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缸在一处公园的长椅上找到蒲一的时候,蒲一正闭着眼睛坐在那里,远远看去以为他是闭目养神,实则是昨晚没睡好,略有些困倦。
钱大缸咋咋呼呼地坐到他旁边:“你,你昨晚就在这儿睡的?”
摩托车停在旁边,是蒲一唯一的家当。
蒲一打个呵欠,偏头看眼钱大缸:“今天帮我找处房子。”
“你倒底怎么了?真跑出来单过了?”钱大缸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放着一个病妈不管自己跑镇上来,这不是蒲一的风格。
“我妈非要这样,我没办法。”蒲一使劲搓揉几下脸,“大缸,我要娶姚迦妍。”
姚迦妍三个字他说得特别坚定。
钱大缸蒙了。
这大清早的全是爆炸性消息。
“和着我昨天劝你的话都白说了?”钱大缸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是天上的白云,你就是地上的泥土,你觉得有戏?不说姚迦妍看不上你,就是镇长也不会答应啊。”
钱大缸觉得他异想天开,大白天的做美梦呢。
乌龙娶姚迦妍还有个差不多,换成蒲一?钱大缸觉得没有任何可能。
他不知道一向挺有主意的蒲一怎么生出了这样的念头,难道美色真的惑人?
蒲一轻轻拍了拍钱大缸的大腿,“你是我兄弟吗?”
钱大缸认真点头:“是啊,昨天那些钱我一个不落地送出去了。”
“我不是指钱的事儿,敢交给你,我就信你。”蒲一眼神望向清爽的天空,“你帮我办几件事情,一是帮我找处房子,面积不用太大,适合夫妻二人居住就行。租好后我自己去收拾。再是帮我打听点儿消息。”
钱大缸就是个话多爱聊天的人,走哪儿一坐,用不了多久就跟人混熟了。混熟了,啥小道消息也能打听出一二来。
钱大缸还想说点儿什么,蒲一拿眼瞪他。
钱大缸知道,蒲一这是铁了心了。
他神情懊恼地站起来:“不愧是母子俩,你跟你妈一样一样的。犟脾气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兴许撞了南墙才能回头吧。
钱大缸本来就喜欢与人交往,到处称兄道弟的,虽然真正的兄弟没有几个,但嘴上的兄弟却是一大堆,偶尔也能帮上点儿小忙。
为了蒲一,钱大缸这几天可是花费了点儿心思。
到处打听,各处了解。
他打听的时间里,已经帮蒲一租好了房子。
蒲一无处可去,也没收拾,直接住进去了。
钱大缸回家帮他搬了被褥,被褥拿进来的时候,蒲一盯着那些被褥好久都没说话。
被褥全是新的,包括床单枕头什么的。
一共两床,都是喜庆的大红色。
摸摸手工,那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钱大缸在旁边说道:“听江婶说,这都是婶子精神好的时候自己缝出来的。床单被套都是买的好的布料。我去拿的时候,她让我搬着这两套,还让我告诉你,不许你回家。”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蒲一把新被褥全包好了,放到柜子里。
“怎么?你不用?你怎么睡?”
“天不冷,我在床板上一躺就行。”蒲一无所谓地说道。
钱大缸愣愣的,“那新被褥?”
蒲一淡淡说道:“到时候再说。”
钱大缸知道他是块硬石头,就没加劝说,而是拉过一个凳子,另外拉过一个给蒲一坐,“我什么都打听好了,你过来坐,我排着讲给你听听。”
蒲一坐下,眼睛微眯着看向钱大缸:“说吧。”
钱大缸头头是道的说道:“这个姚迦妍的母亲吧,听说比较迷信,每年都会领着女儿去佛寺烧香磕头。人倒是挺好的,心善,跟小摊小贩的买东西也不斤斤计较。认识她的人都说,她经常说想找个待女儿好的女婿,钱财啥的不重要,最看重人品。人好就什么都好,当然还得肯干。姚镇长咱成天能在电视上见到,人比较温和,在找女婿方面,他也挺特别,点明了不要官场子女。看来也是对女婿的家庭背景不是太在意……”
钱大缸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末了,他咂摸着嘴说道:“有件事不知道说了对你有没有用。有次,镇长在酒店吃饭,喝了点儿酒,笑着跟大家说,他比较欣赏的职业么有两个,一个是律师,一个是酒店的经理。说前者处事沉稳缜密,后者呢,西装革履跟人寒暄的样子挺帅气。”
钱大缸说到这里自己都笑了,“不过这个是酒后说的话,也当不得真。”
“她喜欢什么?”蒲一若有所思地问。
“这个真不好打听,她太宅了,基本不大出门,”钱大缸哦了声,“对了,她有个好朋友叫苗艳,一般出门就是跟她在一块儿。苗艳胖乎乎的,成天就知道吃吃吃,她俩凑一起,有时候逛街有时候旅游什么的。苗艳在酒店前台上班。”
“前台不得是个苗条的女孩么?胖的也要?”蒲一问。
“胖得还比较可爱吧。估摸着酒店老板看她有福相。”钱大缸哈哈笑着说道。
这天晚上,蒲一洗了个热水澡,光着上身,下身只穿了条大裤衩子,将屋里的卫生彻底打扫了一遍,连各屋的灯都站在凳子上排着抹了遍灰尘,角角落落都照顾到。
等他忙完,浑身都出了汗。
他重新冲了个澡,走出来看自己的劳动成果。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原本的装修就比较温馨,除了两张床之外,屋内只有几条凳子。如果要正里八经地住,家俱什么的都要买。
挨屋看了遍,蒲一回到卧室,在床板上铺了件衣服便躺了上去。
人虽躺下了,但并没睡着。
蒲一瞪着眼睛到天亮。
天亮后他洗把脸出了门。
骑着自己唯一的工具,蒲一出发了。
出了镇子,骑行一段宽阔的路面之后,出现了一个三叉路口,蒲一拐向最右侧的小路,歪歪扭扭地继续前行。
途经两个村庄,在接近中午的时候,蒲一来到了第三个村子的一户人家门口。
木门上贴着红色的对联,门环是个大大的铁环。
蒲一支好摩托车,右手抓着铁环重重地敲了几下。
“谁呀?”伴随着清淡的女声,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一名短发中年妇女站在门口神情警惕地看着蒲一。
蒲一见是生面孔,遂朝里瞄了眼,“乔婆婆在家吗?”
“你是?”
“我叫蒲一。”
女人冲里屋喊了声:“姑,你认识蒲一吗?”
里屋的窗户打开了,露出已经白了头发的乔婆婆,她眼神空洞,但表情相当热情,“是小蒲吧,快进来,快进来。”
女人一看的确是认识的,这才让开身子,让蒲一进门。
蒲一将手中提着的东西递到女人手里:“这是买给乔婆婆的。”
女人说了声“谢谢”接过去,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里屋,女人冲着炕上说了句,“姑,他买了牛奶、大米和你喜欢吃的零食,”当摸到牛奶上面的一个红包,她愣了愣,“还有一个红包。”
她展开往里看了眼,“是六百块钱。”
乔婆婆拍拍炕,“小蒲,快上来坐,让婆婆摸摸。”
蒲一坐上去,身体往前倾了倾,乔婆婆伸出手,放到他的脸上,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摸完,又沿着他的胳膊摸到他的手掌。
“小蒲啊,你真是有心了,每个月都会过来看我,又是带吃的又是给钱的。”
“婆婆,钱也不多,只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蒲一往后退了退身子,“我身上是不是有烟味,别熏着乔婆婆。”
“别人的烟味我忌讳,你的烟味,我愿意受着。”乔婆婆摸摸自己的脸,“我家老头子死的时候,你已经帮我要了那么多赔偿金,我的钱啊,这辈子花不完。以后你来看我,空手就行。”
蒲一“嗯”了声。
他坐在炕边上,跟乔婆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女子见他们聊得挺好的,便避出去,到院子收拾卫生了。
院子里传来唰唰唰的清扫声。
乔婆婆忽然压低声间,“小蒲啊,你是不是有事儿?”
蒲一沉默地望着老人家。
乔婆婆七十岁上下,头发花白身体瘦小,眼睛虽瞎,但衣着很干净,她是睁眼瞎的那种。就是眼睛虽然看不见了,但却一直瞪着,只不过空洞无神而已。
往常,蒲一聊个十分八分的就走人了。
但今天,聊天时间稍稍延长了。
敏感的乔婆婆觉出了不寻常,遂主动发问。
“婆婆,你现在还给人算命吗?”蒲一问。
乔婆婆摇头,“命理什么的,我懂,以前算,主要是为了挣钱,现在不缺钱了,我也就不算了。算别人的命,算得准了,别人夸。万一算得不准,止不定害了谁。我不费那神了。”
蒲一沉默不语。
乔婆婆等了会儿,没等出答案,她侧了侧头,耳朵仔细听了听。
蒲一表情犹豫为难,似乎是不好开口。
乔婆婆听了会儿,忽然正过脸,“小蒲,你是想让我帮你算算命?”
蒲一还是不说话。
乔婆婆兀自笑了,她伸出手,“来,把左手伸给我,我帮你算算。别人我是不给算的,但你是特例,当年你帮过婆婆那么大的忙,我很高兴帮你算。”
蒲一清咳一声:“婆婆,不是我。”
乔婆婆的手顿在半空中,“那还能是谁?”
蒲一望了眼窗外,女子扫完院子,出门送垃圾了。
他右手撑炕,忽然改坐为跪,接着冲乔婆婆磕了个头。
头重重地撞击到炕上,乔婆婆听到了,表情愣住,双手在空中胡乱抓了抓,终于抓住了他的肩膀,她急切地问:“孩子,你是遭了多大的难,竟然这样?”
蒲一艰涩出声,“婆婆,我想求您一件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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