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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还没落,长公主的冷笑已经从后方传来,“本宫的儿子好与坏,什么时候轮到你苏家人来管了?”
苏仪猛地回头,还没反应过来,左脸已经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嘴角有腥甜味蔓延开,可想而知下手之人力道多重。
她捂着脸,瞪了长公主一眼,见到陆行舟也在,目光里有不敢置信。
自己明明亲眼看着他走远了才进来的!
长公主逼近她,“你方才说,晏清是谁的儿子?”
被赵寻音当着陆行舟的面打,苏仪心中的怒火一瞬间烧到极致,平日里的修养全不见,用词愈发刻薄,“若不是你赵寻音不要脸,怀着陆行舟的种出去嫁给别的男人,再把野男人的种带回来,陆晏清怎么会成‘早产儿’?还不是你为了遮羞扯出来的弥天大谎……”
“啪——”
没等她说完,右脸上又挨了重重一巴掌。
两边脸颊同时火辣辣的疼。
苏仪恨红了眼,“赵寻音!你有脸做,没脸让人说?”
长公主面无表情看着她,“别乌鸦站在煤堆上只看得见别人黑,说旁人之前,先撒泡尿照照自个儿,你成天往大哥的饭菜里下药,他病成那样,能跟你生出彬哥儿和荞姐儿这对龙凤胎来?”
苏仪脸色泛白,一颗心往下沉,没稳住身形,后退了半步。
“你的那位奸夫,如今正在本宫府上的密室里关着,是跪下给本宫磕头认错,还是想让他去见老太爷,你自个儿看着办。”
苏仪再往后退,脊背已经抵到墙,她捂着左脸的那只手还没垂下,望向长公主的眼神带着十足恨意,“赵寻音,你够狠!”
长公主冷笑,“多行不义必自毙,是你不要脸在先,怨不得本宫心狠手辣。”
没等苏仪反应,又是重重一喝,“跪下!”
苏仪一手捂着疼痛的脸,另一手握成拳,靠在墙边半晌没反应。
长公主见状,也不逼她,看向身后的陆行舟,“把人交给大哥吧!”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扑通一声,苏仪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告诉我儿子,你都对他做了什么?”
长公主眼神凌厉,气势逼人,丝毫不给苏仪喘息的机会,“你若不据实交代,你对他用的那些香,本宫便十倍百倍地用在你身上!”
自打见到当爹的去而复返,还把亲娘给带到天牢,陆晏清整个儿就傻眼了,这会终于得空说话,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被他娘勒令下跪的大伯娘,又看看长公主和陆行舟,忽然感觉像是在做梦。
“爹,娘,你们这是做什么?”
长公主看他一眼,“你如今的状态,娘跟你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不妨听听你大伯娘怎么说。”
陆晏清只好又把目光落回苏仪身上。
苏仪心中惧怕陆平舟,一旦让他知道自己外面有人,那个男人会毫不留情地掐死她。
咬紧牙关,她从齿缝间挤出一番话来,“晏清,大伯娘先前跟你说的话,是假的,你的的确确是早产儿,也的的确确是长公主和驸马的亲生儿子。”
陆晏清当即炸毛,“你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苏仪话音顿了一顿,眼尾觑向陆行舟。
长公主嘴角浮现讥诮,等着她的下文。
苏仪深吸口气平复情绪,转了话锋,“大伯娘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想试试你跟你爹娘的关系如何,没别的意思。”
“……”陆晏清一脚踢在木柱子上,气到说不出话。
“这就完了?”
长公主显然没打算就此放过她。
苏仪一向自傲惯了,何曾这般向人低过头?更何况对方还是她恨入骨髓的女人。
她看向长公主,“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
“对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下手,你苏仪连狗都不如。”
“……”
“滚!”
长公主最后扔给她一个字。
苏仪站起身,双腿因为跪麻而导致身形有些不稳,踉踉跄跄走到天牢门口,转身,透过昏黄的光线,望向里面站着的那对夫妻,“谁都有走窄的时候,我就不信你赵寻音没有倒霉的一天!”
长公主笑着回头,“只可惜,有生之年你都看不到了。”
……
苏仪走后,长公主才把手中拎着的食盒放下,打开盒盖,马上有令人食指大动的饭菜香味传出来,她蹲下身,看向陆晏清的眼神变得温和,再不复先前的凌厉和咄咄逼人,“晏清昨儿不是说想吃烤鸭吗?娘给你带来了,来,快吃两口。”
陆晏清没接他娘递来的碗筷,只是目光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心里没来由地涌上陌生感。
陆行舟见状,也弯下腰,亲自给他倒了杯酒。
陆晏清还是没接,双眼越发迷茫,语气中带着怀疑,“你们……还是我爹娘吗?”
长公主没说话,把碗筷往前递了递,“先吃饭,等填饱肚子,你想知道什么,娘便告诉你什么。”
陆晏清“哦”一声,先接了陆行舟手里的酒喝下,才又接过长公主手里的碗筷,挑了几块烤鸭肉吃,刚咽下去没多会儿,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长公主压下胸口突然的不适,被陆行舟搀扶着站起来,她看向牢房内已经昏睡过去的儿子,对丈夫道:“把人请进来吧!”
陆行舟颔首,转身出去,不多时,带了个西域僧人进来。
那股涌到喉咙口的恶心感再次袭来,长公主捂了捂嘴巴,努力露出个笑脸,对西域僧人道:“有劳大师了。”
西域僧人点点头,让他们夫妻俩先回避。
长公主走出天牢,大概是呼吸到新鲜空气,胸闷的感觉退下去大半,她仰着头,双眼里泪光闪烁。
陆行舟默默递了帕子过来,轻声说:“阿音,这一切就快过去了。”
长公主的声音带着几分沉痛的喑哑,“我这一生辜负了太多人,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那都是我应得的报应,只是害苦了这个孩子。”
陆行舟握住她的手,一句话没说,似乎只是想把自己掌心的温度传给她。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那位西域僧人缓步走出来,说陆晏清身上的催眠已经解开,只是他情绪不太对劲,让夫妻俩一会儿说话的时候仔细些。
长公主发现陆晏清被催眠,是在儿子进监牢以后,她想尽办法才找到懂这个的西域僧人,原本是打算明天一早过来的,探子却说苏仪来了天牢,长公主就知道准没好事,急匆匆出府,在半道上碰着驸马,又把他给截回来。
幸好,最终还是赶上了。
再次进入天牢,陆晏清的反应跟之前有很大的不同,他没有说话,靠坐在墙边,抱着双膝,脑袋低垂。
好似没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他连头都没抬一下。
“晏清。”长公主的声音尽量放柔。
陆晏清似乎僵了一下,随即背过身去,不愿意见任何人。
“你先前不是有问题要问娘吗?怎么这会儿反倒一声不吭了?”
陆晏清还是没说话。
长公主又说:“娘来探视你,时间是有限的,你若是不问,可就得等下次了。”
陆晏清闻言,沉默了好久才慢慢回过头来,他没有问自己到底是不是驸马的孩子,一声“娘”喊出口,热泪就跟着滚落。
长公主看了揪心。
但在儿子跟前,她忍住没哭,脸上强行挤出笑容,“你这孩子,以前可从来不这样的。”
陆晏清擦擦眼泪,望着她,“我是不是会被判死刑?”
“不会的。”长公主说:“你爹已经跟负责案子的钦差大臣打过招呼,他会尽量保住你的命。”
陆晏清吸了吸鼻子,“刚才那位大师说,我被人催眠,所以不管娘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可我知道,四年前我们几个去宁州开矿的时候,没有谁催眠我,是我自己跟娘赌气,结果矿山一塌,我就后悔了。
从宁州回来的那段日子,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见矿难中死去的工人浑身血淋淋地来向我索命。
我害怕,怕坐牢,怕被判死刑,然而我不敢跟任何人说,一直到登闻鼓被人敲响……
娘,孩儿错了,孩儿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觉得您以前管束严厉是不疼我,不该处处跟您唱反调,以至于由着性子酿下大祸。
娘,孩儿好后悔,我不想死,我想活,想再听娘跟我讲道理,告诉我哪个能做哪个不能做。这一次,孩儿一定好好听您的话。”
长公主含泪,将手伸进去,摸摸他的脑袋,“晏清别怕,知错咱就改,娘一定让你活下来。”
——
数日后,这桩被掩埋了四年之久的煤矿案终于判决下来。
苏家五爷为罪魁祸首,本该重判,然而他人已经不在,苏家就得有人出来顶缸,苏相作为苏家当家人,有管教不力之罪,罚俸三年,停职一年。
程飞的父亲,去年那位状元郎也因为管教无方而被停职。
苏尧均和程飞终身流放三千里。
陆晏清被流放三十年。
不是优待,而是长公主赵寻音和驸马陆行舟双双自请除族,贬为庶民,前往宁州为矿难者终身守灵,换陆晏清剩下的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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