡就跑自己算不算是帮忙望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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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妖楼梧桐树下。
这青同真身姿容俊美雄雌难辨。
出窍阴神便是跟在陈平安身边那位头戴幂篱、身穿碧绿法袍的模样身姿婀娜也难怪会被误认为是一位女修。
而另外一副阳神身外身则是满头白发魁梧老者的相貌。
此处青同收拢了阳神至于出窍远游的阴神倒是享福了当下在穗山那吃过了一碗素面只是不知为何多跑了一趟汾河神祠。
青同闲来无事双手反复拧转鬓角一缕青丝发现小陌一直保持那个抬头姿势双手按住横放在膝的绿竹杖怔怔望向天幕好像那份思绪一直朝着天幕蔓延而去心神沉浸其中。
青同很有自知之明不认为小陌是将自己当成了朋友才会如此分心以至于连那尊法相都显得有几分呆滞。
这就说明小陌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可是对如今担任陈平安身边死士的小陌来说眼下能有比护道更重要的事情?
只有两种可能镇妖楼之外有强敌试图窥探这边伺机而动并且是连青同都无法察觉到蛛丝马迹的那种大修士。
还剩下一种可能就是小陌陷入了一种类似破境契机的灵犀境地。
小陌确实是在神游无穷远这位万年之后身处人间的妖族剑修想到了万年之前的诸多画卷或惨烈且壮观或古怪诡谲或神异万分画面最终定格在那座还算熟悉的飞升台神思所至小陌如同故地重游沿着那条道路视线一直攀升而去最终心中不可抑制得生出一个念头。
我在此递出一剑就等于铺出一条道路。
最终这条剑光就是登天之路。
这份剑气之长在我酣睡于明月皓彩之中的后世人间万年应该从未有过?
故而这就是一条自己跻身十四境的道路。
小陌有此心念之后并且愈发坚定人身小天地之内便是异象横生。
根根筋骨如山岳千山拜草庐条条血脉如江河浩荡百川流。
各大气府经脉剑气剑意“道路”就是剑道就是大道都开始有那天地共鸣的迹象。
一粒心神芥子的小陌来到一处自身天地的空虚境界中不再是那黄帽青鞋的装束而是如外边的法相手持一剑。
因为一旦踏足此路走此大道就意味着小陌没有回头路了。
一旦失败后果极重一着不慎就会重伤根本甚至有可能直接跌境。
这就是为什么飞升境圆满的山巅修士为何会将一步之隔的十四境视为天堑。
也是为何会有一些名动天下的大修士闭关闭关就再无出关之日了。
不然就是像那韦赦破境不成道心蒙尘从此意志消沉一蹶不振。
否则任何一位飞升境修士哪个没有大毅力道心之坚韧个个超乎常人想象。
委实是此道不同于寻常的登山路。
青冥天下的那位道号复勘的女修朝歌还有那个陈平安曾经在河畔议事中见过一面的女冠她名为吾洲道号“太阴”。
吾洲的合道之法曾被吴霜降称之为“炼物”又被陆沉比喻为“支离”。凶险程度只是旁人听说就知道。
她们之所以会被误认为已经不在人世就在于闭关太久。
但是就在此刻小陌的心湖之中突然响起一个嗓音对方先喊了小陌的一身真名然后说道:“喜烛道友晚了恐怕你得换一条路走才行。”
那人继续说道:“其实比那先行一步的某位剑仙你晚了没多久也就相当于山中人打个盹的功夫甚为可惜。好个‘倚天万里须长剑’。”
小陌虽然已经知晓对方的身份却仍是问了两个问题。
“此人是已经十四境还是尚未十四境?”
“以及此人是否与我家公子是山上好友?”
如果不是公子的好友。
对方尚未真正跻身十四境我小陌管你是否一只脚跨入十四境的门槛?
即便对方已经是十四境无妨那我们就来一场大道之争双方等于遥遥问剑一场。
结果那人笑道:“实不相瞒他已经是十四境了只不过数座天下暂时只有三人知晓而且此人恰好与陈平安还是忘年交喜欢称呼陈平安为陈小友。”
小陌当然不会认为对方会在这种事情开玩笑先与那位可算半个“故人”的存在由衷道了一声谢。
既然率先走出这条道路的并且已经成功是那位玄都观的孙道长那么小陌就只好更换道路了不然就会大水冲了龙王庙只会两败俱伤。
小陌叹了口气只得强行压下那份气势磅礴的大道气象收起一粒心神退出小天地。
黄帽青鞋的小陌双手按住横放在膝的绿竹杖脸色微白喉咙微动硬生生咽下那口鲜血。
青同神色惊恐道心震颤不已问道:“怎么回事?!”
难道就在这镇妖楼就有强敌隐匿其中自己却浑然不觉?
而且此人还伤了小陌?
小陌原本懒得搭话只是一想到对方阴神还处于与公子联袂神游的境地这才开口说道:“至圣先师就在此地盯着我们。”
难怪先前会觉得有一丝不对劲却找不出半点痕迹。
整座天下就是一人之道场加上这位读书人又是十五境。
远古天庭五至高俱是后世练气士眼中的十五境。
结果那场水火之争导致其中两位至高神灵各自金身出现了裂缝。
持剑者叛变使得披甲者如独木支撑将倾之厦。
但是所有亲身经历过、或是作壁上观却算亲眼目睹过那场战事的修士谁都心知肚明唯一的、真正的变数其实只有一件事。
是那天庭共主不知所踪。
在那场“翻天覆地新人换旧主”的大战中从头到尾这位天上天下的至高共主竟然都没有现身。
而昔年天下也有一个流传不广的说法。
那位存在的境界可能是在十五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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