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村找到因陀罗,通知他阿修罗把玉依找回来的时候,因陀罗有一会儿根本没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在他冲出门去寻找一年多来生死未卜的女儿前,羽村又把阿修罗之前的发现和他自己的判断告诉了他,让他惊愕地站在了原地。
“玉依她……不记得我们了?”因陀罗愣愣地问道,他想过玉依身上会发生很多很糟糕的状况,可她会失去记忆?会不再记得他?面对他犹如面对陌生人一样?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却又很清楚,如果只是这样,那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也许不是完全没有印象,但是她如今不会说话,无法和我们交流,所以也问不出什么。”羽村严肃地对因陀罗说,“我说这些是希望让你有所准备,不要吓到她,无论如何先将她安抚住,之后我们再来研究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因陀罗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头回答:“我明白。”
之后他们就一起来到了羽村的房间,此时阿修罗正在跟玉依讲话,将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指给她,然后告诉她这是什么,希望她能回忆起他们的语言。
阿修罗发现玉依对这些并不是完全没有印象,在他告诉了她一些物件的念法后,她偶尔会联想到和它有关的别的东西,虽然有的发音不是很正确,但是她确实对他们的语言是有印象的。
等羽村带着因陀罗来的时候,玉依便将视线放到他们身上,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和她非常相似的脸,在看到她的时候,那个和她长得很像的人就疾步上前,却在她面前又站住,小心地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抚摸她,然而迟疑许久,那只手却最终收了回去。
玉依望向那个人,只觉得表情非常令人难过,就和之前她刚刚见到阿修罗时一样。
从见到阿修罗的那一刻,玉依就觉得自己对这个人有些熟悉,然而她一时却想不到在哪里见过他,毫无疑问绝对不是在多瑞亚斯,精灵的相貌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么只可能是她在来到多瑞亚斯之前见过了。
而来多瑞亚斯之前,她是生活在哪里,又是和谁在一起生活的呢?
这两个问题玉依真的无法回答,她知道她是人类,也知道她是在五岁的时候被瑟兰督伊发现并带进多瑞亚斯的,可她在多瑞亚斯生活了几百年,过去的记忆早已模糊,她想不起来她曾经的亲人朋友的样子。
但是阿修罗应该是不会伤害她的?玉依的直觉是这样告诉她的,所以她小心地,试探着向他靠近,然后她就被拥进了一个很温暖的怀抱。
有点熟悉。也许她曾经也被他这样抱过?
去往忍宗的路上,玉依一直在悄悄地观察阿修罗,也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她一路上所见都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于是她努力地试图将那些被淡忘的事情都记起来。
阿修罗带着她去见了一个白发白眼的老人,熟悉的感觉更强烈了,她应该认识这个非常有特点的老人,可挖掘被深埋的记忆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直到那个老人离开她也没能想起来他是谁。
在老人离开后,玉依对阿修罗表达了她想要喝水的意愿,立刻给她倒了水,然而她喝完却发现,这水和多瑞亚斯的水完全不一样,多瑞亚斯的水中满溢着充沛的生命力,而她刚刚喝下去的水真的就只是普通的水而已。
她……来到了距离多瑞亚斯很远的地方吗?玉依对此非常困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在一瞬间来到了这里的,等她感觉到身边专注的视线后,决定把这个疑问放在之后再思考,接着她向阿修罗表达了自己想要认识身边物件的叫法的意愿。
阿修罗很快会意,开始带着女孩认识屋子里的物件,而随着对语言的记忆渐渐复苏,玉依终于抓住了那一丝飘忽不定的感觉,这些让她感觉熟悉的人是她的亲人,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将她丢在多瑞亚斯的森林中的人。
他们……看起来不是不喜欢她,也不是遭到了魔物们的袭击的样子,那么为什么要把她放在那边呢?
这个问题才刚刚冒出来,玉依就看到那个人进来了,和她长得非常像的年轻男子,她看着他以一脸惊喜莫名又心痛不已的令人难过的表情靠近自己,想要触碰自己却似乎怕吓到了她似的又收回了手。
该怎么称呼他,她应该记得的。
不是辛达精灵语那优美轻柔的发音,是要简短得多的音节。
“父……亲……?”玉依看着那个人吐出两个音节,尾音因为不确定而上扬,但她似乎是叫对了,因为对方在一愣之后猛地抱住了她。
玉依险些被这个比阿修罗的温度要低得多的拥抱闷死,她挣扎着从那头刺刺的发丝间露出脸来,感觉到拥抱着她的人在颤抖着,低声唤道:“小玉……”
*
回到家里的当晚,玉依被安排在一间空置的客房里,因为她面对要和因陀罗阿修罗一起睡觉会表现得非常拘谨,所以最后让她住在了客房里。
一个人睡对玉依来说是正常的,她并没有感觉多害怕,相反,睡前的时间她更多的还是在努力回忆之前的事情,久远的记忆实在是太过模糊,而她现在抓到的线索也只有那么零星几点,除了想起来因陀罗和阿修罗“父亲”的身份,别的都还没有捋顺。
第二天一早,玉依起床的时候发会儿呆,她看着周围简约的原木房屋,用了一会儿时间才想起来,昨天自己被精灵宝钻给带离了多瑞亚斯,回到她自己的亲人中来了。
想着昨天见到的,她几乎都忘了是谁的亲人,玉依想要去向他们询问当初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把她放在多瑞亚斯,可是她现在还不太会说他们的话,这样的问题只能先放着,就像她初到多瑞亚斯那样,必须先学会辛达语才能向他人问问题。
在玉依思考着怎么才能表达自己想要学会说话的意愿时,阿修罗敲响了她的房门,等她用简短的音节表示他可以进入之后,他就带着一盘食物进来了。
阿修罗将一份非常传统的精致早餐放在玉依面前,玉依向他躬了躬身表示感谢,接着就陷入了她该怎么吃的困扰中,最后还是阿修罗教了她如何用筷子,她才能顺利吃完早饭,而这期间阿修罗一直在旁边看着她。
早饭过后,阿修罗带着玉依来到了正厅,昨天在外面收到消息比较晚没见到玉依的羽衣今天也在了,四个成年人围着一个小女孩,场面虽然不算很大,但玉依仍然觉得紧张,她悄悄地看着四个大人,尽可能让自己不要失礼。
羽衣和羽村都看不出来玉依身上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得出了这个结论后,因陀罗和阿修罗多少是放下了些心,不过弄清玉依在之前的一年中遭遇了什么依然是重要的问题,但这只能等玉依能够清楚地表达她的意思之后才能问了。
最后重新教会玉依说话的任务落在了因陀罗和阿修罗身上,他们抛下了手里的工作,每天就是陪着玉依,教她念书识字。
学习有印象的语言对玉依来说不算难事,春季插秧的工作都还没完成的时候,她就已经能做到和因陀罗阿修罗进行日常交流了,觉得自己应该没问题了之后,她向一直照料她起居的阿修罗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父亲您把我放在了多瑞亚斯的森林里?”
这第一个问题阿修罗就无法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去找来了因陀罗,将玉依的问题告诉了他,并且说:“哥哥,我们应该告诉她了,如果再出现这次的事情,她得知道她不在家里了,而且很可能十分危险。”
因陀罗没有反驳这句话,他也明白玉依这次出的事太大了,他必须要跟她讲清楚她的力量的特殊性,如果再发生这次的事情,她得有心理准备。
玉依终于等回来因陀罗和阿修罗的时候,就得到了他们关于她天生的力量的解释,以及在她身上发生过的事情。
解释是因陀罗来的,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女孩的表情,见她的小脸上渐渐露出惊讶和不可思议,只觉得更加心痛。
“小玉你是这世间最特殊的孩子,你是阴阳之力所造就的奇迹,拥有绝顶可怕的天赋,然而我和阿修罗作为父亲,却没有能力给你一个能够负荷你力量的健康身体。”
原来她从一岁起每年的生日就都会力量不受控制地爆发,然后去到另外的时间里了吗?而她五岁的时候甚至跨越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的屏障,去到了精灵们生活的艾尔达。
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玉依惊讶又茫然,她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不明白她怎么就能做到这种事情的。
不过这倒是解决了她的一个疑问,那就是她并不是被因陀罗和阿修罗抛弃了,而是她自己去到了他们无法触及的地方,她的父亲们找不到她,而不是他们不愿意找她。
想到这里的玉依抬头看了看因陀罗,只觉得他看起来苍白又疲惫,她又看了看阿修罗,同样从他的神态中看到了类似的东西,即使她已经回到了这里,在过去的时间里他们对自己的谴责和鞭策的痕迹却不会这么快消失。
更何况她刚刚回来时根本就想不起来他们是谁,怎么想她那时的表现都是非常伤人的。
玉依回忆着这几天阿修罗对她小心翼翼又细致入微的照顾,回忆着因陀罗在教她说话时温柔却又隐忍的目光,只觉得心里有些堵。
“不是父亲的过错,是我让父亲们担心了。”
因陀罗和阿修罗没有错,是她让深爱她的父亲们为她操劳担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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