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破开的灵脉宛如骨碎筋断,巨大的疼痛冲击着林衍微弱的神识,震得他头骨发麻神智恍惚。

    乌黑粘稠的药水宛若附骨之疽,在已经碎裂的灵脉上缓慢地爬开,又痒又痛引得林衍四肢冰凉,哪怕热水蒸红了肌肤,骨子的阴寒却驱之不散。

    林衍只觉得眼前一片黑茫,喘不过气来四肢疲软几乎无力坐直,他硬撑着最后气力也勉力睁着眼。眼底早已是灰影暗霾微微发散。

    林衍神智恍惚之际,听到了平静又温柔的声音,宛若提神的清流冲刷开他神识里的魑魅魍魉。

    “起风了。”渺渺手握着紫金葫,目光放远看向不修崖林间数景,“没有清晨的风凉爽,反倒有些热意。”

    林衍茫然地想,正值夜间,哪来的晨风?

    渺渺话语沉静地讲述所见之景,林间掠过的鸟雀,跃动的猫崽,夹在在斑驳树影里的澎湃生机。她又说道不修崖边望去的高山深林,云白的一望无际,灰黑的高山耸立,点缀其间的遥遥深林。

    而这话宛若提神符令,令林衍不觉往她所念的美景而去,怎样的云里山间,怎样的拂面清风……

    他微弱的声音响起:“你活在…仙境里……”

    渺渺时刻注意着林衍的动静,声音虽弱但渺渺还是尽数听清,“其实我觉得我被禁锢在虚假的凡间灵境,空有生然美景,却无我追寻的一切。”

    老猫顶着光鲜亮丽的新皮囊,活得比谁都不称意。

    林衍很难去听清渺渺所说的话,他的神智全用来抵御难以忍受的苦痛,微弱的感知里他却听明白了这话里了无生趣,前生的彷徨。

    林衍道:“活着…是偷来的……”

    渺渺微微一怔,她无波澜的心宛若被谁狠狠拽住一般,竟让她徒生酸涩难过。林衍后面的话已经说不清了,像是从喉间发出的气音,又像是与天争气般的不服输。

    不过是一阳寿轻轻的少年人,骨子里怎么倔到如此顽强。

    易灵不是件好事,世间还有甚多洗髓易筋的方式,但借用秘法易灵之人往往都是心狠之辈。无人能承受其间的苦痛,比死更煎熬的折磨,秉着清明的神智去抵御□□上的磨难。

    当年那位八尾大妖也是因为妖体尚在,蓬勃的生命力缓解了他受到的冲击,才勉强在这场无法言喻的易灵尚存下来。当年多名长老护在他的身侧,想在他放弃之际救他一命。

    而林衍受到的折磨已过半个时辰,这也是无力回天的时期。哪怕有人去阻止他,他也不是仅废修为的结局,这本是孤注一掷的试练,他也许在踏入阵法之际已然想好了结局。

    不成功便身毁人亡。

    渺渺扣心自问自己做不到这个地步,哪怕她心灰意冷之际也不会孤注一掷去做这有去无回的行为。而林衍对自己心狠至极,逼着自己走在刀尖,留下了一条狭窄且充满荆棘的路。

    他没有放弃。

    此时此刻,她竟然不如一个少年人,林衍尚且可以为自己搏出一条出路,她却在可笑的瓶颈面前妄图放弃。

    放弃有很多种方式,她大可选择身毁魂陨,却怯弱到想要苟且余生。

    原来她竟然如此可笑又愚昧。

    “静心守神。”渺渺的手紧紧握着紫金葫,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林衍,你若还有一丝神智在,且听我说清楚接下来的事。”

    “易灵是针对妖族出的秘法,你没有妖身所以承受的痛苦是他人的百倍。但修士在结婴之后躯体与神魂早已是两分之体。”渺渺语速又平又慢:“抛却痛苦,护住神智。”

    “只要你愿意,躯体皆可是魂外之物。”

    魂外之物?林衍茫然地想到,他不过是一介凡身,若身魂分离,他便成了孤魂野鬼。

    是要他舍弃凡身重头再来吗?

    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全身上下唯可动的地方仅剩下眼前昏黑的眼珠。

    林衍听到魂外之物后,耳边已经听不清任何声音了,整个人处于漫无际的虚无里,魂处皆是混沌虚无地。林衍茫然地往前走,心想着他来之何处,去往何方。

    他似漂浮的野鬼走往幽幽的黄泉,直至他恍然想起心中的恨意,才见到若荧的微光。

    来到他眼前的微光,状若小剑,晶莹剔透。

    常伯守在屋外,身旁还站着个刘掌柜。两人面带焦急地等着屋内的消息,刘掌柜更是手中捏着妖符亟待召唤。

    常伯起初还能听见屋里的声音,到后面安静下来时心中更加不安,“刘掌柜,你那妖符管用吗?”

    刘掌柜心想能不能管用吗?这可是大妖特意关注的人,他要是弄出半点差错回去天灵境可能小命都不保,“管用管用,这妖符可是上品,水火不入只认人。只要他撕了妖符我便进去毁了那阵法。”

    两人相谈了一会,也没推开门进去看看。他们知道虽然此时心中急切,但相比他们焦急反是屋里那人的决定重要。

    渺渺已经听不到任何回应了,起先林衍能模糊说着话回应她,到后来只剩下忍痛的闷喝,随着时间渐渐过去,那隐忍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了。

    一切回归平静。

    渺渺起初以为是紫金葫阵法没续上灵,指尖凝着体内最后一点灵力灌入,连脸色都苍白了些许。不过阵法依旧是亮着,没有回声,自然也没有回应。

    林衍该不会没撑过去吧?

    屋里的屏风上溅着几滴乌黑的水迹,屏风上披着黑色的外袍,繁复的妖符露出半张模样。地面上的赤红阵法早已失去光亮,腥臭的血味蔓延开来。

    盛装黑色药水的木桶已完全变了样,此先粘稠乌黑的药水变作澄澈可见的清水,水上漂浮着几片裂开来的黑色硬皮。

    桶里的少年双目紧闭,裸露的肌肤上皆是丑陋满布的黑色结块,宛若虫兽蜕皮重生一般,那皲裂丑陋的皮块落入水中,皮块底下的肌肤白皙如玉宛若新生。

    林衍缓缓睁开了眼,身体微微一动,身上皮块接二连三脱离落入水中。他有些茫然抬起了手,先前为了开启阵法割裂的掌心已不见伤口,连他多年握剑的硬茧也消失不见。

    他垂眸看向水上的乌黑皮块,水中倒影着他的脸孔。

    林衍抬手将脸上的皮块撕掉,又借着清水清洗掉一身黑迹。他将长发撩至耳后,站起来时引起稀里哗啦的水声。

    一旁桌上的琉璃灯里的渺渺听到了动静,语气略有急切地问道:“林衍?”

    林衍闻声望去,神智清明的神识忽然回荡起他痛苦难捱之际宛若清流的声音。赤足踩在阵法上,少年人精瘦的躯体上满覆着流畅的薄肌。

    他身体里充满了生气,原本干涸破败的灵根早已除去,取而代之的是轻盈的躯体,稍一动用便是蓬勃的灵力。林衍对这种感觉有种久违的恍然,他的废灵根已经重获新生,回到了幼年时期灵根还未被仇人所害的时候。

    他重新获得了他的天赋,曾经让无数修士艳羡的天生剑体,变异冰灵根。

    林衍拿起了琉璃灯,嘴角带着笑意,“渺渺。”

    渺渺听到林衍声音时,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放下,她道:“林衍,你很强。”这是她由衷的夸赞,赞赏一位以凡人之躯抵御妖法易灵的凡间修士。

    这等坚韧心性,渺渺已经无法将他当做那个连磐石咒都不会的炼气修士,只要他迈过了易灵一关,他的修途比之他人要更加长远。

    这是一个还在成长的强者。

    林衍的眼里带着笑,如黑曜的眼泛起微澜,“渺渺,如今你还愿意教我吗?”

    渺渺一怔,后又笑开道:“小子,我是个刀修,你跟我学什么剑?不若改行学刀吧。”

    林衍笑了笑,将屏风上的外袍拿下,妖符轻飘飘落在了地上。他弯腰拾起时,听到琉璃灯里传来声音:“你可自行悟剑,无需我教……”

    林衍轻声道:“我能学你的磐石咒。”

    “什么磐石咒?还没筑基的小子刚获灵根就想起飞了是吧?”

    林衍继续道:“渺渺,我筑基了。”

    体内灵力连炼气修士都不如的渺渺:“……”

    一晃两个时辰过去,渺渺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站在院外的树底下。院里几个小崽子早已练完了,围在篱笆内探头探脑地看着那边。

    松篱人小心性也软,“大妖这是在做什么?”

    白城冷一张脸,见状也是模糊应着:“大人的事,我们小孩少管。”

    霜降回来的时候没见到自家的大妖的踪影,反倒几个孩子凑在一起嘀咕着什么,霜降走近一问:“你们怎么不去练功了?”

    松篱微微抬眸道:“霜降姐姐,我们在猜大妖跟谁说话?”

    “说话?”霜降顺着几个小崽子的目光望去,发现自家大妖就站在院外的树底下,手里头还拿着紫金葫。她微微低语说着什么,面色温柔平静与平日那股懒散劲截然不同。

    霜降莫名其妙就想到了前些日子大妖阵法里的那个男子,总觉得大妖并非自言自语而是在跟那个男人说着话。

    松篱又问:“霜降姐姐你知道吗?”

    霜降脸颊微红:“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松篱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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