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千里之外苏州应天巡抚官衙后堂书房之中张国维轻轻放下庞雨的牒呈抬眼看着对面的中年官员“尔赓以为这庞游击所言是否可行?”“这庞雨写的有其道理但当此流氛批猖之际却大不该。当知军令只出一门庞雨如此划分汛地却是要与兵备道平起平坐他若如愿那援剿各营自可划出一片各自
画地为牢史道台这兵备道只有责而无权仗不用打便败了。”冯元飚停顿一下又平静的道“在下已是戴罪去官之人妄言封疆大事自觉非妥大人就当听了清议吧。”这位便是苏松兵备道冯元飚张国维最信任的下属之一尔赓是他的表字原本已经调任福建提学张国维专为他向皇帝上疏将其留任但之后的发展却与张国维的愿
望背道而驰。
“属下之中可堪谈兵者就是尔赓与道邻(史可法)可惜啊……”
“在下贬官不足惜然道邻见任以来亲历行伍披肝沥胆餐风卧雪安庆得保两岁平安实乃道邻之功苏松可无在下安庆不可无道邻。”
“道邻也上了牒呈对与庞雨的分歧只是略有提及且含糊其辞远不如庞雨这般扯得下脸面。”张国维拿起另一本文书“亦可见道邻宽厚沉稳有余英敏尚有不足。”
“是以大人更要为道邻张目其一是以文制武的朝廷体制其二也是帮道邻压住这些丘八否则安庆号令不一与贼大战不问可知此时……是败不得的。”
“本官何尝不知但今年寇氛批猖竟甚与去岁。”张国维站起身来“今日接总理部院塘报湖广贼于麻城分营一路西行往孝感、黄陂一路东行已入英山。”
张国维走到桌前冯元飚也走过来只见张国维指着英山的位置“此股东行流贼入英山之后便是三条路或往广济黄梅或经霍山入六安州或往南入潜山太湖。”
“不知总理部院如何应对?”
“王总理要本官且战且守阻流贼入安庆并严守江防另已派左良玉南下助剿。”
“漕督部院又遣牟文绶西进六安州本已有刘良佐凤督辖区重兵云集左良玉若是堵住北边那流贼便只能……往安庆走了。”张国维点点头“此一股东行山外尚有自南阳东行一大股若被左良玉所迫而入山便只能往安庆。由形势而论庞雨之法更为适当但安庆之兵本不足若他一旦战败
则守御更嫌不足岂非引流贼往安庆而来。是以道邻之法进取不足庞雨之法则操切过度。”冯元飚知道张国维左右为难但一时也想不出其他劝说的话来。流寇一向没有战略目标不外乎是抢掠钱粮哪里的官兵弱就往哪里走。今年没有卢象升那样以剿灭为目
的的机动兵力各巡抚各自顾着自己的辖区期待流寇往别人的防区走安庆就是其中的软柿子。要摆脱眼前的局面除非增加安庆兵力。
“大人之前请调刘良佐入桐城驻防不知可有着落?”“前面虽已有旨调刘副镇所部入安庆但朱大典向兵部连上数文言称刘良佐留镇六安州不可轻调否则中都又再度被寇之虑张凤翼一死兵部无人主理此事就此没了下文。” 张国维眉头紧皱“中都有被寇之虑南京就没有?此事皇上已有旨其中作祟的非朱大典一人乃是在那文渊阁中。本官之后连上几疏请发援兵皆石沉
大海温体仁、张至发二人便是要等着本官兵败。”
冯元飚迟疑一下道“那恐怕仍只得从江南再行筹措兵马。”张国维轻叹一口气道“值此动荡之时江南亦非太平之地。一岁之间前有崇明劫牢后有高邮运军作乱江南兵马捉襟见肘。此番流贼复炽若继续抽调只恐江南不稳
。”这两次动乱冯元飚都是参与处置的虽然最后都平息下去但仍能隐约感觉到江南的局势渐趋动荡这里是朝廷财力的主要支撑万一与流寇活动呼应而成大乱张国维
的下场不会比张凤翼和梁廷栋更好。在崇祯九年清军入寇之时兵部尚书张凤翼亲自督师但不敢与清军交战给皇帝报的都是假消息清军一路无人阻挡带走了所有抢夺的钱粮子女出关时还高挂“各官
免送”字牌。最后被人告发他自知不免皆吞食大黄而死同样下场的还有宣大总督梁廷栋。
梁廷栋死了皇帝马上任命了卢象升接任宣大但张凤翼死了新的兵部尚书却久久不能确定张国维请调兵马的事情就此拖延下来。“现有兵马之中勉力筹措惜江南太平日久兵备废弛简练所得不过数千兵马尚要兼顾安庆、浦六相距千里之侦防拆东墙补西墙实为不得已而为之。国事艰难时感心
力交瘁老夫也是心灰意冷了。”张国维语气间意兴萧索冯元飚原本在苏松兵备任上下旨彻查张溥之后张国维知道冯元飚待张溥亲善便让冯元飚主理这件棘手的事情相当于冯元飚帮张国维接下
了烫手山芋调查周之夔之事后给了一个与张溥无关的结论。这个结论自然不能在温体仁那里过关反击很快就来了将冯元飚调任福建提学以便让张国维直接承受打击。张国维向皇帝上书以冯元飚知兵有利备寇的理由将他
留在苏松兵备任上。
但没曾想温体仁攻势凶悍这次以冯元飚包庇张溥为由直接将他贬官至山东张国维不但没留住人反而还害得冯元飚落入更差的境遇。同时也可以看出皇帝对于张溥之事的态度是完全站在温体仁一边的已两次下旨斥责张国维又放任温体仁贬了冯元飚的官应天辖区的所有官吏都已经看明白了信
号此后恐怕没人再敢维护张溥。应天巡按张暄知道温体仁的目标现在避开了复社的事朝廷的压力都在张国维身上而今年流寇肆虐请调援兵无望孤悬江北的安庆四面楚歌犹如惊涛中的扁舟
一旦这扁舟翻了温体仁借题发挥张国维就再难全身而退。现在的形势对张国维很不利他久处压力之下此时跟冯元飚说到此处也掩饰不住情绪。“军门万不可如此国是维艰非是天灾乃人祸也。温党排除异己正是要恐吓朝中正直之士若军门心生退意刚好如了温党的意。”冯元飚一脸的坚定“皇上用孤党制
东林自然也不会让孤党独大温体仁能贬在下的官贬不了所有正人的官。应天巡抚天下财赋所出朝廷要害之地原该大人这样的君子任之绝不可落入奸人之手。”
张国维叹口气“自任应天巡抚便无一时不为朝中掣肘老夫这才具是不堪此任的。”冯元飚拱手肃容道“鸡飞滩赵守备殉难不过是小挫大人未失一县一城史道邻小战数十次亦颇有斩获温体仁有何理由刁难大人万不可妄自菲薄失了方寸。当此
非常之时安庆、浦六应以稳为要一面仍上奏请兵前旨既有调刘良佐之议若是内阁不调万一战败亦是温体仁之责非大人之罪。”张国维摇摇头苦笑道“若是能按这般道理事情也就不难办了。但尔赓说得有理战守之计仍是以稳为要该请兵也要请兵即便不派兵来老夫唯有鞠躬尽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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