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旁过膝高的杂草随风飘扬,就像是波浪一层一层地传递到远方,风吹过山头、吹过河流,吹过翠绿的树叶,然后盘旋上天,天地之间有灵气,人世有修道者,御灵气而控万物,他们凌驾于普通人之上,日复一日地追求更高的层次,以求得最终的长生之道。
长生虚无缥缈,很多人修着修着就忘了自己也是一个人,而不是被长生二字操控的木偶。
陆雪琪忽地停下脚步,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如今这一连串的变故,都来自于火龙洞,而火龙洞中最大的变数是那只鸟和玄火鉴,她若有所思地朝后偏头看去,或许这一切的关键在于亦言身上的那只鸟,那只隐隐让她感到奇异的鸟,每次当她看着那只鸟时,一种无形的压迫便会出现在心底,来得莫名其妙却无法忽视。
江亦言站在原地,见陆雪琪停下脚步,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沈鸾衣拍了拍江亦言的肩膀,提醒道:“亦言,以我对陆雪琪的了解,她可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就在此时,天空忽然传来几道破空声,转眼间便行至这片荒芜的杂草之上,为首的男人一身灰袍,有着花白的胡子和头发,面容却不过三四十岁的模样,随之而来的还有二十多名与他一般身穿灰袍的蒙面人,将江亦言、沈鸾衣、陆雪琪连同君泷坊的黑衣侍卫圈在一处,成合围之势。
沉默、安静、迅速,除却领头的灰袍人之外其余人就像是□□控的木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显得极为诡异。
一股无形的逼压笼罩在众人心头,来者不善。
不远处的木屋内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木门的吱呀声,最后砰地一声合上,便没了声响。
沈鸾衣朝后斜斜地看了一眼,目光微深,她转回头看着天上莫不作响的灰袍男人,心头忽然生起一股不好的感觉,此人也是修道者,并且修为定在她们之上。
江亦言自灰袍人出现时起就紧紧盯着对方,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她总觉得这人似曾相识,是那股修道者独有的气息,江亦言朝陆雪琪的方向看了过去,却见陆雪琪也正好看过来。
陆雪琪目光清冷,看着江亦言时却似乎包含着某种怀念和感慨的情绪,也变得格外冷淡,此间对视不过一瞬,陆雪琪便转回头看向那灰袍人,却是没有再向前离开此地。
沈鸾衣神色警惕,踏前一步,振声道:“阁下是何人?为何阻我等去路?”话音刚落,在场的十数名君泷坊的人纷纷做防御状,如今君泷坊与祁族早已成为一体,君泷坊便是祁族在人世间的代表,
灰袍人并未答话,而是右手轻抬,一抹暗光划过天际,转瞬间便掠至江亦言身前,红光乍现,只听砰地一声细响,暗光和红芒同时湮灭,残余的风力将附近的杂草吹歪,四周再次陷入平静。
此时灰袍人眼中掠过一抹狂热,他右手再次上扬,轻轻一挥,其余灰袍蒙面人如离弦之箭均朝着江亦言和沈鸾衣站立的方向急射而去,就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急速合拢,同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沈鸾衣此时身体还很虚弱,在封魂阵法中的消耗还未恢复,无法运用魂力,江亦言站在她旁边,眼神微眯,刚才那一次试探似乎让灰袍人确认了某件事,看来他们的目的是祁族,但是这些人又怎么知道她们在这里。
知晓此地的无非就是江亦言、沈鸾衣还有离暮,以及赵家人罢了。
江亦言肩上的戟鸟抖了抖翅膀,对眼前的危险毫无所觉,如今被包饺子,江亦言心情很不好,尤其是在刚才和陆雪琪那一番话之后,本就抑郁的心情变得更加烦躁,一道红光自她手上陡然呼啸一声冲上半空,直盖住了半边的暗空,迷了众人的眼,尤其是那二十几名蒙面的灰袍人。
然而还未等红光奔向袭击而来的灰袍人,一声剑鸣当先冲天而起,铮然间将正前方的几名灰袍人冲了个七零八落,奇异的是那些灰袍人在天琊的冲击一个个掉落在地,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倒在地上的沉闷声响。
而此时红光也正好由江亦言站立之处向外扩散至两侧以及后方的灰袍人,魂力所向披靡,那些灰袍人还来不及抵挡便已经被击落在地,场面瞬间转换过来,一些还留有余力的灰袍人试图挣扎着站起,却再次被九带着守在一旁的君泷坊黑衣人缠斗住,一时难分难解。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快到沈鸾衣只来得及说一句“小心”,然后就被江亦言周围的红光迷了眼,待她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魂力如潮退回江亦言体内,天琊亦铮然归鞘,陆雪琪站在几步开外,手上天琊蓝色尾光散去,是施招过后的余韵,江亦言轻轻咬着下唇,将目光从陆雪琪身上移开,进而望向天边的灰袍男人。
其他人并不用在意,关键在于此人,此人虽面貌不扬,且眉发花白,但身上却有着一股极为特殊的气息,此时他正面朝着陆雪琪的方向,一双混浊的眼透着精光,似也是认出了天琊。
江亦言心底一咯噔,这人……
灰袍人盯着陆雪琪手中的天琊,开口说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天琊这等神物,”他声音沙哑难听,像是常年身处幽暗中第一次说话般晦涩,然就是如此,在场之人都听得出他对天琊的贪婪之意。
然而灰袍人还不止于此,他偏头看向江亦言和沈鸾衣的方向,忽然嘶哑着笑起来,笑声难听又恐怖,“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哈哈哈……”
陆雪琪微微皱眉,她朝江亦言的方向看过去,却正好对上江亦言看过来的复杂眼神,她压下心底的异样,神色清冷,对半空中的灰袍人说道:“阁下不由分说便动手,是不是太过无礼了?”
灰袍人看了陆雪琪一眼,落在杂草草尖上,此时他带来的人大部分都已经折损,但其面上却不见一点慌乱神色,丝毫不在意那些手下的死活,看这样子,那些蒙面灰袍人不过是此人的傀儡,是死是活并无关系,灰袍人紧紧盯着江亦言,露出一个阴邪的笑容,缓缓念道:“戟鸟……”
沈鸾衣本就没有血色的脸登时又白了一分,灰袍人又看了沈鸾衣一眼,“看来今天都来齐了。”他目光一凝,双手成爪置于身前,只见一道黑刃从手心生出,带着最纯粹的黑,与此同时一道鬼影从天而降,直接落在了江亦言和沈鸾衣上方。
天地忽然暗淡下来,犹如鬼魅遮住天眼,划出一片鬼蜮,是为鬼降。
而这片鬼蜮,却没有将远处的木屋归在其中。
沈鸾衣滚了滚喉咙,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眼底一片震惊,“怎么可能?”她看向此时的灰袍人,其面色惨白,身上鬼气浓重,一双眼赤红犹如地狱恶魔,沈鸾衣踏前一步,对江亦言沉声说道:“亦言,不宜与此人久战,我们不知其底细,恐怕会吃亏。”
江亦言看了沈鸾衣一眼,问道:“鸾衣,你可是看出什么了?”
沈鸾衣复看了一眼那灰袍人,说道:“他施展的招数乃是鬼道一脉最为阴毒强悍的鬼降之术,传说是御万鬼而成,能成鬼降之术者必定经历过非同凡响的生死战场,所拘生魂不计其数,鬼怨之气绝不是常人能抵挡得住的。”
这边九和君泷坊的人却是一怔,因为原本在他们面前的蒙面灰袍人此时却犹如碎片一般随风飘散、消失在众人面前,九目光一沉,手中红光蔓延,朝前轻轻一抓,明明没有任何阻挡的空气中却出现了一个虚幻人影。
这是……魂儡?!
陆雪琪只觉天地间一片阴冷,一种无形的寒气扑面而来,她皱着眉,默念心诀,她看了一眼兀自商量着什么的江亦言和沈鸾衣,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涌上心头,她紧紧握着天琊,目光转向灰袍人,眼中掠过一丝冷凝。
蓝色剑气再次铮然而起,直冲向对面的灰袍人。
这一剑,带着陆雪琪这些日子压抑的所有情绪,带着她的愤怒和不甘,这一剑,比她以往的任何一剑都要强大。
江亦言听见声响望去,只见陆雪琪手执天琊,蓝光化作无形巨剑带着滔天的气势朝灰袍人斩了下去,而酝酿已久的黑色天空忽然生出一个暗色漩涡,隐隐可见无数獠牙鬼影,漩涡下方正是陆雪琪,江亦言心跳忽地漏了一拍,下一刻便不由自主地朝陆雪琪和灰袍人的方向扑了过去。
灰袍人眼神一凝,干枯的手掌倏然一握。
蓝色巨剑轰地一声撞在了黑色漩涡上,天地间忽地一抖,漩涡中凝作一团的无数鬼影顿时发出刺耳的鬼啸,天空更暗了几分,阴寒之气如附骨之疽侵蚀着身体的温度,陆雪琪只觉得那股寒意越来越重,并源源不断地通过蓝色巨剑传到她体内,体内的灵气运转也在寒意的压制下十分缓慢,她白着脸,咬着牙,右手再次翻转,轻喝一声,再生一道剑影,再次朝着那无数鬼影斩了下去。
然而灰袍人嘴角却是泛起一抹冷笑,“不自量力!”第二剑还未到其身前,漩涡之中的鬼影便已经将陆雪琪的身影吞没。
江亦言连忙祭起魂力,红光包裹着她狠狠地撞进了那一片鬼影中。
沈鸾衣站在远处,哑了声音,九快步跑到沈鸾衣身边,俊秀的脸庞十分凝重,她低声说道:“掌柜的,是魂儡。“
听了九的话,沈鸾衣轻轻呼出一口气,果然如此,能施展鬼降之术并制造魂儡的,也就只有那些人了,九接着说道:“鬼降之术能自成结界,如果我们不想办法打败那灰袍人,根本无法脱身。”
“我知道,”沈鸾衣摸了一下心口,目光沉沉,“如今就看亦言能不能撑住了……”
天琊的蓝光在无数黑影中若隐若现,却始终守在陆雪琪身边,陆雪琪只觉耳边有无数个声音,怨毒的、愤恨的、可怜的,无一不充斥着负面的情绪,还有愈发浓重的阴寒之气将她团团围住,眼前所见皆是鬼影,前仆后继地扑向她,饶是她将太极玄清道运转到极致,催动天琊抵挡这些鬼影,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那些寒气竟然能抑制她体内的灵气运转,陆雪琪紧紧咬着下唇,苍白的脸庞凄美而决绝,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不足,哪怕天资卓绝、哪怕修行神速,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仍然不堪一击。
如同面对江亦言体内的那人一般。
正当陆雪琪试图撕裂鬼影时,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红光漫了过来,将围绕在陆雪琪身边的鬼影狠狠弹开,陆雪琪微微睁大眼看着突然出现的人。
江亦言紧紧抿着下唇,神色异常冷峻,不知不觉间竟有几分陆雪琪的样子,她将陆雪琪拉到身后,肩上的戟鸟周身也被红光包裹着,但却没有动作,江亦言右手一番,拈了一个陆雪琪从未见过的法诀。
一道魂字金印浮现在两人面前,瞬间涨大数倍,只见接触到这魂字金印的鬼影片刻便消失不见,这些鬼影无非也就是生魂所炼成的恶鬼,本质也是魂魄,在魂力下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
陆雪琪沉默地看着江亦言的背影,好似不知该如何反应,明明是她先转身离开,但当她有危难时,第一个挡在她面前的却是江亦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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