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回到府中,李泌心中着实很无奈,下午颁布的旨意让他看到了天子内心的软弱,面对咄咄逼人的强势军阀,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让李泌忧心忡忡的是,一旦这个口子开了,后面会有越来越多的军阀效仿,朝廷怎么选择?
这时,书房门口有家人禀报道:“相国,河西节度使郭使君派人给相国送来一封急信。”
李泌一怔,吩咐道:“请他进来!”
片刻,进来一名军士,单膝跪下行礼,“郭使君派卑职给相国送一封信!”
说完,他双手将信呈上,李泌接过信问道:“郭使君现在可好?”
“启禀相国,郭使君和田监军关系很糟糕,田监军飞扬跋扈,郭使君不肯纵容,双方几次针锋相对。”
李泌心中惊讶,连忙打开信细看,郭宋在信中描述他和监军田文秀种种矛盾的由来,以及目前他妻子身怀六甲,无法进京,恳请朝廷给予照顾。
看完信,李泌大概明白了,必然是田文秀要向天子告黑状,郭宋希望自己替他说情。
李泌心中暗叹一声,便对送信军士道:“你回去告诉郭使君,就说本相一定会禀公处置,以事实为根据,绝不偏袒任何一方,当然,他妻子的特殊情况,朝廷也会酌情考虑。”
“多谢相国!”
送信军士行一礼,便退下去了,李泌又看了一遍信,暗暗摇头,他早就知道派监军去河西,一定会有这个后果,以郭宋的性格,怎么可能容忍监军在他面前嚣张跋扈,这件事还真不好办?监军是直接向天子汇报,朝廷不能随意插手。
这时,管家又在门外禀报,“相国,宫里来人了,天子召您立刻进宫!”
李泌暗吃一惊,这么晚了还召自己进宫,难道发生了什么紧急军情不成?
他不敢耽误,立刻吩咐道:“准备马车,我要立刻进宫!”
..........
李泌被两名宦官带领着来到了麒麟殿,走进天子内书房,只见卢杞也站在也一旁,天子李适满脸怒火,地上还有几块摔碎的砚台。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朝廷军队大败?
“陛下,发生了什么事?”李泌上前行一礼道。
李适怒不可遏道:“亏朕还是那么信任他,两年内就提升他为河西节度使,他竟然辜负朕对他信任,要起兵造反!”
李泌愣了片刻问道:“陛下说的可是郭宋?”
“除了他,还会有谁?”
李泌又问道:“陛下,他可是率军杀进陇右或者朔方,陛下接到了紧急军报?”
旁边卢杞冷冷道:“李相国,如果到了那时朝廷才得到他造反的消息,那就太晚了。”
李适克制住怒火道:“朕接到监军快报,郭宋暗中和李纳有勾结,准备拥兵割据,自立为西凉王,监军说,各种迹象很明显了,郭宋在张掖城北大兴土木,准备修建王宫,河西将领和官员都宣誓效忠于他,而不再效忠于朝廷。”
“陛下可是接到监军的飞鸽快信?”
李适摇摇头,“是快马传书!”
卢杞不耐烦道:“郭宋想造反已经很明显了,李相国为何还要各种询问?”
李泌不理睬他,又对李适道:“陛下,这里面首先就有点不合常理,如果郭宋要造反,监军肯定被严密监视了,他的快信怎么可能送得出来?
其次微臣想不通,郭宋和李纳勾结有什么意义?如果微臣没记错的话,几年前郭宋在徐州大败李纳的军队,连李纳都差点丧命,两人只有仇恨而没有情义,怎么勾结?再说李纳一上位,就投降了朝廷,连鸟都知道要择良木而栖,郭宋却眼巴巴地攀一根腐木,他有这么蠢吗?”
李泌一连串的疑问让李适也愣住了,他这几天休息不好,情绪失控,一接到田文秀的快报就炸开了,加上卢杞在一旁煽风点火,让他情绪彻底失控。
而李泌的一连串疑问就像一瓢冷水,使李适即将要爆裂的情绪又冷却下来。
李适半晌说不出话来,李泌的疑问确实有道理,如果郭宋决心造反,田文秀哪里能那么容易把信送出来?还有李纳,当初他是就唐军主帅,太清楚那场大战了,李纳确实差点死在郭宋手中。
李适慢慢坐了下来,沉思不语。
卢杞有点急了,这么好的机会还扳不倒郭宋,以后就休想扳倒他了。
“陛下,万事皆有可能,有些事情田监军没说,但并不代表它没有发生,就算有人监视田监军,田监军也完全可以用重金买通监视者,派手下逃出张掖城前来送信,这些事情当然不会写在报告上。
至于勾结李纳更有可能,田悦、王武俊、朱滔,不是一样地在勾结李纳吗?他们可没有把李纳看成是一根腐木,还有李纳和田悦彼此厮杀了多少年,不是一样的结盟?”
卢杞的分析也有道理,李适一时间有点糊涂了,他取出报告又细看,一万多字的报告分成很多内容,详细记录了郭宋在河西的所作所为。
“还有,朕下旨让他把妻女送来长安,他却弄虚作假,让妻子假装怀孕,不肯上路,这就是公然欺君!”
李泌暗暗叹了口气道:“陛下,微臣也接到了郭宋写来的信,他告诉我,他和田监军矛盾很深,田监军在河西嚣张跋扈,任意羞辱官员,无中生有污蔑他和官员贪污军俸,这些事情导致他和田监军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他在信中告诉微臣,他的妻子确实身怀六甲,无法长途跋涉,恳请朝廷宽容。”
卢杞一连声冷笑道:“我说李相国怎么替郭宋说好话,原来事先得到了郭宋的关照,我才恍然大悟。”
李泌怒视卢杞,“卢相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我收了郭宋的好处吗?”
“李相国有没有收郭宋的好处,我不知道,估计也只有李相国自己明白,但你所说的都是郭宋的一面之词,圣上当然要相信监军的话,如果不相信监军,那派监军还有什么意义?”
卢杞太了解李适的心思,总是能说到李适的心坎上,李适当然信任田文秀,才会任命他为监军,连监军的话都不信,还能相信谁?
卢杞又继续对李适道:“陛下,田监军是宦官,身体有残疾,从古至今,带兵大将没有几个会喜欢宦官,加上田监军行使监督权,更让河西官员敌视,郭宋和他有矛盾很正常,但这不是主要问题,我们今天讨论的是郭宋有野心,想拥兵割据,这是监军的报告,我们不能不信,如果连监军报告都不信,陛下还能信谁?”
李适的心又动摇起来,李泌叹口气道:“陛下,藏剑阁应该也在监视郭宋,他们怎么说?”
一句话提醒了李适,他连忙找出藏剑阁日常报告,翻阅了片刻,藏剑阁没有提到郭宋要造反的事情,重点是说他的家庭情况,他的饮食用度,说他比较奢华,说他的马车是八马拉拽,华丽无比,不过李适还是发现了一个地方,藏剑阁最新报告提到郭宋妻子怀孕六个月。
这和田文秀的报告有出入了,田文秀说郭宋妻子假装怀孕,而藏剑阁却是确定郭宋妻子怀孕六个月。
这让李适心中又起了疑虑,按理田文秀应该不知道郭宋妻子怀孕之事,藏剑阁的报告才有说服力。
李泌翻了翻田文秀的报告,又对李适道:“陛下,报告上说郭宋在张掖城北修建王宫,这个可以查证,据微臣所知,很多京城粟特大商人在张掖都有分店,他们肯定有鸽信往来,或者询问刚刚从张掖过来的商队,如果陛下不相信商人,那也可以问一下光禄寺少卿安廷贵,安家不就是在张掖吗?”
李适点点头,“李相国说得有道理,来人,立刻宣光禄少卿安廷贵来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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