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顾念去求父皇给她和荣嘉赐婚了”
公主府内, 郁郁葱葱的后花园，顾慈一把将手中的青花瓷茶杯扫到地上，精致白净的小脸上布满了愤怒。
宫女皆垂手寒蝉若禁的侍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倒是可怜了面前那一束郁郁葱葱的野蔷薇, 那是顾慈素日最为喜爱的一丛，被特意移栽到凉亭周围，照料的极好。此时却被热水一浇, 细碎的花瓣儿被烫软, 蔫巴巴地垂在地上。
此时却无人顾及这个，顾慈一把抓住来人的手，仰起头一脸焦急:“那父皇可有应下”
太子殿下站在石桌旁边，伸出大手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后背, 温声安抚:“父皇此时尚未应下, 应当是还要考虑一段时日。”
顾慈稍微松了口气, 却还是紧紧锁着眉。
荣嘉是新任二品戍边将军, 手中又握有兵权，在戍边军中威信仅次于镇国公殷慎。若是他能与皇家联姻，皇上日后启用他, 势必也会更放心。是以皇帝答应赐婚，是迟早的事情。
顾念想必就是心中十分清楚这些道理, 才会毫无顾忌地求到御书房。
过了许久, 顾慈才起身，道:“我跟哥哥一道进宫。”
顾裕和挑眉，他几乎立即猜到了她的想法, 这时候进宫，无非是也求一道赐婚圣旨罢了。他摇了摇头，颇为无奈:“你此时进宫开口求赐婚圣旨，只会让父皇以为是荣嘉耍心机，在你们姐妹二人中左右逢源，反倒是弄巧成拙。”
顾慈抿唇，搭在石桌上的指尖泛起青白，紧绷的声线中满是暴躁，“那你还有什么好法子”
“上午父皇召见我，言语中虽十分满意，可这到底只是宜寿的一厢情愿，只要荣将军不点头，父皇也不能强人所难。”顾裕和停顿一瞬，目光落在顾慈身上，才接着道:“若是拒婚，势必会引起父皇不满。他是个聪明人，利益面前，你就这么相信他”
顾慈难得沉默，其实她也不清楚荣嘉心里是怎么想的。皇祖母说得对，先动心的那个人，总是输得一败涂地。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用力闭了闭眼，才哑声道:“哥哥，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若是他娶得是心仪的姑娘，我绝不会阻拦；可我知道，他不喜欢顾念，既然娶顾念和娶我是一样的效果，那我拼了命也会把这桩婚事抢到手。”
话音尚悬在半空，春意便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她走到顾慈面前，面上隐有喜色，低声道:“公主，方才晋丘过来，说他家公子已经进宫了，让公主不必忧心。”
顾慈不可置信地抬头，一把抓住春意的手:“人呢”
“说是还有事要办，已经回将军府了。”
顾慈手松了松，娇俏的小脸不由染上了几分笑意。一旁的顾裕和也笑开:“既然如此，那孤便先回宫了，恐怕父皇一会儿就会宣召。”
顾慈来了精神，提着裙摆跟上去，“我也去看看”
皇宫，御书房。
皇帝坐在玉案后，目光沉沉地盯着手中奏折，好半晌才开口:“你想好了”
荣嘉跪在不远处的青石板砖上，脸上沉着平静，身上青竹色的长袍衬得人修长如玉，仿佛一株青竹挺立在那里，傲雪凌霜，平欺寒力。
皇帝也不禁又看了他一眼，接着劝道:“朕的大女儿虽不是什么天姿国色，却也绝差不到哪里去。她主动求到朕头上，想必也是极为喜欢你。要不你再考虑考虑，明日再来给朕回复”
荣嘉低垂着眉眼，恭敬道:“臣已心有所属，还请陛下成全。”
他说这话时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笑容，就连清冷的声线都染上了温度，显然是确有其事，而不是随意找个借口敷衍。皇帝心中不由惋惜了一瞬，毕竟这么优秀的女婿，谁不想要但强扭的瓜不甜，他总不能绑着人家娶自己女儿，只能长叹一口气，失望的摆了摆手，“罢了，你们有自己的想法，朕就不多管闲事了。”
皇帝顿了顿，眼中不由闪过几分好奇和玩味，询问道:“朕倒是想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荣嘉这倒是被问住了，他眼中不由浮现了顾慈坐在榻边给他喂药的场景，还有小姑娘一身红裙翩然跳下台阶的画面。他想了想，才迟疑道:“大概是温柔体贴善良可爱的罢。”
正蹑手蹑脚躲在御书房后的偷听的顾慈唇角僵住，瞪大了双眼。
坐在书桌后面的皇帝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他哈哈大笑:“朕的两个女儿都性格跳脱，确实不大适合你”
顾慈忍不住探出脑袋，从窗子缝隙里狠狠瞪了地上的身影一眼。荣嘉似有所觉，悄然转过头，鹰一般的眼睛落在窗柩处。
对上他如炬的目光，顾慈脸上浮现几分偷听被发现的尴尬，耳根烧得通红。
上首的皇上还在侃侃而谈，荣嘉的眼神却始终放在窗台外面。
扒在窗台处的小姑娘露出可爱精致的双环髻，纤纤玉指紧紧抓住窗柩，只露出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不停地打量，时不时还要瞪他一眼，忙得不亦乐乎。
良久，荣嘉忽地轻笑一声。
清冷的笑声如冷盘落地，在安静的御书房内突兀又明显。顾慈心中一惊，气恼地咬了咬唇，一把合上窗户，蹲了下去。
皇帝也停了话匣子，皱眉看向身后的窗户，扬声喊了一声，“李东海”
顾慈挪到门边，蹲在地上扯了扯李东海手中的拂尘，仰着头可怜巴巴得望着他。
李东海轻咳一声，才弯着腰朝着门内道:“回皇上，是卿淮公主养的那只波斯猫儿跑了进来，奴才这就将猫儿抓回去。”
皇帝顿时尴尬一下，前脚夸完自家姑娘，后脚养得猫儿就跑了出来撒野。他不动声色扫了荣嘉一眼，见他始终低垂着眉眼，这才松了口气，朝着外边严肃道:“将那只猫送去御兽司，免得失了规矩。”
李东海垂眸看着蹲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公主殿下，眼中隐隐流露出几分好笑，慢条斯理地应了下来，带着人出了御书房。
书房内，皇帝轻咳一声，重新坐到身后的椅子上，沉声道:“爱卿方才笑什么”
荣嘉收回目光，低低一笑，“淘气。”
“什么”皇帝未听清，又问了一遍，“谁淘气”
荣嘉这才反应过来，一板一眼得解释道:“微臣是说方才那只白猫，灵动可爱，颇为淘气。”
皇帝叹了口气，颇为苦恼道:“朕的小公主，跟那只猫儿一样的淘气，却又偏偏乖巧讨人喜欢，让朕想训又舍不得。”
这厢二人讨论着那只淘气的“猫儿”，另一边顾慈已经跟在李东海外面溜了出来。
李东海忍不住苦口婆心的劝导:“公主下次可不能偷偷溜进去玩耍，若是被皇上发现，奴才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顾慈年幼时，皇帝亲自照顾她，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也时常被带到御书房玩耍。可随着年纪慢慢大了，像今日这般偷偷摸摸溜进去玩，已经隔了好几年了。
顾慈朝他感激得笑了笑，才转身离开。
直到走到长廊尽头，看不见御书房的大门时，她才垮了肩膀，慢悠悠地叹了口气。
荣嘉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痊愈，再加上昨日皇帝提了一下，第二天荣嘉就恢复了上朝。
下值回来，已经接近辰时。大门处已经等着个青碧色的人影。
那人一身青碧色裙衫，头上还带着个椎帽，身后的丫鬟也穿了一身同色系的衣衫，手中捧着几本书，面朝大门，朝着里面张望着。
荣嘉下了马走过去，咳了一声，“怎么不进去”
顾慈转过身，不可思议“咦”了一声，好奇得瞅了瞅他，“你认出我了”
她挡得这么严实，还特地换了个风格，竟然还能被一眼认出来
荣嘉轻嗤一声，抬起手臂，一把揭下她头上的椎帽，声音清淡:“进去。”
顾慈鼓了鼓脸，提着裙摆跟了进去。
换了便服，荣嘉从里间出来，看向仍旧站在门边的顾慈，挑了下眉，走到书桌后面坐下，才询问道:“怎么不坐”
顾慈故作娇羞的抿了抿唇，这才扭扭捏捏得走到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刻意拉长了声音:“你不说，人家怎么敢坐嘛”
荣嘉捏着书的手指微微僵硬，才扯开唇角:“好好说话。”
顾慈又拿着帕子捂嘴笑了一下，朝着荣嘉眨了眨眼:“人家这样温柔，怎么就不是好好说话了。难不成你没看出来，我今日有何变化”
荣嘉闻言，抬头仔细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她素日喜穿红裳戴粉珠步摇，今日却一身的青色，头顶珠钗也换成了一根素雅的白玉簪子。此时端正得坐在椅子上，优雅又端庄。
看出他眼中的诧异，顾慈忍不住小小的得意，提起裙摆在书房中间地毯上转了一圈，“好看嘛”
荣嘉放下手中的书，眼中不由露出细碎的笑意，诚恳点头，“好看。”
顾慈高兴得又转了个圈，朝着他眨了眨眼，得寸进尺得又问:“那我温柔体贴乖巧懂事嘛”
这话颇有几分熟悉，荣嘉想起昨日在御书房内说的话，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他看着面前托着脸安静等待答案的小姑娘，心下暗笑，略微颔首:“可爱。”
顾慈不满地纠正:“不是可爱，是温柔体贴乖巧懂事”
荣嘉勾唇，顺着她的话，点头。
顾慈这才满意，她指了指桌子上的书，扬着下巴:“我今日可不是来玩的，是有正事要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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