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湖广大地飘起了雪花。麻城西北的原野一片荒凉沿途市镇乡村炊烟断绝官道上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具倒毙的人畜尸体道路两侧则
到处丢弃着破烂的家什。
路面上有几个零星的人影他们互相间隔得远远的但凡那里有点声音便抬起头来紧张的张望确认安全后才继续翻找路边的家什。
一阵马蹄声从麻城方急促的接近路上几个人影如受惊的麻雀丢掉手中捡拾来的破烂飞也似的往远处逃去。
“着哨骑今日哨探至午时末刻止四十里设扎营表旗前方二十里设伏路兵四人十里设伏路兵八人。”一匹背着三角小旗的塘马飞驰而至杨光第哈着白气口中低声念完瞟了一眼那些奔逃的人影口中叫了一声见他们跑得更快了不由咧嘴笑了笑接着看
到前方一处断壁处有个黑色的三角符号立刻打着马继续往前。他现在已经是一名塘马若是按照以前的标准他是进不了的但庞大人急于扩大骑兵交代杨学诗扩大招兵杨光第平日给骑营养马有练习的机会又上过战
场第一批就补充了进来成为骑兵第一司的直属塘马。今日是去给探路的哨马传令接近麻城之后附近发现不少流寇路途中不安全塘马应该是两人一组但因为塘马病倒的人不少队长找不到那么多人也就顾
不得操典了派出杨光第单独前往只是叮嘱他多加小心。他一路都很小心路上没有遇到危险从大队出来已经跑了二十多里地接近哨骑的侦查范围他需要更加仔细的看哨马留下的标记以免路上错过了。因为路
程很长按照塘马的要求杨光第隔一会就要把口令再背一遍以免漏了内容。
又跑了两里后到达一个小的集市杨光第没有看到符号他放慢马速缓缓通过不停的在断壁残垣间寻找标记。前方路面上突然黑影一闪坐骑呼的一声扭动脖子杨光第转头间看到右侧跑出一只野狗飞快的在路面上一掠而过消失在左侧一道断壁后破碎的泥土墙内
嘎嘎声响成一片飞出十多只鸦雀。
马头使劲摇动杨光第赶紧拉紧缰绳一手在马脖上抚摸随着雅雀飞远坐骑才慢慢安静下来。杨光第策马从野狗出现的地方通过那里应该是一座草屋地上没有任何瓦片的痕迹作屋顶的草料早已被烧光泥墙垮塌了两面残余的两面墙之间堆叠着
七八具赤裸的尸体有两具尸体上还残留着断裂的袖子皮肤覆盖着一层霜雪看不到是否有伤痕。
虽然年纪不大但杨光第曾被流寇短暂挟裹他知道这些人多半是厮养所以才会成群的聚集在一起都是冻死的衣服被其他厮养扒走了。顺着道路往前各处尸体络绎不绝有些尸体残缺不全集市里面静悄悄的偶尔有雅雀的声音响起虽然是在大白天杨光第仍是心头发毛但因有令在身
不得不继续缓行搜索标记。终于在快出集市的时候又看到了三角符号中间还写着一个守备营专用的数字据说是庞大人定的数字记号表明这里是今日第四个侦查目标没有在路上错
过哨马应在前方不远处杨光第松一口气立即打马逃也似的跑出集市。出了集镇后杨光第才感觉到后背凉飕飕的按照骑营的条例一旦冬季行军中出汗就必须立刻擦拭赶紧从怀中摸出一块干布伸到衣服里面去擦刚把后
背擦过前方出现了叫喊和马蹄声。杨光第赶紧勒马风雪中现出一个灰衣骑手的身形朝着这边飞驰而来杨光第呛一声抽出腰刀紧张的盯着那人那人身后紧接着又出现了三个骑手虽有些
模糊杨光第仍一眼认出了奇兵营哨马独特的冬季土色军服。土色军服的骑兵在马上拉弓朝着前方灰衣骑手放箭但没有什么准头箭支从灰衣骑手的头顶上越过灰衣骑手返身朝后射了一箭同样的毫无准头不知飞
去了何处。
灰衣骑手不用说就是流寇方才集市中死的流寇吓人但活的流寇不吓人杨光第兴奋的一打马朝着那流寇迎去。灰衣流寇一边控马飞驰一边放箭阻挡官兵哨骑注意力都在后面待听到前方马蹄声才转头又是一个土色军衣官兵正持刀迎来惶急中连弓都来不及放丢
了就去拿兵器谁知在枪插处抽了个空他的线枪已不知丢在何处当下去抽腰刀。
此时杨光第已经在十步外对面的灰衣流寇刚抽出腰刀仓促的举起脸上一副凶恶模样口中正发出一声怪叫。
灰衣流寇的坐骑比杨光第的坐骑体型更大全力奔驰之下气势惊人马匹是种胆小的动物会本能的躲避体型大的同类杨光第的坐骑朝着左侧偏转。怪叫声中对方的人马身影急速扩大杨光第脑袋一片空白军官讲的马战忘得一干二净眼看对方开始挥刀杨光第口中发出一声尖叫下意识的往下缩了缩脖
子右手腰刀猛地挥出。只感觉手中如撞上一股大力接着一阵狂风从身边刮过似乎还有一阵马嘶坐骑带着杨光第继续飞驰跑出十多步后杨光第才回过神来右手已经空了虎口
处破了一个口。对面两个哨骑已经赶到身前他们没有理会杨光第直接从身边经过杨光第呆呆的转头看到那灰衣骑手摔倒在官道下那匹马刚挣扎着爬起趔趄着往田野
中跑去脖子下不停的淌血。
“小子叫啥名?”
声音很大杨光第抖了一下回头看到是穿皮甲的军官再仔细看了一下是骑一司直属游骑旗队的旗总。
“传传把总令信着哨骑今日哨探至午时末刻止四十里设扎营表旗前方二十里设伏路兵四人十里设伏路兵八人。”
“怎地四十里就扎营。”旗总气呼呼的怒道“原本说的六十里尖哨都跑前面去了一时怎么收回来!”
杨光第呆着说不出话来他只是个塘马把总怎么说的他就怎么传一个字不能多一个字不能少其他的都不知道。
旗总瞪着他“问你叫啥名。”
“杨光第。”
“比其他几个塘马好记着塘马那也是骑兵!连个贼子都不敢砍凭啥领那许多月饷。老子早就说不要选递夫干骑兵都是些怕死货色光会骑马有个屁用。”
旗总说罢也不理会他径自跳下马走到了那灰衣流寇处那流寇被两名哨骑压着口中仍在叫骂。
“咱老子告诉你们我家老爷要招安了比你们官大你们得罪了老子老爷把你们全砍了……”
旗总也不说话一手抓住流寇的左手右手从鞓带上抽出短刀猛地一刀扎下随着一声惨叫叫骂声戛然而止流寇的手掌已被短刀钉在地上。
“把你家老爷叫过来看看。”
流寇趴在地上涕泪横流痛得说不出话旗总松了刀柄蹲在地上偏头打量那流寇等他缓过一阵后问道“哪个营头哪个贼首。”
“闯……塌天刘老爷老营上一哨……”
旗总把刀柄一拍那流寇顿时又大声哀嚎起来。
“刘国能就刘国能老爷个屁他去哪儿了?”
“老……随州随州。兵爷饶命我家营头真的要招安了以后都是官军兄弟……”
旗总又一拍刀柄“谁跟你兄弟刘国能不是跟八贼合营八贼跑哪去了。”
灰衣流寇喘息一会道“分营几天了八贼往襄阳去了。兵爷饶过刘国能和八贼都要招安了都是自己人。”
旗总站起身来照着流寇脑袋就是一脚一声闷响后那流寇便晕了过去。
“自己人叫你不要脸。正好那个塘马叫啥名的给把总带口信。”
他抬头一看只见那塘马正呆望着流寇那匹跑开的伤马。
旗总走过去偏头看了看“那马有啥好看。”
杨光第赶紧道“那马好。”
“怎地好。”“我曾师傅说了眼大鼻大双凫大耳小三山骨小面长项长腰短膝高掌骨高小人刚想起来这马方才跑时后蹄能到前蹄之前这马啥都好可惜砍坏了
还有……”
“回去到游骑旗队报到以后跟老子干游骑。”
杨光第脑袋还有点懵呆呆的回道“那我得跟我家队长……”“跟他说个屁他敢不放人。记口信游骑旗队今日斩贼骑三人俘两人分属闯塌天老营上一哨、马兵下三哨均供述闯塌天与八贼分营闯塌天往随州其一
部距此五十里八贼往襄阳约有四日路程。”
……
“把总大人文书官来问为何要提前扎营。”
“行军打仗他也要管。”陈如烈在路边抓了一把雪往脸上抹了一把“去告诉他今日又有三十多战马都走不动路车架都不够运伤病了。”
陈如烈用舌头将嘴边的雪粒舔进嘴中“麻城不开城门伤病无处安置米豆草料也无处采买这一路拿钱都没处买去。”
“麻城派人来说八贼和闯塌天刚走几日附近还有流寇马兵出没怕是不远了咱们还要不要继续追。”陈如烈沉吟半晌道“追怎么不追庞大人下了明令就是要咬着八贼但咱们不是一起追跟庞大人上塘报因天气严寒行军十余日计伤病战马二百二十九死二十七兵将计伤病一百七十四员死九员随行驮马伤病损失计五十四车架损坏七架骑一总无法维持全军每日六十里行军。职拟于今日将可用人马补
齐骑一司由下官带领仍追摄八贼所部缺额及伤病转入骑二司二司由副千总带领随后缓行。”
赞画军官刚要去马鞍上取笔墨一匹塘马已经来到跟前陈如烈抬头看着那塘马。“禀千总大人一司游骑旗队今日斩贼骑三人俘两人属闯塌天老营上一哨、马兵下三哨均供述闯塌天与八贼分营闯塌天往随州其一部距哨骑五十里八
贼往襄阳约有四五日路程。”
赞画立刻停下过来对陈如烈问道“大人咱们是不是继续追八贼。”
“两个谁近?”
“随州近闯塌天近。”
“闯塌天也来过安庆作恶既是遇到了先打闯塌天。”
“庞大人说的是追摄八贼。”
“追摄八贼当然也要剿灭所遇流贼庞大人也说过骑兵就是进攻的骑兵就应当……”
附近的军官同时道“见敌即击!”“放出千总部直属游骑哨探闯塌天营地能动的都给老子预备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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