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皎洁的月色投进如明镜般纯澈的湖水中,照耀在阔沃的牧区草原上,夜莺婉转的啾啼声悠悠传进帐篷里,一阵清逸的风路过成群而扎的帐篷前,掀动帐帘的一角。
那帐帘似随风而动,缓缓掀起,直至敞开——是睡不着准备出来看看夜景的云婳。
牧区的空气没有废弃的工料味、没有污水散发出的恶臭味、没有汽油味,耸鼻一嗅,钻进鼻间的只有芳草的清香,抬眸仰望,繁星间皎月如钩。
秋季的风一贯凉爽,飒飒地吹过耳畔,风里夹杂着呜呜啦啦的曲声,那声音悠扬飘逸又神秘,云婳一时竟听不出是用什么乐器吹奏的。
莫不是牧区特有的乐器?
但曲声低低沉沉的,听起来并不快乐。
云婳寻着声音找过去,找到源头——是在一棵苍老的古树上。
声音不是古树发出来的,而是坐在古树枝上的人。
“水犹寒?”
清冷又沉闷。靠着树干坐在枝上的人,不是水犹寒是谁。
掩在长睫下的双眸睁开,带着一闪而过的惊喜。水犹寒低下头:“云婳,你……”
“你在树上做什么?等等我去给你找梯子……”
忽然一阵风掠过,云婳转身回来的时候,水犹寒已经站在了跟前。
云婳看了看三米高的树,又看了看跟前的人,
“水……”
“云老师。”水犹寒换回了称呼。
“你……练过啊?”
“自幼习武。”
云婳点点头:“好吧。”原来是深藏不露。
“爬树还是很危险的,下次不要去那么高的地方了。对了,你刚才吹的是什么?”
刚才看她嘴附在手边,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曲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水犹寒摊开手掌,一片树叶静静躺在上面。
云婳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武侠片里有人用树叶吹曲,没想到今天竟然亲眼见到一回。
她笑笑夸赞道:“居然会吹这个,很厉害嘛。”
水犹寒沉默着收回手,只点头没说话。
但云婳眼尖地看见她垂在腿侧的手微微攥成拳,这并不是自然的表现。
为了避免面对面又没话谈的尴尬,云婳状若无意地开口:“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了。”
“你要睡了吗?”
“嗯?”突如其来的开口让云婳下意识看向她。
水犹寒双手攥得很紧,她眸间似覆盖了寒霜,清冷纯澈,眼底却有火星呼之欲出,一旦落入脚边的草地,即将点燃寂寂的长夜。
“你要和林之桃睡吗?”水犹寒直视着她,重复了一遍。
她想说不许,不能。她是自己的妻子,怎么能与别的女人同榻而眠?
云婳并不知道她想的这些,只是如实回答她:“我现在还睡不着,想出来走走。”
水犹寒的手稍稍松了些:“我陪你吧。”
脚下草丛被拨得窸窣作响的声音于寂夜中浮沉,大抵是过于安静了,水犹寒在云婳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百无聊赖,她想了想,努力找出话来:“你有喜欢的人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云婳眉梢一挑,直觉她似乎有弦外之音。
“你觉得……薛凯怎么样?”
水犹寒被后援会的粉丝教会用微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各处找云婳的“八卦”。
经过在微博上的全方位搜索分析,水犹寒锁定了一个叫薛凯的人——有娱乐博主晒出过片场花絮,云婳和他似乎私下关系甚好,拍戏空余总有说有笑的,举动亲密。有时还会发微博互侃,不少吃瓜群众都在讨论两人的关系。
“挺好的啊。”云婳不假思索,“长得挺帅气的,人又努力,性格开朗阳光,重点是人真诚,在演艺圈里已经是少有的了。”
水犹寒半晌不说话,闷着走了几步,才又开口:“那你们私下关系挺好的吧。”
“是啊,他经常来我家的时候都会拎来不少东西。”云婳说到这里“噗哧”笑了一声,“这傻子,来我家从来都不敢空手。”
她笑容灿烂,落进水犹寒眼底却像细密的刺扎在心里。
水犹寒闷闷往前走着,眼底一片灰霾。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绷紧关住了所有言语。
她来晚了是吗?
云婳看出她的不对劲,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了?
“你怎么了?”
空气凝滞了会儿,才有声音低低从翕张的唇瓣间飘出:“你喜欢他?”
“小时候他太皮了不喜欢,现在长大了变得沉稳了倒挺喜欢的。你别说,以前我还以为他是颗歪瓜裂枣呢,没想到现在长这么帅了,真是男大十八变啊。”云婳笑了笑,“不过他还挺孝顺的,来我家的时候每次都给我爸妈带补品,逢年过节还知道给我发红包,估计他都把我小时候欺负他的事儿给忘了。”
“原来你们从小就认识……”
“对啊,他是我表弟啊。”
水犹寒:“……”
风凉凉地扑在脸庞,水犹寒忽然笑了一下,眉眼展开,如释重负。
她似是被刚才自己滑稽的紧张逗笑,又似是放下心后一刻的喜悦。
还好,不晚。
云婳拿出手机,摄像头聚焦在湖畔和夜幕上,拍下漾动的湖水和莹洁的月亮,她现在要完成日常营业——发微博。
她一边点着屏幕,一边道:“出来录综艺最好的一点就是可以随地取景,这样就不怕没有微博发了。”
“艺人发微博也有限制吗?”水犹寒问。
“限制是没有,那也不能老偷懒不营业啊,这样粉丝会有意见的。何况牧区的夜景这么美,我也想拍下来分享给他们看看。”
“像我拍戏录节目飞遍大江南北的,粉丝就可能没那么多时间各处玩,平时遇见什么美景随手拍下来,介绍给大家看看说不定能当个旅游向导呢。”云婳哈哈笑了两声,“你说是吧?他们还笑我粉丝老是云旅游。”
“嗯。”水犹寒淡淡陈述,“当云老师的粉丝很幸福。”
云婳说得开心,水犹寒的脸色也缓和下来,一句一句地给她搭着话,这一幕正好被从厕所折返的叶星尽收眼底。
叶星砸了下拳头,急得就差没跺脚。
她现在的心情,恐怕与老母亲见着自家天真不谙世事的孩子与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搭上关系以后的心情不差,就生怕自家爱护的宝贝被别人带坏了。
她看见了坐在帐篷门口的沐深,昂首阔步地走过去,提气正色道:“你好。”
正在刷朋友圈的沐深抬头,叶星立马接着道:“我是云婳的经纪人叶星。”
“哦,你……”沐深赶紧起身,好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叶星慷慨的陈词埋了下去。
“我希望贵公司能管好自家艺人,你们要炒作我管不着,但请不要上升到我家艺人,我们拒绝捆绑炒作以及任何形式的蹭热度。”
这话里的意有所指,沐深怎么会听不出来,她脸色稍微变了变,又很快恢复如常:“叶小姐,关于艺人的日常生活,似乎并不在经纪人的工作范围内。如果叶小姐是担心云老师的私下生活有什么问题,可以单独与她交谈,但我绝不会插手艺人除开工作以外的任何方面。”
意思是她多管闲事、管得宽了?
叶星和她争辩:“保护艺人,维护艺人的声誉也是经纪人的职责。”
沐深:“叶小姐想尽职尽责,我不会打扰,希望叶小姐同样不要指手我的工作。”
沐深画出一条楚河汉界,把她的话锋隔绝在外。叶星心里暗骂她果然和水犹寒是一丘之貉,两人对视着眼神来回了一遍,谁也不作声不欢而散了。
与此处的针锋相对不同,牧区一盏照明的夜灯下,云婳盘腿坐在草地,饶有兴味地盯着水犹寒来回翻弄不停的手。
那几根枝条像活了一般,在水犹寒手指的挑弄间弯曲翻折,缠在一起渐渐成形。
水犹寒的手指很纤长,很白净,灵动而柔和的动作牢牢吸住云婳的目光,袖口露出的手腕像一节白莲藕,光洁得悦人,路灯的光影摇摇晃晃投在上面,将肌肤映衬得更加洁白细嫩。
云婳看得出神,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在看她编织的枝条还是在看那双手。
编构好的轮廓渐被填满,水犹寒摊开手掌,一只小狗立在上面,还有模有样地吐着舌头,那是用柳叶尖卷成的。
从几根分散的枝条到这只小狗,云婳看得惊喜:“你喜欢狗啊?”说着还把“小狗”拿到手里摸了摸,可爱。
大概是用树枝编出来的缘故,云婳总觉得这狗有一股憨厚老实的气质。
水犹寒轻轻点头,云婳问:“为什么?”
“忠诚。”
喜欢狗,不苟言笑,话语惯少,云婳竟然在她身上看到了浓浓的“老干部”气息。
“你喜欢网上冲浪吗?”云婳玩笑了一句。
但水犹寒似乎并没有听太懂,她眸间染上疑色:“什么?”
“没什么,”云婳看她懵懵懂懂的样子,笑道:“只是觉得你和网上的传闻不太像。”
“你教我编这个吧,我也想学。”云婳指了指小狗。
水犹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云老师,夜里蚊虫多……”
“怎么了?还好啊。”
“……去我帐篷里吧,我慢慢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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