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包恩当然是骗人的。
不过大概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男生们都非常体贴地不再提起。花田结衣重新跪坐回自己刚才的位置,想了下道:“我有些话想说。”
沢田纲吉等人看向她。
“我知道你们不会同意我插.手堂哥的事,但你们也看到我的态度。既然我选择救他,我一定会救到底。”花田结衣顿了顿,垂下眼复又抬起,“我不征求你们的同意,但我希望你们能理解我的心情。”
一开始,花田结衣没想过要找沢田一行人。
不是对自己自视过高,也不是将他们当外人,而是觉得没必要——更何况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花田俊彦的事说到底都是花田家的事,更何况花田俊彦说得也对。
在她出手救他的那一刻,他们就两清了。
可她看不得花田俊彦落入如此境地。
在她记忆中,花田俊彦一直是个清冷克制、却无比温和的人。
其实花田结衣知道的。
她很清楚他对她小心翼翼的照顾,很多小时候的事随着这些年的懂事而变得愈加深刻。
她记得原先关闭房门睡觉的花田俊彦,自花田叔叔那晚溜入她房间后就打了开来;她记得花田俊彦向来不喜欢做饭前准备,但在察觉她没吃饱后,就开始进厨房帮着做饭前准备。
因此每次她的饭,总是最多的。
——即使菜可能没多少,他也保证她一定吃饱。
润物细无声。
所以她要帮他。
而且她用于说服花田俊彦的理由也有道理。
放高利贷的人已经看过她的样子,知道她肯定和花田俊彦有关系。再加上附近姓花田的只有她这一家,被找上门是迟早的事。
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
“如果不理解,”沢田纲吉叹着气无奈道,“现在里包恩就要将你直接揍晕,从神奈川拖回并盛去了。”
花田结衣咧嘴:“我知道。”
她不单只知道这点,还知道他们刚才专门询问花田俊彦的用意。她之所以没有出声制止,也有想听听他怎么想的念头在里面——虽然已经猜到,但当真的听到,那份惊讶、感动以及深深的怀念……
花田俊彦没有变。
真好。
而且花田结衣也不担心自己会错意,因为如果花田俊彦一旦有任何不堪、或讨好的念头,不用里包恩和云雀恭弥出手,沢田纲吉动动指头就能搞定。
虽然花田结衣不是沢田纲吉的亲戚,但……
“伙伴的表妹就是我们的表妹哟~”
这是里包恩的亲口承认。
“结衣,我饿了。”里包恩突然开口。
花田结衣一愣,张了张嘴,停住。
“放心,我在。”沢田纲吉在旁出声安慰,“很久没有吃结衣煮的饭,我想云雀前辈也一定很期待。”少年冲纠结的花田结衣微微一笑,不可否认地给予了花田结衣以强大的安全感。
明白他们是想支开自己,花田结衣只能接受。
“不可以偷听哟。”里包恩紧接着道。
起身起到一半的花田结衣撇撇嘴,没好气道:“我知道。”
走进厨房的时候,少女又突然停下,回过身:“里包恩,阿纲哥。”
“我明白。”沢田纲吉抢在她继续说之前打断了她的话,“但是结衣,不要有心理负担,这种事对我们来说并不算什么。你先去做饭,我们有事要单独和这位花田桑聊聊。”
花田结衣很想说你们这不是单独,是三对一。
不过话没出口,余光中云雀恭弥的眼睛又斜了过来,看得她头皮一麻立刻脚底抹油。
毕竟再不走……
她就得被表哥强制进行一对一战斗训练。
只是走进厨房时,花田结衣还是忍不住好奇沢田纲吉他们会和花田俊彦说什么。可她刚想悄咪咪掉头去听一下,就对上趴在地面的列恩的视线。
列恩:“……”
花田结衣:“……”
好吧。
这边花田结衣和列恩大眼瞪小眼谁都不退让,那边沢田纲吉自告奋勇扛起了这场谈话的主人物旗帜:“花田桑,因为你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我不跟你拐弯抹角——”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刚才还温温和和、气质完全掩盖在云雀恭弥和里包恩底下的少年,突然迸发出令人惊恐的气势:“关于当年结衣家人的那场车祸。”
花田俊彦被问得瞳孔蓦地紧锁。
他甚至无法去思考沢田纲吉话中那句‘你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的意思,全副身心都被他后面说出的事情吸引了去。男人握紧抵在膝盖上的拳头,浑身僵直跪坐在原地。
半晌,沢田纲吉道:“你不会撒谎。”
他看着花田俊彦,直白指出:“之所以对结衣好,是你心里有愧。”
因为那是你的父亲。
你的父亲,设计了他兄弟几乎全家的死亡。
花田俊彦的指甲陷进了手心肉。
他额前冒出细小虚汗,整个人紧绷得像根被扯紧、随时会绷断的皮筋。喉结上下滚动,他的下颚用力,一副想说什么却无法说出来的模样。
“……是。”
最终,他承认了。
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花田俊彦垂着头,神情颓然地闭上眼:“我有次起夜喝水,准备返回继续休息室经过父母房间时偷听到的。”他放松下来,眉头皱着,“伯伯知道我爸烂赌,所以在我爸再一次上门跟他借钱遭到拒绝后,我爸就……”
花田俊彦的声音不高不低。
从知道自己爸爸假装戒赌、重新获得伯伯,也就是结衣爸爸的信任后,又找了个借口将伯伯家的车开出去几天,归还时,在车上做了手脚。
之后的事——
伯伯家只剩下花田结衣一个人。
他的堂妹,还活着。
起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花田俊彦做了整整一星期的噩梦,也吐了整整一个星期。
他惊惧、悲伤、恶心、不敢置信,最后将这些对自己亲生父亲的负面情绪,变成了对一脸懵懂、悲伤来到他们家的花田结衣的强烈愧疚。
花田结衣很可爱。
真的,小时候的花田结衣长得很可爱。
又可爱又漂亮。
可是那张花田俊彦认为本应无忧无虑笑着的小脸上,遍布的悲伤几乎重提了花田俊彦对自己亲生父亲的厌恶。所以他起初尽力去无视她、漠视她,希望能因此安慰自己内心。
可是做不到。
越是观察她在自己家的生活,就越是做不到。
被苛刻饮食、被自己父亲越发禽.兽的视线徘徊,小小的花田结衣就像落入豺狼窝的兔子,娇小可怜让人看着就呼吸都被揪成一团。
花田俊彦只觉得悲伤。
听完后,谁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沢田纲吉说道:“你妈妈也知道。”
“是,她知道……”花田俊彦深深埋下头,整个人宛如被雷劈中的老树般失去活力。他几乎是跪拜在沢田纲吉等人面前,不知何时落下的泪水已经浸湿地面。
他们剥开了他的伤痕。
丝毫不留情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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