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陆贲离去后第四天,张光晟也带着随从抵达了雍县。
张光晟并不想接这个差事,他心中愧疚,无颜来见昔日同僚,但朱泚的死命令压在这里,他又不得不来。
听说张光晟到来,郭宋亲自来军营大门口处迎接。
“张都督,好久不见了!”
郭宋依然当他是凉州都督,这让张光晟心中稍微好受一点。
“一言难尽,我奉新帝之旨前来和老弟商议,老弟不反对吧!”
郭宋笑着点点头,“怎么会反对?张都督请!”
郭宋把张光晟请入大堂,双方分宾主落座,一名亲兵给他们上了茶。
郭宋见张光晟有点犹豫,便笑道:“张都督不必有顾虑,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什么而来,也是发自内心的欢迎,大家都是为各自的利益,我郭宋从来不是愚忠之人,更不是什么伪君子、卫道士,我首先考虑的就是利益,否则我就不会在这里等候张都督了。”
张光晟点点头,“好吧!那我们就开门见山,不讲那么多弯弯绕绕了,朱太尉希望你能接受长安的册封,然后军队退回河西,在这个大前提下,我们来谈具体条件。”
郭宋摇了摇头,“我可以率军退回河西,但我不会接受长安的任何册封,至少目前不会接受,如果朱太尉能灭了成都的朝廷,统一天下,或许我会考虑接受。”
郭宋的态度在张光晟的意料之中,但郭宋也并没有一口回绝,让他回去也可以有所交代,他沉吟一下道:“我能否这样理解,你可以接受长安的册封,但前提是成都的朝廷灭亡。”
“可以这样说,如果张都督觉得不好交差,那就理解为我暂时不接受,等以后再说,鸟择良木而栖,我希望朱太尉能够成为这样的良木。”
张光晟点点头,“我明白了,那郭使君还有其他条件,比如军俸之类?”
郭宋微微笑道:“这次全歼泾源军,拿到不少财富,就暂时不需要长安替我解决军俸了,不过希望朱太尉不要限制河西的葡萄酒和其他贸易。”
“郭使君的条件就这么简单?”张光晟有点愣住了。
“事实上,我的条件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要限制河西的贸易,然后我自己关上门守边疆去,长安和成都的争斗与我无关。”
张光晟暗暗叹口气,事实上郭宋还是选择了观望。
“我知道了,我会回去如实向太尉汇报。”
郭宋又道:“还有一件事我需要提醒朱太尉,陇右的兵力绝不能空虚,吐蕃一旦抓住机会,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吞掉陇右,关中就危险了。”
张光晟默默点头,起身道:“郭使君提出的条件,应该可以办到,作为特使,我可以先答应,相信朱太尉也一定会欣然接受。”
郭宋笑眯眯道:“他会接受的,他若不肯接受,我就会经常来关中做客,不过他欢不欢迎,我都会不请而至,相信他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张光晟走了,郭宋也整顿兵马,向凤翔府尹李曙光告辞,率军离开了凤翔府,满载着战利品向河西浩浩荡荡而去。
三天后,张光晟也回到了长安,立刻赶去兴庆宫向朱泚汇报。
“有意思,居然希望我当良木,我当然想统一天下,这样的良木谁不想当?”
朱泚呵呵一笑,等听完了张光晟的汇报,他又回头问站在旁边的源休:“相国觉得他有几分诚意?”
源休微微笑道:“卑职觉得他的承诺还是可信的,这个决定应该对他最有利,他问成都要名,问我们要利,这就叫名利双收,比起崔宽接受我们的册封,卑职觉得郭宋更加高明一点,他实际上就是坐山观虎斗,最后谁胜利了,他再效忠谁。”
姚令言也道:“卑职也觉得郭宋也渐渐走向藩镇了,他不会再为李适卖命,只要我们能保证他的利益,那我们暂时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集中精力扩张势力,卑职建议,把关中、陇右、关内、朔方这四块地盘牢牢控制住,然后我们再向中原扩张,夺取李适在中原的势力。”
朱泚负手走了几步,对众人道:“我昨天接到朱滔的来信,他建议我争取河北三镇以及李纳、烈,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再给五家放权,然后争取他们接受长安的册封,大家觉得如何?”
源休鼓掌道:“这封信来得太及时了,殿下可立刻派人去五家送信,请他们派使者来长安共商大局。”
朱泚呵呵大笑,这一天他期待已久了。
朱泚当即同意了郭宋的条件,为了笼络郭宋,他特地下令,为了节约粮食,各地严禁用粮食酿酒,各州县的酒楼只允许出售果酒。
与此同时,朱泚又派出使者奔赴河北、中原、江淮,请五大藩镇派使者进京共商大局
成都行宫内最大的养心殿改名为勤政殿,成为朝廷召开朝会的场所,李适后背的箭伤虽然尚未痊愈,但他已经无法再继续躺下去了。
各种难以解决的问题堆积如山,粮食问题、税赋问题、职官问题,官员居住问题,家眷问题等等,当然还有收复长安的头号问题。
尤其长安朝廷宣布减税降赋,没收关陇地区的庄园土地、没收房宅,将他们分配给士兵、失地农民和年轻的无房官员,已经获得了极大的民心和军心,以至于整个关陇地区除了河西外,各州县都纷纷表态效忠长安朝廷。
这件事在成都引起极大的震动,这种震动是几方面的,一方面是巴蜀各地百姓要求效仿长安减税降赋,呼吁之声此起彼伏,另一方面是逃到成都的豪门权贵们跺脚大骂,他们的土地和房产被瓜分,无疑侵犯到了他们的核心利益。
所以朝廷内要求反攻长安的呼声日益高涨,原因就是这些豪门权贵在背后推波助澜。
勤政殿内正在召开一次小规模的朝会,仅限于三品以上朝官参加,李适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已经重新恢复了多相制,设立左右相和三名副相,吏部尚书萧复取代卢杞,出任右相,姜公辅为左相,卢杞降为副相,另外还有户部侍郎刘从一和新任兵部尚书独孤立秋,五人组成了新的政事堂。
除了五名相国外,还有京兆尹王翃、大学士陆贽、礼部尚书薛勋、工部尚书郭曙、兵部侍郎韦皋、剑南节度使杜希全以及几位大将军,浑瑊、李晟、李观、张孝忠等等。
李适缓缓对众人道:“各位爱卿,朕的伤势还比较严重,只能卧床,甚至连提笔都困难,但各种危机堆积如山,很多危机都迫在眉睫,不容朕再休养疗伤,无法两全,所以朕再三考虑,决定册封舒王为监国,替朕分忧,各位意下如何?”
天子李适这个册封是有更深的意图,太子李诵在太原非法登基,或许他是被胁迫,但他这个行为极为恶劣,影响太坏,李适已经下诏宣布废除李诵太子之位,这个决定得到了文武百官的一致支持,那么新的皇储会是谁?
现在天子决定册封舒王李谊为监国,其用意就不言而喻了,李谊虽然是齐王李邈之子,不过其宅心仁厚,也比较开明,他为监国,大家都没有意见。
这时,卢杞起身道:“陛下,目前的繁琐的朝务其实并不是很多,但是军国大事却比较多,舒王虽然能力出众,但他还是太年轻了,他为监国,恐怕难以对各种军国大事做出正确决策,朝廷还是需要陛下来主持大局,请陛下三思。”
卢杞当然要反对舒王李谊,在南撤过程中,李谊不加掩饰地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让卢杞很担心,一旦李谊掌权,肯定第一个收拾自己。
李适说话都扯着后背疼痛,他不耐烦地摆摆手,“此事朕已经决定了。”
京兆尹王翃还想替卢杞帮腔,但天子这样说了,他只好继续沉默,卢杞碰了一个钉子,万般无奈,只得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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