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转凉,不经意间已经是深秋十月了。原本葱郁的枝叶泛黄凋零,多少会给人一种衰败萧条之感。
“确定刚刚来的是张美人宫里的人吗?”卫子夫一边走着,一边皱眉问沅清。
今儿个一早来了一个小宫女说是张美人新得了一罐好茶,请大家一同去品鉴。
张美人爱茶,这是宫人尽知的。有时她心情好也会请一两人去她那里吃茶,但大多都是些平日与她走的近的妃嫔。可是,这一次她为什么会突然邀请自己,卫子夫怎么想都觉得事有蹊跷。
这大半年来她一直尽力地在弱化自己的存在感,而林贝儿也没有让她失望,争风吃醋,承蒙皇宠,甚至还怀了皇嗣。有这样一个扎眼的人挡在她前面按理说是不应该有人注意到她才对。
卫子夫心中泛出一丝不安,可是一时却又找不出让她不安的源头。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卫子夫因为想着心事,没有过多注意到脚下,在跨过一道宫门时一不留神踩空了,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
在她身后的沅清虽然有心想拉她,却因两人之间隔着一道高高的门槛,动作被限制着,只将将拉住卫子夫的一只衣袖,她便跌倒在地上。
“主子!”沅清一跃跨过宫门扶起卫子夫查看她的伤势。
“嘶——”卫子夫疼的皱眉,指了指自己的左脚。
沅清会意,轻轻撩开足袋,只见脚腕处已经开始肿起。
“主子,奴婢背您回去。”
初时的疼痛过去,卫子夫缓过一些,在沅清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来,她本还要坚持去张美人殿里,可试着走了一步之后只觉脚腕处钻心的疼痛,根本无法挪步。只得作罢。
沅清就这么一路背着卫子夫,卫子夫虽然不重可元清到底是女子,加之含光殿本就偏远,一路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到。
守在殿里的沅汐见卫子夫是被沅清背回来的,顿时慌了神,迎上来帮忙抚着卫子夫,“沅清姐姐,主子这是怎么了?早上好端端的出门,这会儿怎地成这样了?”
沅清已是满头大汗哪里还顾得上答话,等两人将卫子夫背进殿中安置妥当,缓了口气这才道:“方才主子不小心踩空台阶扭伤了脚。”
“那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先不急。”眼见沅汐急着就要往外冲卫子夫赶忙出声拦住,“你先去张美人殿里告知一声,就说我因为扭伤脚误了邀约,请夫人见谅。然后再去请太医不迟。”
“主子,您都成这样了——”
“照我说的去做。”
嗯了一声,沅汐匆匆跑出殿去,可是等她再次回来时,带回来的不是太医,而是一个让卫子夫大吃一惊的消息。
沅汐赶到常宁殿的时候那里正乱作一团。宫女,黄门还有药童将其围的是水泄不通,还有好几个太医在里面。那阵势吓了沅汐一跳,她向一个守门的宫女一打听才知道,是林少使出事了。
张美人此时自然是没空见她,沅汐就在一旁等着,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见一盏盏汤药流水似地往内殿送,最后就听一个出来送方子的药童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这下麻烦了,这下麻烦了。等奴婢回来的时候看见连皇后娘娘的仪仗都在往常宁殿去呢。想来除了林少使腹中的龙嗣其余还有什么能连皇后娘娘都惊动的。”
“沅清,你再去仔细打听,今日在常宁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越详细越好。”
卫子夫秀眉紧蹙,她今日一直觉得不安,没想到真的出了事。
沅清到底比沅汐老练稳妥,没多久便回来了,当时常宁殿中发生的事也打听的八九不离十。
张美人今日玩了一个新花样,让每人都亲自泡一壶茶,之后交由旁边之人品鉴。
而林贝儿就是在喝了她下手边郑材人递给她的茶后没多久便喊肚子痛的。等太医赶来时她已经见了红。
通过查验,太医发现林贝儿喝过的那只茶杯里掺有大量的芦荟汁。
尽管郑材人一个劲儿地喊冤枉,陈阿娇还是下令将她禁足宫中听候发落。
旁边之人,郑材人,卫子夫只觉背后一凉,
那日晚宴,卫子夫旁边坐着的就是这个郑材人,要不是林贝儿被陈阿娇特许坐在前面,那么她的另一边便应该是林贝儿。
想到这里,卫子夫的额头有冷汗渐渐冒出。难道是有人要陷害她来暗算林贝儿?而郑材人其实是替她挡了这道黑锅,要不是她突然扭伤了脚,那么如今被禁足的人就是她了。
虽然太医们使尽浑身解数,但是林贝儿的孩子终究还是没能保住。
就连素来不多过问后宫之事的王太后这一次也动了怒,下旨严查。
说是严查,可是那杯混有芦荟汁的茶是从郑材人的手里递出去的,无论她是不是冤枉的,此番她都难讨好处。
这也是为什么宫中人人都想往上爬的原因。在这深宫之中,没有地位的人就如同一只蝼蚁,别人
挥一挥手便可轻易决定你的生死。
没有什么冤枉不冤枉。
一朝兴衰,一岁枯荣,卫子夫早已见惯了这些。上一世她用自己的一生演绎了兴衰荣辱这四个字。
只是等她静下来细想,却发现,林贝儿小产这件事远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首先便是那天夜里她和沅清听到的有人要暗害林贝儿之事,她当时以为那是张美人的人。可是今日发生的事情,虽然表面上是郑材人嫉妒林贝儿受宠而下手害她,可是明眼人都清楚她一个小小材人,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风险,就算事情成了对她也没有半分好处,而嫌疑最大的还是张美人。
如此一来就说不通了。
张美人既是已经有了准备,又何须再在自己殿里来这么一出,平白和自己扯上关系。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天夜里墙后之人的主子,另有其人。
漪兰殿
陈夫人面露不悦,“张淑宁这个蠢货,擅自动手便罢了,还用了这么蠢的手段,本来想利用林氏这一胎嫁祸给皇后,被她这么一搅和也难了。”
“夫人息怒,张美人虽然打乱了夫人您的计划,但是至少林氏的孩子没了啊,皇后那边,以后还多的是机会。”大宫女彩蓝沏了一杯热茶捧上前。
“那倒也是,张淑宁这招虽然蠢,但是也正是因为她选在自己殿中,旁人都以为她也是被人陷害的,不会想到一切正是她自己所为。再说那林氏,若她此胎所怀的是公主,让她生下来也无妨,可偏偏是个皇子,那便怪不得我了。”陈婕妤依然挂着常有的笑容,可是那一双总是温柔羞怯的眼睛此时哪里还有一丝恭顺。
“此事皇上必然会暗中查探,后面的事情你去处理,另外,把张美人殿中的人往皇后那边牵。”
刘彻近日心情不太好,失了一个孩子,虽然还未出世,可那毕竟是他第一个孩子。
这些年中宫无所出,其他妃嫔也无一传出有孕的,暗中有什么龌龊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们去罢了。
他初登大宝根基未稳,长乐宫那边一直虎视眈眈,前朝后宫都不放过。他也没有精力为孩子的事情烦忧。
可是这一回,他是真心想让林氏生下这个孩子的,倒不是说他多么喜欢林氏,只一点,他看中了林氏的出生。
舞姬,这样的身份是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威胁的。她的一切都将来源于他,他能让她一朝荣宠,也能让她一夕落寞,这样的女人,才能给他安全感。
可是,这个孩子没了,他问过太医,是个皇子。
“春陀。”刘彻身体后倾靠在龙椅上,闭起眼睛,“查得怎么样。”
想到即将要说的事情,春陀在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先帝去后,他便跟在刘彻身边,别看他只是一个宦官,可是刘彻如今的处境他最清楚不过。
“奴才查出,那日茶杯里的芦荟汁是事先就掺在郑材人泡茶的水中的,郑美人并未做什么,全是张美人派人所为。还有陈婕妤,虽然她做的很隐蔽,但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她似乎也有准备只不过被张美人抢先了。另外——”
“另外什么?”
“另外奴才查出张美人暗中和皇后也有联系。”春陀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他是聪明人,主子们的事情不是他能插足的,话点到即止,剩下的,刘彻自然会明白。
沉默良久,刘彻长出一口气。
“郑材人赐死,张美人,禁足三月。”
春陀默默领命,这样的结局他早便猜到了。只是没想到刘彻会真的赐死郑材人。这事如果是先帝,他应该只会将郑材人打入冷宫吧。想到这里春陀摇了摇头,暗道自己真的是老了,跟在刘彻身边几年,他早已知道这位新皇不同于先帝。
他有,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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