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悠悠大大咧咧地走进去，把东西放在唯一一张小桌上，然后整个人瘫在旁边沙发:“顾辰同学，我来啦。”
顾辰听到声音便回头看，见苏悠悠跟去自己家一样把东西摆好，完全没有一点闯入别人私人空间的自觉。
他本来想制止她，但想到之前的经历，还是闭上了嘴，眼不见心为净，他打算彻底无视她。
苏悠悠见他这德性就知道他想干嘛，于是嚎:“哎哟喂，我的左胳膊哟，你怎么死得辣么惨。”
顾辰:“……”
顾辰:“够了啊。”
苏悠悠笑。
她说:“我带了很多吃的，看在吃的份上，你不能赶我走。”
顾辰逡巡了桌上的零食，他扯扯嘴角:“没有巧克力。”
苏悠悠一脸狡诈:“就知道你这么说，”然后她从随身的小背包里拿出去四块，“喏。”
顾辰耸肩:“你没事来这里干什么？”
苏悠悠回答得很快:“纳凉。”
顾辰嘲讽:“家里空调坏了？”
苏悠悠摇头:“多吹会得空调病，天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顾辰:“可以了。”
苏悠悠煞有其事地点头。
顾辰可真好治。
她自顾自开了一杯酸奶喝起来，看他画得专注，于是问:“我可以过来看你画画吗？”
顾辰沉默了一会儿，像在劝自己:“……反正你总会看到。”
他像被她磨了没脾气，不得已而为之。
其实这回倒是顾辰误会了她，苏悠悠常常觉得作文也好，绘画也罢，都是内心的自然流露，都属于自身的一部分。如果顾辰不同意，她不会看。
但是就让他误会好了，她对于他在画什么，真的充满了好奇。
她拿了一罐可乐，给他开了，递过去，自己则把他刚刚站的位置给霸占了。
她看着他的画，神情专注。
顾辰画的是一朵花，一朵枯萎的花。他大量地运用了一些暗色调，画只完成了一半。
顾辰问她:“看出什么了？”
苏悠悠勺了一口酸奶，她抿嘴，看顾辰，见他神色倦怠，似是无意之问。但她却认了真:“我小的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美术，至少从这副画里，我能看得出你的心情并不好。”
她想想又摇头:“不对，你平静地接受了你的坏情绪，即使你的心情并不好。”她并不能很好地组织自己的话语，来形容她看到画的感觉。
他的画冷静而克制，但又有掩饰不住的黑暗气息。
画由心生。她开始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否是真实的顾辰。
顾辰闻言，眼神略有惊讶，但稍纵即逝。
苏悠悠突发奇想，问:“我能帮你完成另外一半吗？”
她兴冲冲地拿起画笔，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顾辰往后退了一步，本想拒绝，可苏悠悠示意了眼他手中的可乐，眼神在说收了她的贿赂，就不能随便拒绝别人的要求。
于是他扯扯嘴角:“随你。”
反正这画也不重要，随性之作罢了。
得了他的同意，苏悠悠便认真画了起来。
顾辰在一旁看着。
正像苏悠悠所说的，她确实有一些绘画功底，但是画技已经生疏，一板一眼之中又带着些属于苏悠悠个人的随意。
她用了明黄色作为主基调，整幅画完成的时候，看起来很诡异，被生生割裂成了两部分，任谁看了都知道是两个人的手笔。
苏悠悠看了看自己的杰作:“顾辰，你能把中间的地方过渡得和谐一点吗？”
她的眼睛弯弯的，眼底落满了一湖的碎光，一点都不怀疑他不能做到。
顾辰斟酌了一会儿，点头，拿过她的笔，修改了几处。
于是两幅完全不同的画面居然奇迹般地融合在了一起。
苏悠悠高兴极了。
她点着这副画，仰天大笑三声:“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顾辰:“……闭嘴。”
如果苏悠悠不张嘴，绝对会变得讨人喜欢100倍。
一上午的时间在画画中度过，到了中午，两个人出去吃饭，苏悠悠钦点黄焖鸡。
砂锅端上来的时候还在咕嘟咕嘟冒泡，老板放的料很足，味道光闻这就就让人直流口水。
苏悠悠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鸡就着饭幸福地吃了一口，眯着眼睛，口齿含糊地问他:“你每天都在这里吗？”
顾辰确实是每天都在这里，但是为了断了某人的念头，于是说:“不是，一个星期来一次。”
他说谎面不改色心不跳。
苏悠悠又加了一块土豆，回答:“哦。”
结果，第二天，苏悠悠照样带着零食和试卷跑来了这里。
看见顾辰，她毫不意外:“惊不惊喜？”
顾辰:“……”
顾辰:“呵呵。”
他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苏悠悠摇头，伸出食指很牛逼地否认:“我这么单纯的人哪知道你那么多的心思，我就是想来。”
顾辰:“专门转两次车？”
苏悠悠理所当然“嗯”了一声:“边做作业，边看着学神帅哥顾辰大大画画，我有什么理由不排除万难过来。”
她补充:“而且，我妈就出差半个月，我也就这半个月浪了，还得每天定时完成作业，”她一脸绝望，“只有这儿能兼顾娱乐和学习两项功能。”
顾辰没话说了。
他对什么事情都是尽力却不上心，却独独对苏悠悠没办法，中了她的邪，总要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走。
他觉得是苏悠悠这个人太神经质。
他不着痕迹地看着她，她穿着黑色棉质长裤，坐在新买的一把塑料矮椅上，桌边是零食可乐，她手拿黑笔正在做试卷，神情专注。
明明是一个再破旧不堪的仓库，却被她过出了度假的感觉。
苏悠悠长得人畜无害，偶尔这样安安静静的样子，倒像一只软萌的兔子。
他不经意看到了她手臂上的伤痕，说伤痕倒也不恰当，现在她手臂上只残留着青黄色的痕迹。
苏悠悠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她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眨眨眼睛，突然说:“顾辰，你试过在人体上画画吗？”
顾辰一愣:“你想做什么？”
苏悠悠伸出胳膊:“我想你对我的胳膊负责。”她勾起嘴角，一脸明媚，“为了掩盖这丑陋的痕迹，试试吧。我想画一条可爱的鲸鱼。”
顾辰拒绝:“这种颜料对身体不好。”
苏悠悠笑:“外卖可乐膨化食品也对身体不好，你是老年人吗？青春贵在尝试，你作为一个青少年，实在是太古板。”
顾辰摇头，不理她:“那不一样。”
苏悠悠站起身绕到他的面前，双目直视他:“顾辰，我想试试。”
她的表情坚定，不达目的不罢休。
“试试，试试，就试一下！”
顾辰被她闹得没办法，只好答应她:“后果自负，回头皮肤红肿或者过敏烂了别找我。”
苏悠悠笑:“你当我是小学生呢。”她有这么好骗吗？
苏悠悠坐在沙发上，而顾辰坐在小塑料椅上。
原本明媚的天空，一下子暗了起来，有些风雨欲来的架势。
少年在眼前，冷淡的眉眼，像从水墨画里走出的仙人。
苏悠悠半个月以来积攒的焦虑一扫而空，她想帅哥果然是人类的共享资源，实在赏心悦目。
工具都在手侧，顾辰看着苏悠悠，对她说:“把手伸出来。”
苏悠悠点头:“哦。”
她深处纤细的手臂，手腕上的青筋一目了然。
苏悠悠问他:“要不要我在网上给你找个可爱小鲸鱼图？”
顾辰:“不用。”
苏悠悠点头，她相信顾辰的技术，怎么画都是好看的。
画笔在胳膊上轻轻描绘着，苏悠悠憋得难受，实在忍不住:“哈哈哈，超级痒。”
顾辰停笔，耸肩:“那就算了。”反正他也不打算画。
苏悠悠连忙拒绝:“不行，做事要有始有终。”必须得有小鲸鱼!而且画上去就像纹身一样，肯定酷爆了!
顾辰倒觉得跟她对话倒像在听教训，她总有许多道理可说，怎么不去读文科？
顾辰垂眸，跟她说:“手不要抖。”他说话里，语气里没有什么感情色彩，但苏悠悠莫名觉得有些撩人。
穹顶之上突然飘下雨丝，起初又细又绵长，后来变得越来越大。
是水汽，潮湿的，带着凉意。
手臂上那酥麻的感觉仿佛是这天地留给她的唯一感受。
顾辰做事向来认真，他抿着唇，手指的骨节异常分明。
苏悠悠咬唇，憋气，觉得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煎熬得很。
就在她觉得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听见顾辰的声音:
“好了。”
雨还在下，但苏悠悠心里的雨却停了。
苏悠悠低头望过去，只见原先的伤口处躺着一只小鲸鱼，鲸鱼在吐水，表情懒洋洋，仔细看又有些狡黠。
苏悠悠指着鲸鱼:“人家的鲸鱼软萌可爱，凭什么我的是这样……”她尝试找形容词，“一言难尽。”
顾辰幽幽看她一眼:“你不知道？”
苏悠悠咬牙:“不知道。”
顾辰收拾起画笔:“不知道就算了。”
苏悠悠拽住他的胳膊:“什么叫算了，我想要一只可爱的鲸鱼!”
她的掌心微热，他的胳膊却有些凉。
苏悠悠抢过他的笔，认真道:“改一改。”
顾辰拍掉她的手，漫不经心地拒绝:“不要。”
苏悠悠狼嚎:“可是，我想要一只萌萌的鲸鱼……”她的神情沮丧，又看了一眼，吐槽，“这只鲸鱼……好贱。”
顾辰这才轻笑了起来，苏悠悠鼓起嘴，生气。
顾辰掩下笑意，食指和大拇指蜷起，朝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告诉她:
“所以，正合适。”
贱贱的鲸鱼配贱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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