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哪里有变化,满川也说不清道不明,他向来对女子不太关注,自然也没看出那具傀儡面目沾染了些许人气,连嘴唇都红润了不少。
三个时辰已过,他望着石床上的傀儡,那衣袍略略遮住了她的身体,衣领处衤果着的肩颈线条白皙薄软,再往下应是……
满川敛了神色,将目光瞥向别处。
之前打坐抱着的时候,便能感受到不同于男子的瘦弱肩臂软弱无骨,偏生同人不一样,散发着来自万年寒铁的冰凉。
她只是个傀儡罢了。
满川起身,他以前习惯在后山独自修炼,那瀑布里的水乃佛教秘境之处所出,清心净地,最适合他不过。
他往后山赶去,不想带着这似会干扰他修行的傀儡,所幸记得将洞府施了禁制,比他修为低的自然也进去不得。
这苍山派人数不多,有人远远地瞧见一道剑光往后山疾去,有弟子认出是满川,喊道:“满川师兄回来了!”
虽是归来两日,却也没几人知晓。
“修炼无情道的满川师兄吗!?”另一弟子身穿外门弟子的衣袍,惊诧回道:“满川师兄已几十年未归……外面流言蜚语,说什么满川师兄恃才傲物在秘境中陨落,我便说怎会如此——”
他往满川御剑飞行的方向望去,颇有疑问,“满川师兄现在这是去哪?”
刚刚第一时间就认出满川的弟子久怀慕蔺,“那是内门弟子才能进入的后山之地,听闻四百年前门主在秘境中得了一佛莲栽入后山的瀑布中,那水能除尘涤垢,比除秽丹好上许多倍呢。”
满川不知他人的慕羡,他解了外衫踏入水中,眉深目长,凝着那一弯清水坐了下去。
接触水的那一刻,皮肤表面刺痛无比,青年面无改色的继续调息。深深的吐了口气,神识放松的往外阔广,慢慢的,像是蜗牛伸出了自己的触角,满川本是金丹期修士,他的神识并未干扰到其他峰主,仅仅是往自己的洞府延伸出去。
他还是有些不安,于是试探的,带着锻炼自己神识目的的理由将神识尽量的往洞府摸去。
绕过峰岭奇石,拂过草叶虫鸣,他方才来到了自己的洞府边沿,神识像是受了惊猛然缩回,他洞府门口站着稚气青年,一身门派衣袍穿的规整,偏生趴在那颇有弹性的禁制上敲了敲。
小声又带着点急切,“满川师兄,满川师兄,二师姐唤我来找你——”
坐在水中的青年猛地站起,身上水珠猛然乍破,点点滴滴又落回水中。
他的内衫被水打湿黏在有力的腰腹处,平日他便需花上一些时间将身上的水除个干净,今日却又迫不得已,又或者说是毫无闲暇去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披了外衫,向来冷若冰霜的剑修取了剑便往自己洞府赶去。
用着比平时更快的速度,便是二十年前和齐麟打斗也未曾如此狼狈。
禁制设下,外面的人并不能瞧见里头的光景,满川并不怕有些粘人的杨朗前来找他,齐月因齐麟之事也并不会来上一次,他怕的是杨朗招来齐月,没瞧见人会一个不耐烦将他禁制破了,那便是最糟糕的。
齐月绝对能做得出来。
二十年前齐月比他稍高一筹,如今却也不知如何。
一边给杨朗发传信玉简,他催动着自己的灵力往洞府赶,一刻都不敢慢。
如若被发现了,如若被发现了……
无情道的剑修第一次感受到了尊严即将被踏得西吧碎。
那傀儡他记得除了盖了他的衣袍,是没有穿任何衣物的。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杨朗在收到他讯息的那一刻,齐月刚赶过来,一身墨色广袖,眉目间的神色几近逼人。
带着些许匆忙收了剑,满川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自己的禁制,完好无损,就是上面沾了一点杨朗的脸印子,许是之前还深一些,如今只能瞧见有个鼻子突进去的印记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二师姐。”
“满川师兄!”杨朗爽朗的喊了他一声,便要走过去。
齐月眼尖的看见满川透着湿意的外衫,他仅仅是系了衣带,因走得急在空中被刮得狠了,那内衫漏了些许出来,透着肉.色,她心中疑起,目光凝在了他的脸上。
左手一挡,“别动。”
杨朗心有疑惑却也停下了脚步,“二师姐?”
满川暗地将内衫烘干,整了外衫,半是解释的,“我方才在后山修炼。”
他瞧见杨朗一眼,聪慧的稚气青年便接过话,“估摸着是我扰到了师兄修炼了,刚刚二师姐说有事相商,师兄急匆匆便来了,二师姐……”
齐月疑窦的在他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凝了凝,落在了那禁制上。
“你何时喜欢在洞府下禁制了?我可记得你去秘境之时,师尊命我对你洞府照拂一阵,便是因你不喜那禁制……”
她抬了手,目光凌厉,“如今,你可有何事瞒着我等,瞒着师尊!”
嘴唇几番蠕动,满川也沉了脸,“并无。”
杨朗第一次做中间人,实属尴尬无奈,他讨好的朝着齐月笑,这笑并不讨厌甚至有些可爱,“二师姐莫要为难师兄了,修仙者若是没点后手,那早就尸骨无存……再说,满川师兄只是不爱说话了些,你也是知晓的。”
满川的剑气稍稍收敛,他退后一步,“请问二师姐找我何事?”
齐月不再盯着他的禁制,反手背在身后,眺望着峰顶,“师尊之事你我都知晓,元婴之境本难以突破,如今只余百年之时。二十年前莲子被盗,所幸你得了五颗归来,苍山派护山大阵才得以维系,前些日子护山大阵薄弱,魔族悄然来犯,仿了容貌杀了三个内门弟子,实难再忍。”
满川不知齐月究竟何意,没有接话。
齐月扭过头来,“外界对苍山派虎视眈眈,师尊离化神之境只差一步,为保稳妥,你可愿下山为师尊取那合欢镜来?”
合欢镜所在之地,并非人魔两界,那是一处三尺宽的裂缝之地,修仙者踏入修为全无,魔族踏入原形毕露,皆为凡人。
满川沉默半晌,忆起他从林子里被师尊救起再无犹豫,“好。”
时间再仓促也不会让满川今日动身,齐月临走前看了那禁制一眼,终究没有说什么。
“满川师兄……”杨朗站在那没走,眼睛往齐月离开的方向望了望,踌躇不定。
“你随二师姐去罢,”满川脸上仍是不近人情的模样,他想到禁制里的傀儡心底似是压着巨石,“我需下山一趟,明日便出发。”
杨朗应了一声这才往齐月那赶去。
外衫披得匆忙,满川这才有了时间整了衣衫,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外衫拢了拢,他不甚在意有些松散的鬓发,用神识匆忙往四周一扫,确定无人才将禁制打了开来,大步走了进去。
在石床上的傀儡颤颤巍巍地握紧了手指,将睁开的双眼随即闭上。
她可不敢让满川发现异样。
仅仅是三个时辰,她这副身体便有了实质性的变化。
她能稍微动弹一下了,不像之前那样半点动弹不得,碰了碰嘴皮子都能将身体里那丁点力气消耗完。
这是个好消息,花怜兴奋的睫毛颤抖,所幸幅度过小,满川心事重重并未发现。
满川在想合欢镜的事。
早些年,他是听过合欢镜的。
他身为剑修,又是修炼无情道的剑修,除了在门派深受师尊教导,每过段时间便是要下山历练的。
苍山派有一峰便是公布门派任务,发放在门派玉简里,按任务难度给予一定的报酬。
小则施肥除草,大则秘境取物,满川向来独来独往,唯独有一次遇见齐真人的老来子——齐麟。
那一次的任务他们要去最西边的铜鼓山,替那被山下村民供奉的妙音菩萨夺回被妖蛇偷走的大钟。
妙音菩萨受了许多年的香火,那手中所持的大钟隔了多年也成了一件了不得的法器,这法器虽无攻击力,却能抵一次金丹即成的天雷。
但菩萨的庙宇是妖物万万不能进的,那蛇妖动了心思,化了一妙龄女子引得愚笨的樵夫趁着黑夜将那手中的大钟取下,得了这法器。
待庙宇的和尚发现大钟不见时,已是第二日,那妖物吸了那樵夫的精气很快溜进山林中。
山下的村民上山来求苍山派,这才有了这一任务。
齐麟模样得天独厚,又投的一把好胎,在苍山派过得顺风顺水,修为同当时的满川相差无几。
两人下了山在村子里晃了一圈,齐麟墨色衣袍立在寺庙中凝望着菩萨。他挺得笔直,一双手背在身后,头顶银铸发冠,便是只瞧背影也知是一俊俏儿郎,贵不可言。
满川面目淡薄,立在庙内的妙音菩萨慈眉善目,嘴唇微微张开,张开的右手上空无一物,白石雕的食指硬生生被掰断了一截。
那法器是硬掰下来的,樵夫愚笨却力气大。
“这年头,连菩萨的法器都敢抢了。”满川听到傲气的青年笑了两声,转头之时眉目飞扬,充斥着他从未有过的光彩,“满川师弟,我们走罢!”
立在门口的和尚不急不躁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多谢仙人。”
齐麟走在前头,满川随之左右。
也许是觉着满川过于安静,齐麟也不藏掖,主动同他说起话来,“满川师弟可知晓那妖物为何盗那法器?”
满川摇头,他并不感兴趣。
“那日我从父亲口中得知一宝,名为合欢镜。”
满川抬眼看他,青年嘴角常年扬起,便是讲起这种密事也并未遮掩,那脸上似是带着笑,同满川完全相反。
“那物长在合欢花中,仅巴掌大小,却能为元婴修士抵一次天雷。”
满川眼中惊诧,齐麟却笑了一声。
“那菩萨的法器大同小异,却也能挡一次筑基修士突破金丹的天雷,那妖物靠吸人精气为生,这天雷越发厉害……”
“若是没这法器,它必定是要陨落的。”
“天道无义,便是连普通修士都不放过,又何况是这等歪门邪道的畜.生。”
满川收回了心思,他望了傀儡一眼,还是将她搁在了芥子袋中。
他需得下山一趟,购置些东西了。
山下的镇子里有一藏得隐秘的传送阵,需花费下等灵石五颗便能去修士的街市。
满川身上的灵石搁在芥子袋中,花怜瞧过,有一堆小山那么多,质感颇好还闪着光。
满川披着星夜往山下赶,修士的街市到了晚上才是最热闹的时候。
街市里摆满了摊子,地上搁着的东西千奇百怪,有不少修士披着黑袍,左挑右捡的,裹着脸去询价。
在传送阵上他隐了容貌,一张脸变得平淡无奇,外衫也换了一身,灰袍黑鞋,倒是不太打眼。
他此次是去买些材料,他的剑在上回同齐麟的打斗中受了些损坏,连带着他自己也跟着受了不小的伤。
连带着讨价还价的背景声,他贴着墙面行至一绿灯笼阁楼,在一门上敲了三下,嗓音也变得粗犷些,“东山豳风。”
那门悄无声息打开,满川钻了进去,那门又自动合上。
里面黑灯瞎火,满川走了两步,刺啦一声那墙壁边上的蜡烛燃了,印出这店里的大体面貌来。
墙上挂着的什么都有,麒麟兽的蹄子、泛着光的锯齿刀叶,又或者是一把沾着灰的蒲扇子,柜台的绿衫娘子手肘撑在柜台上,媚眼如丝,“道长来了。”
满川将写了材料的纸递了过去,声调降低,“我一刻内要这材料,可有?”
绿衫娘子将手伸了过去,指尖瘦弱如莲,满川一把拍掉,“正经些。”
“有是有,”绿衫娘子作罢,声音起此彼伏,叹了口气,“道长多给些银钱便是了。”
从芥子袋取出中等灵石来,满川搁在桌上,那灵石发出不小的碰撞声,莹绿色的光照的那娘子心花怒放,说话都殷勤些,“道长稍等,我去去便来。”
剑修立直了身子,突得喊住了她。
绿衫娘子眨了眼,“道长可还有吩咐?”
做生意的娘子向来察言观色,她见那道长眉头皱起,眼中透着踌躇,“道长说便是,我青娘子虽贪财,嘴巴却紧的很。”
似乎在考虑,那道长瞧了她一眼,半晌才开了口,“你这可有女子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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