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凶兽趴在石台上,眼神犀利暗疾。
他八目闭了六目,血流不止,不声不息地盯着楚云川。
楚云川沉寂于此,似是冰山陡峭上的晶石。
叶凌江将他完好的那只手搭在自己肩上,硬是撑着他往外走。
四周漫溢着血腥之气,将人弄得心如芒刺,压抑无比,上方波光浮荡,显现出像是封印的暗纹。从石台往回走,不仅路经纵横的窄道,还有长长高大的漆黑古廊,叶凌江从上面来到谷底力气早就所剩无几,他一步一步艰难向前,没多久就已开始微微喘息。
“你不必管我。”
楚云川心里明白,他一个人上去就够难了,要拖着自己,搞不好横尸在半路上。
叶凌江总归是不喜欢他这副“我有光环”“我不会死”的样子的,他几乎用了全身力气将他拖到了那已被封上的入口处,就听那凶兽在身后发出低低沉重的出气声。
“怎么出去?”
叶凌江抬头看堵死的石壁,黑布隆冬耀着几近看不见的火光。
楚云川在他耳边轻微地喘气,伤痛似乎不是很乐观。
“这是幻术,直接出去便可。”
叶凌江双目有如失明,只听得他清冷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靠得很近。
“嗯。”
他只管往前走,果然直接就出来了。
一走外头,总算是舒适多了,但天色朦胧,并不比里头好上多少,仅有的月光也藏匿于云端,幽森的谷底全是半人高的草丛和满地的桃树,不借着北斗容易失了方向,山间连鸟鸣虫叫都无,到这个时候,反而更像鬼林子。
叶凌江侧头去看他,楚云川半低着头,虚弱不堪,额头似是渗了不少的汗,一张绝美的脸苍白泛泛,在夜中显得极为瞩目。
“你怎么样?”
“此谷人迹罕至,花草盛开却无任何鸟兽,事出反常,夜后更是不宜逗留,你且将我放在一边,赶紧回到上面。”
牛头不对马嘴。
“我问你怎么样了,谁让你给我解释这些东西?这儿没什么问题,你放心就对了。”
虽然他也不敢打包票那之后死胖子到底有没有加了什么新东西进来。
他将楚云川扶到一块巨石前靠着,那一只漂亮修长的手已经成了血爪似的,无力地垂在地上,这绑着止血的办法并不可靠,只能维持一时罢了,血似乎是止住了,可他的手臂都开始发黑了,仔细看像是长了些奇怪的鳞片。
楚云川低声道:“……愚昧。”
叶凌江很想把他揍一顿泄气,但是就他这副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样子,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好歹是自己也耗费了整整一年心血,舍弃了各种休闲时间,熬了不知道多少夜做的游戏,身为主角,就算不是出自自己的手,也是全公司人心尖上的宝了。
想当初游戏刚放出消息的时候,多少迷妹迷弟为了这一个人掏腰包提前预约激活码,有多少人只看到一张背面海报,就激动地睡不着觉,还有多少人发了疯一样顶着楚云川这三个字刷满了全网……
他烦够了,就伸手将楚云川的头发撩到了后面,把他衣服扒了下来。
楚云川难得有了表情,有些惊诧:“你做什么?”
“做什么?你想死在这里?”他在一旁找了找,发现了些止血草,赶紧拔了几株放在嘴里咬了咬,然后“呸”的一声吐在手掌上,就要往他伤口处敷。
楚云川表情扭曲,百般不适地看着他手里那一坨东西。
“……不必了。”
“先把血完全止住,然后你这戾气感染的伤回去你自己解决,你肯定有很多丹药吧。”
叶凌江完全不在意他的反应,直接将手覆了上去。
楚云川顿时睁大了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很疼吗?我轻点。”叶凌江看他神情纠结,以为弄疼他了,于是该用手指在伤口周围打绕敷开。
楚云川倒吸一口气,欲言又止。
大功告成!
叶凌江又将另一袖子撕扯了下来,给他绑住,靠近他时,他发现楚云川身上在发热着,而且是发烫的那种热。
他半褪着衣裳,搭至下臂处,隐隐约约露出健挺匀美的胸腹来,两条长腿随意地架在前面,明明是个拒人千里之外的人,现在看起来却如此摄人心魄,像是勾引着一切活物沦为他身下之臣。
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在他耳后,似乎有个奇怪的图案,是胎记吗?他抬手想转开楚云川的脑袋看看,可刚举起一半,他才回过神来。
妈的,想什么呢?
四下鸦雀无声,月儿又露出她的脸来,目睹着无人知晓的一切。
桃花翩然舞,在黑夜中如雪飘至身旁,一股股清香随风而至,弥漫在鼻尖。想来两人都是没有力气再行路了,叶凌江也干脆在侧旁坐了下来靠着。
“你不会熬不过今晚吧?”
他斜眼看着他那只手臂,像被结了石片在上面一样,微微还能折射着亮光,再不久,连伤口处都会被这些鳞片似的东西愈合住了。
“生死有命。”
叶凌江摇着头笑:受不了。
“命什么命?命掌握在自己手里!”
“呵……”楚云川冷笑了一声,“凡人又岂敢与天斗,又岂能与命相争……”
叶凌江一时愕然。
他本以为这高天孤月昭夜君,是个自负自大之人,是那种天下之事无我所不能之人,没想到并非如此。
“斗不斗,争不争,是你的事情,如果什么也不做,才什么都做不到吧……”
他坐在那儿自言自语,累得闭眼,思绪远飘。
人人都说叶凌是最优秀的天才,什么都会,长相出众,别人拯救了银河系才与他同校同班,可每个人都只知道他的成果,却不知道他的付出,若想人前显贵,必先人后受罪。
世上没有所谓的天才,只有熟能生巧,勤能补拙,只有夜以继日焚膏继晷,他从小就知道,如若自己不够强大,没人能够保护自己一辈子。
而他,从一开始就没有。
所以,他才这么容易被一个虚情假意装模作样的人欺骗,原来他再努力,别人永远瞧见的都是外在的东西,哪怕你污流满横,败絮其中,为了想要得到的,还是会对其虚与委蛇百般殷勤。
想了想,他甚至不怎么想回到原来那个世界了。
他张开眼:“你今日为什么去我房中?”
“……”
楚云川沉默。
叶凌江回头,看他仰着头望天赏月,眼里有无尽的波澜。
还以为他睡着了。
“嘿,师尊?”他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回神!”
楚云川眼也不眨,如雕像一样纹丝不动。
“你画的画。”
画?
我操?
叶凌江的心痉挛了片刻。
怪不得后来找不到了,原来夹进去一块送过去了?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啊!
不对。
“那画,画的不错吧?”
他厚着脸皮问道。
楚云川的眼睛慢慢移过去,看着他。
叶凌江咽了咽口水。
“师尊不知仔细瞧过没有,那几副春宫图明显不是出自我手。为了证明清白,我画了差不多的画,但我必然不可仿着那下流龌龊的样子作,只能换成骑身上打人,效果差不许多,比比就可以分出甲乙了。”
楚云川默然。
叶凌江面不改色心不跳,但脑子里早就锤了自己千百回了。
“的确不像。”
他愣了愣,然后松了一口气,笑道:“您真是慧眼,高见!”
楚云川似乎懒得理他,将衣服提起穿好,用右手撑着巨石站了起来。
“你干嘛?”叶凌江惊讶道,“你这伤严重的很……”
“先离开这里,”楚云川警觉得望着一个方向,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有魔气。”
叶凌江顺着他的目光而去,并未发现什么,只是黑黝黝的一片暗景,在深处沉寂着,好像有种压迫感,正蓄势待发,既然他这么说了,那肯定错不了。
确实有那么一种奇异的味道。
他皱眉,这里真的也设置了妖魔吗?还是说,已经不能按照所知来想了,一切都已经开始产生变化了?
“来。”
叶凌江主动上前做拐杖,钻进他身前,搀扶着他半个身。“沿着山岩走,或许能找到些洞穴。”
楚云川本想拒绝,可叶凌江已经一肩扛着他,一手勾着他的腰。
罢了,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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