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现实对江亦言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尤其是现在,她没有几年好活了。但一度沉溺于现实的状态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
“小衣,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沈鸾衣和离暮看完江亦言回去后,离暮不免有些疑虑,现在的阿薛就是个普通人,能照顾好江亦言吗?再者之前江亦言曾说过,不希望那个人出现在祁族的地方。
“放心吧,”沈鸾衣拉着离暮的手,悠然笑道:“亦言不会知道的。”
离暮眼中多了几分无奈,这样做就一定会有好结果吗?
两人正谈话间,负责传递消息的人给她送来了一封信,署名阿绘,沈鸾衣看完信后,便让那人说道:“你去把二叔叫过来,然后就去休息吧。”
那人应下,转身出了院子。
离暮走上前,暂时搁下阿薛的事,问道:“怎么了?”
沈鸾衣轻轻皱眉,“李进那边有消息了。”
早在青云山上那场变故结束后,君泷坊在外的扩张就开始了,从河阳城到南疆一路大城镇数十个,小村小落数百个,君泷坊的目标是那些人数较多、且往来较为频繁的大城镇,细数下来大概有十三个。
要想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开店,准备工作必须做充分,在店铺没有开起来之前就要去探查城镇中的风土人情,要掌握城镇居民的爱好口味,还要找个好位置,用不错的价钱盘店,还要招人手,不能只用祁族自己的人,三年多来,李进也不过只开了三家分店而已、
就在李进已经把下一个城镇的情况摸清楚,已经盘好店准备开张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河阳城和南疆相距千里,南疆十万大山百年来都是焚香谷的地界,虽然焚香谷并没有明确放话说南疆归它管,但南疆一带的人早就以焚香谷为首,毕竟是天下三大正道门派之一,根蕴深厚,深得南疆百姓信任。
焚香谷地处十万大山与外界的交接处,数百年来始终担任着守护者的角色,保护周遭百姓不被大山中的凶物所害,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人知道焚香谷究竟在十万大山中做了什么,所有人都认为焚香谷所做为正义之事,没有丝毫怀疑。
至于天下其余的修道者有没有怀疑过,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进这次选的城镇是一个叫顾镇的地方,顾镇大概有几千人世代居住在此,且大多数百姓都姓顾,皆是顾氏一族的人,外乡人在这个地方多少会受到排挤,李进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和顾家人达成协议,就是开店可以,但利润顾家要分三成,说白了就是狮子大开口,李进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说要利润可以,顾家必须入股两成,所得利润他再多给一半,顾家所得也是三成。
顾家虽是本族,但却没有做生意的门道,镇上大半的商铺都是外乡人所立,自然也是要给顾家好处的。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是这个道理、
至于顾家为什么没有把顾镇的民生用度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就要从三百年前说起了。
三百年前,在顾家刚刚在这里建立起顾镇的时候,恰逢焚香谷的长老出外四处征召弟子,这位长老在顾镇停留的时候看上了当时顾家一子,并将其收在门下,带回了焚香谷。顾家人很是高兴,连带整个顾镇的人都觉得沾了光,修道者那是百里挑一,而且是被焚香谷的长老看上,这顾家子一定是资质非常、极为优异的一个人。
不过这个拜入焚香谷的顾家子有个毛病:清高,非常清高,甚至是目中无人,自拜入焚香谷后便觉得自己的身份不一样了,顾家的身份也应该不一样,不能再过多地参与俗事,当时顾家还是有些财势的,但在这人的强迫下不得不将顾镇的商贾之事交与本家以外的人以及外乡人,顾家只剩下了修真家族带来的势力和威望,他们虽然不参与民生商贾之事,却趁机敛财,渐渐地,便形成了凡是在顾镇开设商铺的人都要给顾家一成到两成的利润。
而在如今这一代,顾家又出了一个修道天才,甚至拜在了焚香谷谷主云易岚门下,这更使得顾家的地位水涨船高,要知道当初在顾镇建立商铺的人经过几百年已经完全成为了顾镇的人,那些外乡人也在顾镇安定下来,此事一出,顾家便要求这些商家的供奉增加一倍,相当于这些商人每年要给出一半的收益到顾家,然而又不得不给,因为顾家有能够倚靠的修道者。
一名天才修道者,足以支撑家族百年兴旺。
李进就是在这个时候瞄上了顾镇,并开始准备在顾镇开设君泷坊的分店,他也料到了顾家会狮子大开口,但却不想给出三成,于是他便要求顾家入股,李进吃准了顾家不会参与商贾之事,想借此将分成压至两成,然而他没想到顾家同意了。李进这才知道,顾家想要重新插手商贾之事了,而君泷坊就是一个极佳的机会。
要知道,在君泷坊之前,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外乡人在顾镇开设商铺了,毕竟稍微一打听就知道顾家的胃口有多大,这么多年,君泷坊是第一个,顾家怎么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呢?而顾家肯定也是事先探查过君泷坊的底子的,所以才答应得如此爽快。
除却敛财之外,顾家有没有其他的目的,这也在李进的考量之内,所以他分外小心,在分店落地之后就递了消息给沈鸾衣。
沈奇很快到了沈鸾衣的院子,不同于江亦言院中的空荡,这里有石头做的桌凳,沈奇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沈鸾衣坐在石凳上,离暮站在她身后,一身黑衣,面带黑色纹金面具,还是那副老样子。
“侄女,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他一脸笑眯眯的,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甚是惹眼。
沈鸾衣朝他笑道:“叫二叔来,自然是有事的。”
“哦?”
“听说,二叔你之前遇到了偷袭?那些人的来历查清楚了吗?”
“还没有,这也不能怪你二叔我,那些人实在是太难追踪了。”
沈鸾衣点了点头,“的确。”她抬头看着沈奇,道:“二叔,过几日我会出去一趟,到时族中事务还要多麻烦你了。”
“出去?”
沈鸾衣站起来,脸上扬起一抹娇艳却危险的笑容,“是,去找那些藏头露尾的人。”
吃过粥后,江亦言又睡下了,为了更好地照顾江亦言,阿薛暂时抱了一床棉被到前屋,打了个地铺睡下。
大概是凌晨过后,阿薛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说话,她撑起身子,朝床上望了过去,只见江亦言不知什么时候面朝外缩成了一团,身子轻轻颤抖着,好像做了噩梦,嘴里不停念着什么。
“师姐,师姐,我好想你……”
睡梦中的江亦言紧紧抱着自己的被子,温热的泪从眼角留下,浸湿了棉被,一种巨大无力的绝望感深深围绕着她,她站在一个无法逃脱的怪圈中,怎么样都出不去。
如果可以就这样死去就好了,但她不能死,还不能死。
阿薛看着她在睡梦中流下的泪,愣住了。
玲珑的出现就像是一道刃,割开了江亦言对陆雪琪的思念,又像是当头一棒,让江亦言意识到自己再不能去找陆雪琪,孤独和脆弱随之而来,不能宣之于口,却在梦中心碎。
第二日,江亦言睡到了午时才醒,阿薛早就准备好了吃的给她。
仍是粥,仍是阿薛喂她吃。
只是今日阿薛似乎和昨日有些不同,神色比以往更淡,她的容貌很普通,眸子里也多了一分暗沉,似乎被什么困扰着,江亦言盯了阿薛好几眼,不会是因为要照顾她不高兴了吧?
“阿薛。”
在她端着空碗转身离开的时候,江亦言叫住了她。
阿薛转过身看着江亦言,问道:“怎么了?”
她的声音非常不好听,带着嘶哑,江亦言看了一眼她右手上缠着的白布,应该是绷带,问道:“你的手?”
阿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腕,抬眼看向江亦言,轻声道:“是在那场大火里面受的伤,很难看的疤。”所以需要遮起来。
江亦言露出一个了然的眼神,继而笑道:“阿薛,谢谢你。”
阿薛迟疑着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走了。
睡过一晚后,江亦言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些,她撑起身子背靠在左侧的墙上,将被子拉到腰腹处,转头看向窗外。
阿薛在厨房洗好碗勺,再次回到房间时看到的就是江亦言望着窗外的样子,她一身单薄的白衣,偏头时露出修长的脖颈,清秀的侧脸染上一层薄光,秀发如瀑散在身前,整个人带着一种脆弱的美感,阿薛站在门口,盯着江亦言看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
江亦言听见声响,转过来看向阿薛,她笑起来,露出右脸浅浅的酒窝,“阿薛,今天天气不错。”
阿薛顿了一下,眸色略淡,“嗯。”
“可惜不能出去走一走。”江亦言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惋惜说道:“这种天气最适合出去踏青了。”
阿薛走到床边,喉咙微动,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江亦言见她这个样子反而笑了一下,道:“阿薛,你这么紧张干嘛?”她看出来了,阿薛不太会说话,不过她自己也不见得有多能言善道。
阿薛看了她一眼,沙哑着声音,说道:“等你好起来的时候,天气会像今天一样好。”
江亦言笑起来,清秀的脸庞沾染上笑意,连眉梢都多了几分不一样的风情,看样子她很开心,也很轻松,她朝阿薛招了招手,道:“阿薛,过来。”
阿薛走过去,只见江亦言朝她扬起双手,笑道:“来,我教你一种方法,不需要说话也能和人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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