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最期待的是什么,是银两广进、财权两得,还是修炼得道、并列仙班,亦或只是白墙砖瓦搭建起的一个小屋,一个可以随时随地回去的家。
对于世上的修道之人来说,最想要的是第二种。
而有些已经逝去的人却拼了命想要活过来,想要第三种生活,想要重新寻回自己的爱人,这样的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而只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鬼魅魍魉,什么都可以利用,也什么都不在乎。
但又有谁不想拼命地活着呢?拼命地求得那一丝生机。
这间密室其实不大,但却容下了四人,江亦言坐在最中心,一道道红色的纹路铺满了她坐的地方,而后向三个方向延伸,纹路最密集的方向是上首戴着黑色纹金面具的女子,而另外两个不相上下的方向,则是分别延展至沈鸾衣和沈奇处,
三股魂力随着阵法进入江亦言体内,安静且无声,这样的情况以及持续两天了,今天是第三天。
这两日戟鸟出乎意料地没有站在江亦言的肩上,而是自行蹲在了阵法外的一角,隐在黑暗中,沈鸾衣和离暮想尽办法都没能让戟鸟和江亦言分开。
最上首的离暮轻轻吐了一口气,她睁开眼,目光有些凝重,与此同时,沈鸾衣和沈奇也跟着睁开眼。三人对视一眼,凝神屏气,一股更为强大浓厚的魂力从三人坐下向最中心的江亦言逼去。
空气中一声呼啸,魂力所过之处光辉湮灭,如同潮水一般退回了江亦言体内,或者说是由三人之力逼进了江亦言体内。
江亦言双眼紧闭,忽地一声闷哼,紧握着放在膝头的手倏得收紧,青筋暴露,整个人被魂力包裹,红芒时隐时现,脸色十分痛苦,而此时她的身体中,一股巨大的压迫力像是一只手突然收紧,沿着魂道狠狠地朝最中心压去。
魂道与十魂穴相连,魂道没有尽头,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但二十四魂道有一个共同的连接点:锁骨下三分处,普通人称之为膻中穴。
此处阵法乃是离暮与沈鸾衣合力所建,目的是为癔症复发的祁族人压制体内的躁动,所需的是强悍的魂力,这里的阵法有助于将体内的魂力变得更加凝练和浑厚,如今祁族魂力最强者当属离暮,平日里也是她负责启动阵法,为祁族人压制癔症,只需要离暮释放出体内的魂力,由阵法中心传输至另外几人体内便会有不错的效果。
但此时阵法运用原理却完全相反,离暮、沈鸾衣和沈奇三人需要将自己的魂力倒输入江亦言体内,将其体内所有的魂力压制在膻中穴,最终封锁住,这个过程并不容易,他们用了两天的时间才将江亦言体内的魂力完全压在膻中穴。
剩下的就是最重要的一环:封锁。
然而就在所有的魂力经过江亦言体内的魂道朝膻中穴汇集时,一缕孤单的红光突然在黑暗中闪现,却是一直蹲在黑暗中的戟鸟,它一声清啸,扑腾着翅膀朝江亦言飞了过去。
离暮早有防备,一缕黑芒在指尖显现,片刻间便在三人上方形成了一个黑色的防御罩,此时沈鸾衣和沈奇也纷纷变换手诀,两人身后分别升起一道黑雾,附着在防御罩上。
三人在开始时便已经商量好应对戟鸟的对策,戟鸟不动那是皆大欢喜,但离暮和沈鸾衣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也只有拼尽全力抵挡,为江亦言争取一点时间,还好此时阵法已经完成了一半,她们只需要坚持住,等江亦言的魂道被彻底封住。
戟鸟丝毫不惧,它是一只鸟,一只被玲珑的魂魄占据的鸟,戟鸟一下子撞在防御罩上,三人脸色皆是一变,沈鸾衣咬着牙,“我就知道,这只鸟肯定不会这么容易让我们成功的。”
沈奇枯瘦的脸皮抖了抖,眼中掠过一丝精光,“我说侄女,戟鸟魂力强大,就算是我们三人合力也撑不了多久,我虽然答应你帮忙,可也不想死。”
沈鸾衣哼了一声,眼望着一直在外盘旋的戟鸟,黑暗中对方所过之处皆缀着红光,如同最妖娆的火焰流星,如果是寻常时候,这样的景象必是美轮美奂的,然而现在却显得格外危险。
“二叔,莫不是怕了?”
沈奇也瞧了戟鸟一眼,嘴角微动,红光下双眼微眯,“侄女可真是会说笑,这世上不怕死的人没几个。”
这句话,说得真是……太对了,沈鸾衣被噎了一下,没再出声。
离暮紧紧盯着阵法中心的江亦言,凝神道:“小心,来了。”
只见阵法中所有的魂力全部汇集到江亦言膻中处,忽明忽亮,在某一刻陡然顿住,旋即湮灭,而江亦言的脸色也迅速苍白,白得像个纸片人,看去竟有几分可怖。
啾!
盘旋在阵法外的戟鸟忽地一声长啸,一道明亮的红光迸发,戟鸟在半空中只停了一瞬,下一刻便携裹着浩瀚的魂力俯冲至黑色防御罩前,轰地一声穿过,狠狠地撞在了江亦言身上。
砰!砰!砰!
只听得三声响,离暮、沈鸾衣、沈奇均被这股巨大的魂力冲击,纷纷撞在了墙壁上,离暮还好些,只是内腑震荡、气息不稳,而沈鸾衣和沈奇两人嘴角皆是溢出一丝鲜血来,看来是受了伤。
沈奇撑着身子,靠在墙壁上,混浊的目光盯着戟鸟看,眼中闪现着狂热和贪婪的光芒,嘴中喃喃念道:“如果此鸟为我祁族所用,何愁祁族不兴?!”
沈鸾衣哼了一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泼冷水道:“二叔,别忘了我同你说的,到时,谁控制谁还不一定呢!”
离暮从地上站起,她看了一眼沈鸾衣,沈鸾衣朝她摇了摇头,表示并无大碍,只是一时不能再运气而已,离暮转回头,面具后一双眼冷冷地盯住戟鸟。
戟鸟悬停在江亦言面前,一双火红色眼睛泛着炙热的火芒,而它面前的江亦言还是没有睁开眼睛,戟鸟一双翅膀轻轻扇动,一吸一吐应和着江亦言的呼吸,正缓缓为江亦言传送着魂力,而江亦言体内原本被离暮三人逼至膻中的魂力却是再次朝四肢百骸蔓延而去,将三人合力封住的魂道再次贯通。
江亦言苍白的脸色也逐渐多了一丝鲜红。
离暮张开双手,隐在面具后的黑色眼睛泛上一抹冷寒,一个巨大的黑影在她身后缓慢成形,那是一个巨大的灵,一个祁族千百年来第一次修炼至天境的灵,这个灵与离暮同生共死,且为离暮操控,以一抵千,毫不费力,但对着戟鸟,仍不知胜负几何。
沈奇靠在墙壁上,此时他与沈鸾衣一样不能再运气,就算能,他也不想,戟鸟的力量不是他们能抵抗的,他的目光从戟鸟身上移到了离暮身后那个巨大的灵上,神色复杂难言。
祁族拘捕生魂一为增长魂力,二为修炼一只属于自己的灵,这第二条已经很久没有人做过了,直到七年前离暮练就了千百年来最为强大的天境之灵。灵,又称为鬼灵,世间有阴灵存在,可吸食生人精气以滋补己身,阴灵无主,乃是幽冥界最低级的产物,而鬼灵则不同,每一只鬼灵都只认自己的主人,每一只鬼灵生前都是大能力者,道行皆属人间上乘,死后更是比寻常阴灵强大百倍。
要练就属于自己的灵,除去灵生前修为极高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点,那就是这个灵必须自愿认主,非自愿练就的灵终有一天会反噬其主,最终变得不人不鬼,不妖不魔。
沈鸾衣娇艳的脸庞在红光中熠熠生辉,额间的梅花钿也亮了几分,人活一世,总是要试试的,她双手翻转,一面橙黄古镜出现在她身前,随着沈鸾衣手决变换迅速放平、放大,而后朝着室内的阵法掠了过去。
古镜穿透江亦言,落在了地面的阵法上,原本因为三人分散而有些暗淡的阵法旋即一亮,而江亦言身上原本再次贯通的魂道也慢了下来,一进一退间陷入了胶着的状态。
沈鸾衣做完这一切才看向离暮,小暮是他们最后的底牌,如果小暮也不能阻止戟鸟,那么这场封魂之法就只有失败。
离暮心念一动,身后巨大的灵伸出一双巨手,穿透魂力,朝戟鸟和江亦言抓了过去,黑雾和魂力此消彼长,但巨手仍牢牢地抓住了戟鸟,而后向外一扯。
河阳城外有条河,一直延伸到青云山的山阴,滋养着河阳城所有的居民,当然,平日里百姓们的衣物清洗工作都在河边进行。
比如在一段和缓的河岸边上,几名妇人正收拾自己的东西往回走,显然她们已经结束了今日的清洗工作,岸边一只老黄牛正慢悠悠地走在岸边,吃着堤上的嫩草,一口一口,蠕动着大罪,不停地吃着,它的肚子还很瘪,还没有吃饱。
轰!
河岸的地面忽然剧烈地震动了下,河岸仍有些湿,老黄牛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但它稳住了自己庞大的身躯,仍和之前一样慢悠悠地啃着岸边的青草,嚼得很香,丝毫没有受到地动的影响。
河阳城内的百姓同时觉得脚下一震,只是一瞬,下一刻便已经恢复正常,快得让所有人都认为是幻觉,走在街上的人们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去了。
也许又是某位修真者或某些修真者在附近搞事情吧,这种事偶有发生,在青云山下住了几代的人们早已经习惯了。
君泷坊内,站在走廊上的陆雪琪和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对面的卧房奔去,然而还未等到她们推开门进去,一股强悍的魂力便冲天而起,天琊本能地挡在了陆雪琪身前,为她抵挡了大部分的冲击力,但身子还是往后急退三步,然后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同时君泷坊外忽然出现十数名守卫,将这股魂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了下来。九站在这间房的最顶端,手中光芒尽散,她一个闪身,再次回到了卧房门口,顺便伸手稳住了陆雪琪的身子。
这一切不过几息时间,可见沈鸾衣手下祁族人的强悍。
陆雪琪一边轻轻喘气,一边收回天琊,惊异地看着眼前的红光消散,她看向九,一向冷静的眼中竟然有一丝惊恐,“这是怎么回事?”
九沉下脸,看着貌似安静的卧房,“这表示她们失败了。”
一团红色的光如同燃烧着的火焰被点亮在密室的中央,江亦言仍闭着眼盘坐着,微垂着头,看不清脸,也看不见表情,只见着一滴汗从她的下巴滑落,落在白色的衣衫上,留下一团汗渍。
在她的面前,戟鸟仍缓慢扑腾着翅膀,红色的魂力从戟鸟到江亦言,被一条小指粗细的红芒连接,就像是婴儿出生时的脐带,一端连着戟鸟,另一端通过膻中牢牢地锁住江亦言的身体。
在江亦言的对面,离暮倒在了地上,沈鸾衣好不容易才挪过去将其扶起,就在刚才,即便是离暮召唤出的灵也没有将戟鸟和江亦言分开,反而引发了戟鸟的反噬。
离暮脸上的面具此时已经裂了三分之一,面具下隐约露出几道黑色印记,一抹鲜血从她的嘴角流出,与之相比沈鸾衣也好不到哪里去,戟鸟释放出的魂力直接将她幻化出的古镜击碎,这密室中的阵法也被破了去。
“咳咳……”
两人右手边忽然传来几声轻咳,沈奇虽然中途不想与戟鸟相抗,但毕竟是自己的侄女,戟鸟反噬时也帮沈鸾衣和离暮两人挡了挡,三人都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三人算得上是祁族顶尖之人,在戟鸟下却走不了一招,神力,恐怖如斯。
然而此时沈鸾衣却顾不得后方的沈奇,只瞪着场中戟鸟和江亦言身上的那小指粗的红芒,一边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么会……同生引……怎么会是同生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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