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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宁在海凤岛提及沈凉秋的时候,沈凉秋正在东海驿馆前,他今日并未着戎装,只是穿一件便服,但常年的军伍生涯,即使身穿便服,也自有一股威势。
沈凉秋虽然是东海水师副将,位高权重,但这东海驿馆却偏偏不能轻易进入。
驿馆是招待京中要员之所,沈凉秋作为军方的将领,若是没有得到允许,反倒是不能直接进入到驿馆之内,好在里面并没有让他等太久,韦御江已经迎出门来。
“沈将军久候了!”韦御江拱手道:“不知沈将军前来,有何贵干?”
沈凉秋也是拱手道:“韦司审,我想见一见侯爷,不知侯爷是否方便召见?”
“这个.....沈将军,昨天侯爷出海回来之后,身体就略有不适。”韦御江道:“眼下还在休养中,确实不方便见客,沈将军若有急事,可以告诉下官,下官转达给侯爷知道。”
“韦司审,有些事情还是要向侯爷当面禀明才好,还请韦司审代为禀报一声。”沈凉秋道。
韦御江摇头苦笑道:“并非下官不禀报,侯爷最近辛劳过度,而且此番出海颠簸,身体确实不舒服。他刚睡下不久,这时候还真是不好打扰,沈将军,不如这样,等侯爷醒来之后,下官向侯爷禀明如何?”
沈凉秋犹豫了一下,才点头道:“如此就有劳韦司审了,在下告辞。”他也不废话,过去翻身上马,径自离开。
韦御江望着沈凉秋远去的身影,目光深邃。
沈凉秋离开驿馆,骑马转过两条街,到得一家茶楼前,将马丢给店伙计,径自入店,却直接穿过茶楼,到得后门,从后门出去之后,又穿过一条小巷子,这才到得一处宅子的后门,先是重敲了两下,尔后轻敲了三下,院门“嘎吱”一声打开,沈凉秋进门之后,后门又迅速关上。
他显然对这处宅子轻车熟路,穿过一片花圃,前面却是一片小树林,沈凉秋顺着一条小路进到林中,林荫茂密,在小树林正中间,竟然建造了一处小竹屋,屋门外一名青衣小厮正在守卫,见到沈凉秋,那小厮竟是熟识,躬身行礼,沈凉秋却是看也不看,径自入屋。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但却异常雅致。
正对门是一组竹制架,上面摆了几排籍,屋子中间放着一张竹制的小方桌,小桌边上则是两只竹制蒲团,左右两边墙壁上,悬挂着几幅字画。
屋角点着檀香,青烟袅袅。
竹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桌后一名身着紫色宽袍的男子正手持狼亳,正在纸上题字,听到沈凉秋进来的脚步声,那人抬起头,看到沈凉秋,毫无惊讶之色,反倒是依然在纸上挥墨,唇边带着一丝轻笑:“沈将军,我说的没有错吧?”
沈凉秋在那人对面坐下,神色凝重,盯着那人眼睛道:“江先生,看来事情确实不对劲。”
那紫袍人竟赫然是东海江家家主江漫天。
江漫天从容淡定,显得十分儒雅,抬头笑道:“那边是如何应付?”
“身体有恙,不能见客!”
“意料之中。”江漫天含笑道:“这是我最不想听到的答复,但却偏偏是如此答复。沈将军,他们故意隐瞒,为的又是什么?”
“江先生又以为是什么缘故?”
江漫天含笑道:“表面上看,只是不想让你知道他在做什么,你是水师副将,他来调查澹台炙麟的死因,本该全力仰仗你,现在既然都不让你知道他在做什么,道理岂不是不言而喻?”江漫天看着沈凉秋眼睛:“依我之见,这位锦衣候至少对你沈将军没有信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漫天叹道:“沈将军,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处处破绽,虽然极力掩饰,但此等大事,要想做得毫无痕迹,几乎没有可能。”
沈凉秋皱眉道:“齐宁如今到底在何处?”
“我也很想知道他在哪里。”江漫天道:“据我所知,他是与秦月歌一同出城,快马离开,出城之后,我这边自然不好再派人继续跟着。”
沈凉秋盯着江漫天眼睛,略带一丝狐疑,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问道:“江先生,姓田的那个女人,当真不是你这边做了手脚?”
江漫天抬手将狼亳搁在了边上,叹道:“沈将军到了今日,似乎对我还是信任不足。从一开始,我就说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齐宁虽然年轻,但却并非无能之辈,此行东海,对他要处处提防,在他离开东海之前,我们睡觉都要睁大眼睛。”盯着沈凉秋眼睛,淡淡道:“澹台炙麟之死,本就会让事情变的很麻烦,可是其后沈将军做的另一件事情,会让事情变得更麻烦。”
“你是说.....?”
“澹台夫人的事情。”江漫天提起桌边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去管沈凉秋,端杯轻抿一口:“将军事先应该与我商量。”
沈凉秋面色冷峻,淡淡道:“此事不必多言,既然做了,也就是做了。”
江漫天“哦”了一声,才道:“将军应该明白,你我已经是同舟共济,同在一条船上,这条船一旦沉下去,落水的就不只是将军一人而已。”
“就算真的被他查出来又如何?”沈凉秋冷笑道:“兵权在手,他想离开东海,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兵权在手?”江漫天神色也冷峻起来:“沈将军,辛赐此番前来,所为何故,你比我更清楚。如果只是齐宁,许多事情倒简单多了,可是辛赐抵达东海,这事儿也就变了。”
沈凉秋眉头微锁,江漫天平静道:“如果只是齐宁前来,只代表澹台煌对澹台炙麟的死有疑心,可是辛赐前来,或许澹台煌已经怀疑到你。”
沈凉秋冷笑道:“怀疑我?”
“辛赐是东海水师的老将,对东海水师十分的了解,而且此人当年在东海水师威名赫赫,无论是威望还是资历,那都不在你之下。”江漫天慢条斯理道:“澹台炙麟身死,东海水师群龙无首,许多人都想趁虚而入,那位镇国公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但金刀澹台家自然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底牌拱手让人,这阵子势必是在与澹台家相争不下。”从桌上拉过一份信笺,递给沈凉秋,沈凉秋伸手接过,打开来看,脸色很快就变得凝重起来。
“玄武营那位周统领已经被罢官免职,新任统领是瞿彦之,那是黑刀营的人。”江漫天淡淡道:“玄武营已经被司马家所得,如果我没有猜错,这自然是与金刀澹台家的交易所致。金刀澹台保住了东海水师,大都督的人选,也自然是由金刀澹台家筛选出来。”
“辛赐带来的消息,朝廷已经准备颁旨,由我来接任大都督之位。”沈凉秋神色冷然:“只要旨意下来,东海水师便彻底地在我的手中。”
江漫天叹道:“可是旨意却并没有下来,反倒是那位辛赐已经率先来到了水师。”他端杯品茶,悠然道:“如果朝廷颁下旨意,由他接任大都督之位,我也不会怪。辛赐当年在东海,那是澹台煌的心腹干将,你应该知道辛赐为何离开东海水师。澹台炙麟接替水师,但澹台煌担心辛赐在水师中的威望和资历太高,如此一来,很可能会影响澹台炙麟在水师的威望,所以才带他回京,辛赐是个聪明人,知道澹台煌的担心,主动跟随回京。”
“我自然知道当年他回京的原因。”沈凉秋淡淡道。
“辛赐可以默默无闻毫无怨言十几年在京中留闲,恕我直言,以辛赐的能耐,统帅三五万兵马绰绰有余,即使不在水师,也可以调任到其他地方任职,为何却甘于在澹台煌身边碌碌无为?”江漫天声音自始至终平缓温和:“辛赐是澹台煌一手提拔起来,对澹台煌之忠诚,不必怀疑,而他也是澹台煌手中的一把利器,利器不可轻视于人,澹台煌按着这把利剑不动,自然是等待合适的时机才亮剑出手!”
沈凉秋皱眉道:“你是说此番将辛赐派来,是要亮剑?”
“辛赐无论资历还是威望,都在你之上,而且比之你,更得澹台煌的信任。”江漫天道:“如果换作我是澹台煌,要将水师控制在手,最合适的人选不是你,而是辛赐。”
“既然如此,那澹台煌为何会向朝廷举荐我为大都督?”沈凉秋目光锐利,若有所思道:“那老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江漫天淡然一笑,道:“比起澹台炙麟的死,澹台煌最担心的是水师会动乱。沈将军,敢问一句,如果朝廷当真下旨由辛赐接替大都督之位,辛赐赴任之后,重新调整水师,不知你会怎样?”身体微微前倾,淡淡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辛赐如果上任,水师目前的将领必然会有极大的变动,你在水师安排的那些心腹,很可能都会被清洗一空,如此一来,你苦心经营多年的局面,就会烟消云散,辛赐不是外行,他对水师的熟悉不在你之下,只需要极短的时间,他就能将水师完全掌控在手中,至于你.....!”淡淡一笑,道:“也要仰他鼻息了。”
“他确实有这个能力。”沈凉秋冷笑道:“我自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不错,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让水师为辛赐掌控。”江漫天笑道:“所以辛赐如果接替大都督之位,水师自然会有一番动乱,说什么也要将此人除去.....!”顿了顿,目光深邃起来:“澹台煌何其老练,难道想不通此节?可是如果告知你朝廷要颁旨由你接替大都督之位,自然可以安抚你,如此一来,短时间内至少可以保证水师不乱。”
沈凉秋目中寒光如刀,冷声道:“如果他没有怀疑我,也就不必安抚我,既然用此手段安抚我,岂不真的是已经疑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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