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和陆家众人问过早安后,我独自出了小院,凭着儿时模糊的记忆,在乡间的田埂上穿梭着,试图找到通往希望小学的路。
因为正值深冬,万物都变成了萧黄一片。所幸因为寒霜被朝阳照射的缘故,四周渐渐升起了白雾,乍一看,白茫茫一片,让我差点误以为自己闯进了世外桃源。
我正陶醉其中,身后突然传来了陆励成的声音:“大清早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耸耸肩:“作为一位长期被PM2.5污染的北京市民,来到这么山明水秀的地方,当然得好好享受一下乡间的清新空气。”
陆励成看了眼山头,笑道:“如果我没记错,这个点光合作用还没开始吧!换个说法,你此刻呼吸的空气并不新鲜。”
我气冲冲地瞪着他,陆励成,少说一句你会死啊!
对于我的怒气,陆励成选择了视而不见,他看着雾霭重重的山峰,微笑着说:“我们这里因为交通不便,所以没什么工业,可也因为没什么工业,所以没什么污染。这里的山水,才真正的原始而质朴。”
陆励成的话里隐含了他对家乡的热爱,听完他的溢美之句,我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很美。”
美到让我都不想再回北京。
我对着朝阳叹了口气,将话题转到我此行的目的:“陆励成,你们村的希望小学怎么走?”
其实,这次跟着陆励成来安徽,除了躲避那些八卦记者外,主要目的,是来看看这所希望小学。可惜很不巧,因为孩子们都放了寒假,学校的大门是紧锁,我只能透过铁门望了眼里头洁白的教学大楼。
等回到小院,陆励成的姐姐和嫂子已经张罗好了午饭。我和陆励成洗过手,便入座吃了起来。席间,免不了被他们问东问西,所问之事,无非就是昨晚睡得如何?夜里冷不冷?亦或者,刚才你和成子去哪了?
我呢,始终保持着面见客户时的微笑,耐心地回答着。一顿饭下来,脸部肌肉僵硬的都不像自己的了。
来乡间游玩,怎能缺少爬山?吃完饭,我便央求着海涛带我去。海涛刚开始有些不太情愿,不过在陆励成的凛威下,最终屈服了。收拾好东西,我,陆励成,海涛,组成了个三人团队,一起向着山顶奔去。
所谓传闻不如一见,山下的风光和山顶的果真大不相同。四下望去,白云下的山峰若隐若现,细窄的山道连绵起伏,宛若一条丝带盘绕着。
“今儿,可算真正体验到了,古人隐居山林时的怡然自得了。”
听见我在夸他们的家长,海涛在一旁得意地笑:“可不是,依山而居傍水而卧,实乃人生一大乐事。”
话音刚落,后脑勺上又是一巴掌,海涛边瞄着陆励成边埋怨:“我还是和小舅保持点距离为妙,不然迟早被他给打傻了。”
我低头掩笑,用沉默赞同海涛的决定。
三个人坐在山顶聊天赏景,一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返回。等回到小院时,夜幕已经降临,我跟在陆励成的身后跨进里屋,赫然发现屋子里竟然多了数十张陌生面孔。从他们给陆母磕头的动作,我隐约猜到了。
今儿是陆励成母亲的生日。
我尴尬地朝众人微微一笑,拽着陆励成问:“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连礼物也没准备。”
“是我不让成子他们几个告诉你的,就是怕你知道以后,乱花钱买礼物。”陆母在一旁解释。
陆励成的嫂子和姐姐也连忙附和:“就是!只要心意到就成。”
说道完,大家继续给陆母磕头送礼,等最小的一位磕完,就只剩下了我一个干站着。在场众人看着我,有一瞬间的尴尬和诧异。陆励成刚想说话,我已走到陆母面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陆母瞬间笑地合不拢嘴,拉住我的手,一边把一个大红包塞进我的手里,一边用安徽话对其他人说话。等说完,大家都轰然大笑起来。我疑惑地看向陆励成,他没有解释,只感激地向我点了点头。
吃饱喝足,海涛不知从哪里弄了些烟花,在院里放了起来。刹那间,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花在空中绚烂地绽放。拒绝了孩子们的相约,我和陆励成坐在台阶上,抬头一起欣赏着这美丽的一幕。
“明知道让你离开他的世界不可能会,我还傻傻等到奇迹出现的那一天,直到那一天,你会发现,真正爱你的人独自守着伤悲……”铃声响起,我瞟了眼正望着天空的陆励成,躲到一旁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喂,哪位?”
“是我,麻辣烫!”她的声音虚弱无力,轻的好似转眼便会消失一样,“诗语,我今天去帮宋翊收拾屋子,在抽屉里,我发现了一张女孩子的照片。”
“你看到了什么?”
她冷笑:“回到家后,我照了好久的镜子,突然发现,我和许秋确实有点像。我们的眼睛,额头都像爸爸。这个人,我一辈子都不想见,可她却像水蛭一样紧抓着我不放。”
我心一紧:“没关系的,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我们可以去做整容手术啊!”
麻辣烫叹了口气:“别骗我了,根本就不可能办得到。诗语……对不起,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错怪了你,打了你,而且……还抢了蔓蔓最心爱的篮球一号……诗语,我真的很高兴,因为从始至终,你和蔓蔓选择的都是我。”
麻辣烫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声,我吓得呆楞在了原地,手中的手机也掉在地上,摔成了好几半。
“出什么事了?”
我转头看着陆励成,好久,才喃喃说:“麻辣烫她……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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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每天都在上演着不同版本的生死离别,只是这一次,它的主角换作了我最爱的姐姐。
我和陆励成赶到医院时,麻辣烫在急救室。
苏蔓咬着下唇,不停地发抖;王阿姨哭倒在许伯父的怀里,乞求医生尽全力医治;宋翊则盯着急救室的门,脸色青白,如将死之人。
我压抑着心里的气愤,没有理会宋翊,径直跑到苏蔓面前,握住了她不停发抖的手。感受到温暖的触觉,她慢慢抬起头,朝我绽放放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麻辣烫,会没事的!”
终于,医生出来,语气沉重地对许伯父说:“病人的情况不太乐观,移植的肾脏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如果情况在持续恶化下去,将会严重威胁到病人的生命。我建议,再为病人找合适的□□。”
合适的肾虚缘?王阿姨,悲痛地大声哭了起来,突然,扑向了一旁的宋翊:“都是你!你害了大的还不够,又来害小的,你这个祸害,你是想让我许家断子绝孙吗?”
“对不起!”宋翊低着头,任由王阿姨捶打自己,直到陆励成上前将他拉走。
凌晨两点,刚推出急救室没一个小时的麻辣烫,又被推了进去,医生告诉我们,是因为肾功能衰竭影响到其他器官,导致突然窒息。
王阿姨晕倒了,妻女接连被推进急救室的打击,终于让许伯父再也支撑不住,身子摇摇晃晃起来。我和苏蔓立即扶着他坐下,轻声安慰:“会没事的!”
许伯父欣慰地拍拍我们的胳膊,从秘书手里拿过一本泛黄的日记:“这本日记是小秋留下的,你们读一下,看能不能找出解怜霜心结的办法。”说完,慢慢起身,消失在了楼道。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突然觉得,他,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
我和苏蔓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将日记看完,从许秋字里行间的内心独白中,我们了解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麻辣烫。以自卑,懦弱,逃避的形象生活在许秋的阴影里。而许秋,也并非去麻辣烫记忆里那般虚伪恶毒,她,其实一直深爱着自己的妹妹。
等麻辣烫清醒后,我和苏蔓走进病房,坐到麻辣烫床前。
因为肾脏的快速衰竭,此时麻辣烫的视力已接近于盲人,听见声响,她睁开没有焦距的眼睛,虚弱地问:“是蔓蔓和诗语吗?”
我握住苏蔓的手,笑道:“是啊!我们来看你了!”
她笑了笑,又闭上眼睛,自责地说:“对不起,我真的已经很努力的活下去,可……身体就是不听我的,我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的自暴自弃,瞬间激怒了苏蔓:“不早说对不起,我不接受!你没有努力!你只是没有主动寻找死亡,可是你也没主动寻找生机。你的内心深处肯定觉得自己怎么逃都谈不出许秋的阴影,所以你压根就放弃了,对不对?你从小到大就自卑,懦弱,逃避!”
我没有阻止苏蔓,示意她用更加指责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你明明是因为觉得自己画得很丑,才不想画画的,可你不承认,你说你不喜欢画画了;你明明是因为自己跳不好舞才放弃,可你却说因为不喜欢老师!你的每一次放弃都要有一个借口,你从不肯承认原因只是你自己!”
麻辣烫摇头大叫:“不是的!是许秋!都是因为许秋!”
苏蔓冷笑:“你看看你,直到今天你还是拿许秋当你不想活下去的借口,你总说你所有的失败是许秋害得,好!那你告诉我,她怎么害的你?是亲手夺走了你的画笔?是亲口要求舞蹈老师不教你?归根究底她只是外因,而你才是内因。如今因为宋翊,你累了,失望了,疲倦了,是不是又打算将罪名安在许秋身上?”
麻辣烫哭着说:“我不想听,你们出去!”
我没有理会她,翻来许秋的日记本,从许秋第一次捉弄麻辣烫时读起,麻辣烫的哭声渐渐低了,许秋的日记将她带回了童年时光,让她用另一个角度,审视自己,审视许秋。
“ …………”
“小丫头真的很烦人,我受不了将她推到在地,跑掉时,她正在地上哇哇大哭。不知为何,当我在她的哭声中听到姐姐二字时,竟然默默的掉下了眼泪,我这是怎么了?是疯了吗?”
“今天,我在全校人的面前捉弄了她,害得她丢尽了脸面,事后,我以为我会很得意,可为什么,我一点成就感也没有?”
读完,我合上日记本,把它连带一张许秋为麻辣烫画的素描像一起放到麻辣烫的怀里:“这本日记是你爸爸给我的,他在许秋死后就已经知道你所经历的一切,这么多年,你留意到他的变化了吗。留意到他对你的关心了吗?你的妈妈因为你已经进了急救室,我无法想象,如果你……死了,他们会怎么活下去。还有……你的肾脏是许秋死前要求捐给你的,我不知道此时此刻你是否还恨着许秋,但我希望你为了我们,为了你已经死去的许秋,坚强地活下去,好吗?”
麻辣烫的眼中走了泪光,握着日记本的手越来越紧,半晌后,她说:“我累了,我想一个人呆会。”
她,想通了!
我和苏蔓对视一笑,站起来,向外走去,门外,许伯父的眼中满是期待和焦灼的希望:“怜霜怎么样?”
“还好!”我笑了笑,“我跟蔓蔓已经尽力了,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她想通后,自己做最后的选择。”
“谢谢!”许伯父露出久违的笑容,转身走向王阿姨的病房。
可怜天下父母心,便是如此吧!我叹了口气,转身对苏蔓说:“你在这里守着,有什么事,赶紧打电话给我。”
“那你呢?”
“秦川刚才打电话给我,说事务所里有个中年男人,说是我的长辈,我得回去一趟。”
苏蔓微笑,帮我将外套穿好:“那好,一路小心!”
在出租车上,我不停地猜测着来人的身份,表舅?连叔?还是林伯父?只是万万没有料到,竟然是Insun的董事长,印天雅的父亲。
谈话进行了两个小时,说完后,他递给了我一张请柬,我打开它,只见里面还夹着一张五百万的支票。
“这个,权当你结婚时的彩礼钱。”
我把支票拿起来,看着它笑了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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