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失

    失

    by 重弦

    和泉守兼定或许不会知道。

    他的审神者是喜欢过他的。

    一

    和泉守兼定是少女第一次锻造出来的刀。

    不同于初始刀加加州清光，他是在少女满含期待之下出现的。虽说刀匠略有失望的告知她“这也许不是你所期望的那把刀”，但当身披浅葱色羽织，有着一头柔软黑发的男子出现时，她便在心底暗道了“这就是我所期望的那把！”即使是他随后说出了与他外形极其不相符的话时，少女依旧对他很是满意。

    因为他的出现，本丸比之只有清光那时焕发了新的活力，虽然清光嘴上说着“好吵”，警告他不许和他抢主人的宠爱，但与和泉守的关系一直很好。

    本丸里的刀剑在陆续增加，可少女审神者的视线却是不由自主的在和泉守身上停留的多了些。

    第一个发现这种变化的，是作为初始刀的加州清光。

    二

    与往日的午后一样，在她确定了短刀都已熟睡之后，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间，合上了门。

    一直侯在走廊外面的和泉守看见少女退身出来，刚想开口，就看到她做的噤声手势，便紧紧闭上了嘴，表情也有些焉了下去。

    少女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招手他过来。

    和泉守的性格一直被她所喜，开朗自信，有些自恋却也是恰到好处，与他相处多了，就知道他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

    庭院里的樱花开的正好，铺满樱落的地面上还有小夜忘记收起来的缨络穗子，那是短刀们打算编好后送给主君的礼物。

    “一期那家伙真是的……我不就是说话声音大了些嘛！”走在前面的和泉守用颇为抱怨的口气说着。

    走在他身侧的少女笑容恬静，微侧起头来看着他，“还不都怪你上次说话声音太大，吵到了好不容易睡着的平野他们……”

    “嘛……虽说如此，但也不用给我下了禁言令吧。”他神色苦恼的抬手抓了抓头发，随后又突然停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编好的红绳，递给了少女，用着颇为自豪的语气，“对了，这是我编的，给你的。”

    递到她手里的是一个算不得多漂亮的编绳，其中还有几节编错，甚至还有一处团了一个死结。就是这样的编绳，看在少女眼里却是极其漂亮的。

    “真不知道那群家伙怎么想的这主意，我对这些是苦手啦，总是编不对。”和泉守笑着，丝毫没觉得自己的编绳与其他刀剑男士不一样，“国广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帮我了，这些都是我自己一个人摸索出来的……怎么样，挺厉害的吧。”

    他炫耀一般的说着，笑容耀眼夺目，正如同他自己一样，不经意间的风华就会惊艳少女的双眸。他太过炫目，令她不舍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兼……”少女握紧了手中的编绳，神情认真了起来，“不，和泉守兼定。”

    听及她齐齐整整叫出了自己名字，和泉守不禁诧异的看向她。

    “我喜欢你。”少女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无比认真。

    时间似乎凝滞了一瞬。

    “嗯，我知道。”他这般说，笑容是一如既往的骄傲自信，“毕竟，像我这样的刀剑，主君喜欢我，是理所当然的。”

    三

    初次的告白在少女意料之中的失败了。

    虽一开始就料想到了这种结局，但真到那个时候，还是会不免的失落起来。

    和泉守依旧毫无察觉，就连小短刀们都察觉出主人精神稍有不对。少女是个较为沉默寡言的人，脸上一直挂着恬静温暖的笑容，即使在这心情低落的时候，也是如此。

    一向神经大条的和泉守会察觉不到，少女并不意外。

    那条编绳被少女收到了柜子的最底层，极其珍贵的收藏了起来。她手腕上戴的，是清光送给她的，比和泉守那条出色太多的编绳。

    午后的阳光温暖依旧，鹤丸带着平野几个在庭院里玩起了捉迷藏。少女端了一杯热茶，随意坐在本丸一处，正好可以看见外面闹闹腾腾的一团。

    “哦，手腕上的那个很漂亮嘛。”刚刚内番完毕的和泉守笑嘻嘻的走了进来，一眼就瞧见她手腕上的红色编绳，纤细雪白的腕上点缀上的这一抹红，宛若寒雪中盛开的红梅，明艳动人。

    “这是清光编的，好看吗。”少女故意这般言道。

    他俯下身，眉宇微微蹙起，拉起她的手端详起来。

    发梢扫过她的手背，手间传来的温度与抚摸，以及那近在咫尺的脸庞……让少女忍不住红了脸，视线微微下移。

    心跳再一次絮乱起来，连呼吸都不知该轻该重。

    好喜欢，她真的好喜欢他。

    “编的还不如我。”和泉守突然出声，少女惊愣间，轻笑出声，婉转悦耳的声音引得庭院外路过的清光顿足望去。

    ——真是一幅好光景呢。

    四

    少女的又一次告白，依旧是失败了。

    彼时夜幕降临，他带着少女来到樱花树下，神秘兮兮的拿出袖里藏着的东西，一卷锦布。少女疑惑的接过，展开来，里面包裹着的是一支樱花簪子。

    “不要告诉其他人哦。”

    远征归来时，特意去了一趟万屋，为少女挑选了一支簪子。瞒过了其他人，将她带到这地方，亲手交给她。

    “主君发上总是空荡荡的，这个簪子很漂亮，我当初第一眼看见时，就觉得它很适合主君。”

    “以后就带着吧。”

    他这般说着，在万千落樱中，笑容一如既往的闪耀、骄傲。但也仅仅如此，他将簪子送给她，少女明明看得透彻，一腔情愫却不受控制的喷薄而出。在她反应过来后，那句话也已经出了口。

    然而和泉守只是怔了一怔，继而抬手落到她的发顶，大力揉了揉，温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喜欢主君。”

    他眉目间的温柔宛如春水漩涡，一眼便能让人沉沦了去。但少女却垂目勾了唇角，笑容略有几分苦涩，缓缓开口，“我也喜欢你。”是真的喜欢。

    五

    此次过后，少女再也没有向他表白心迹过。

    她戴着他送的发簪，青江调侃她终于学会打扮自己时，她也只是回以一笑，与往常一样的问他“好不好看。”

    没人知道簪子是和泉守送的，即使有人知道，也皆是不曾提及。

    近来战事紧张，少女的重心也渐渐从和泉守身上收了回来。她曾一夜亮着灯与三日月宗近诸人商量战术；也曾与药研忙碌在手入室为负伤的大家的处理伤口……甚至是几日都不曾见她歇息，清光等人劝她休息，她也只是稍微躺上一躺，便又再次起身处理事务。

    毫无疑问，少女比之初来那时更为稳重、优异，她已经在逐渐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审神者。

    她再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与和泉守处在一起，他反倒感到了一股莫名的不适感。

    在遭遇一次苦战之后，一向身体康健的少女突然病倒。本丸里的大家差点慌成一团，好在有三日月宗近及时安排，负伤的一部分由药研与烛台切光忠负责，哭泣不止的短刀交给了一期一振，而照顾少女的工作则由三日月与石切丸来担当。

    和泉守这时却主动站出来要求照料主君。

    然而在看到了他身上的伤之后，三日月摇了头。

    和泉守颇有不甘，看着被三日月拥在怀里的少女，第一个转身进了手入室的门。堀川左右一看，道了一声失礼，忙不迭的追了过去。

    “先为和泉守手入吧。”歌仙低声说了一句，也转身离开了房间。

    六

    连日的不眠不休造成了少女劳累过度，即使是此番倒下，少女依旧念着她还有工作未完成。三日月不让她起身，未完成的工作交予了长谷部来完成。

    然而和泉守，却并未踏进这间屋子一步。

    少女心下不免落寞，也笑自己可怜，这样的单恋，到底何时才能看到开花结果？或许，她一辈子都不会等到。

    几日的休养过后，三日月终于准许了她下床走动，适当的让她查看一下当日的出阵安排。她连续翻看了几页，和泉守都赫然在册。她去问长谷部，得到的是和泉守主动请求出阵一说。

    每日出阵，归来时疲惫不堪，少数时还会带着伤，同行的清光说他在战场上太过拼命，来看少女时，不禁抱怨给她听。

    七

    今日堀川来探望她时，她并未向他询问有关和泉守的事情。堀川似乎在等着她问些什么，最终却也放弃，他交给了她一把木梳，神情有些为难，却又极为认真的看着少女，“如果可以，希望主君，能为兼先生梳下头发。”

    少女收下木梳，点了点头，堀川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但是少女依旧未等到和泉守。

    那把木梳，在她身体恢复了之后，用来给小狐丸梳理了一次毛发，此后便也再没见少女拿过拿把木梳。

    八

    “说起来，主君是不是喜欢三日月大人啊？”

    “哎？为什么？”

    “你看，三日月大人这些天总和主君待在一起呢。”

    “这有什么。”乱拿着扫把加入了谈话，“以前，主君不也经常和和泉守大人待在一起嘛。”

    “哦……要这样说的话，确实有段时间没有见过主君与和泉守大人在一起过了。”秋田疑惑道。

    “毕竟最近战事紧张，和泉守大人又一直在主力部队。”前田默默下了定论。

    本来还在打扫庭院的粟田口派的短刀聚在一起讨论起主君究竟是喜欢三日月还是和泉守。

    全然没有察觉到被他们讨论的那个当事人的出现。

    浦岛闹哄哄的加入了进去，手里还提着远征带来的特产，小孩子们被他吓了一跳，随后就闹着去抢吃的，极快的忘记了方才的话题。

    然，和泉守依旧呆立在那。

    同行归来的几人相互看看，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们的主君，对和泉守的情谊，他们看的明白，偏就他处处撩拨着少女的心，却看不明白少女对他的心意。堀川曾在他身边提点过他，他也不过的毫不在意的笑笑就敷衍过去了。

    “兼先生……”堀川唤了一声，他才堪堪回神。

    这些日子的连续出阵，把自己弄到疲惫不堪，甚至的刻意受伤，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再也不能单独与少女见面，但每次见到她戴着他送她的发簪便能静下心来，却又马上因为她身边的三日月再次扰乱心情。

    匆忙出阵，想忘了一些东西，但又在盘旋在脑中，根本忘不掉。

    ——“主君，为什么不来看我了，把三日月撤下去，换我来当您的近侍刀吧。”

    没有了少女在身侧的他，整个人都乱的不像自己了。

    从什么时候有的这种感觉，他大抵已经忘了。

    九

    庭院里的樱花落了一层又一层，少女的头发也渐渐长过了腰际。

    她依旧戴在和泉守送给她的簪子，只不过有些时候，发上会换上清光或是三日月等人送她的发簪。她一头如墨的长发，鹤丸会拿着梳子为她绾发，并悄悄在里面别上他折下来的花。

    他却只能在不远处看着两人说笑。

    如今的少女，变得爱笑，话也多了起来，已经不同于初来本丸那时，会小心翼翼带着几分拘谨的跟在他身边。她身边的刀剑越聚越多，而他越离她越来越远。

    明明以前，是那般亲近，不是吗？

    手中揣着一支他买来许久的碎花小簪。想着两人之间是何时开始变得生疏，若要说起，大概是她病下那时，说好的伤好了之后就去照顾她，却因看到三日月那般娴熟悉心的照料而默默离开。

    时光曾让他们亲近过，也让他们现在这样疏离。当他察觉到自己的不对之处时，少女早已不在自己身边了，甚至是逐渐离他而去。那股感情，还未来得及发酵，便又快速消散，徒留他一个人暗自伤神。

    樱花落在他敞开的锦盒里，他抬起眼来，映入眼帘的是少女如月华般璀璨的笑容，她正和短刀们玩着游戏。

    将簪子握在手中，他起身朝她走去。

    不管如何，簪子该送了，藏了这么久的话，也该说了。一直躲下去，不是他的作风。

    和风拂过的时候，少女回眸看见了他，依旧是一如既往的闪耀夺目，可以迷乱了她双眼的风华眩乱。

    真是，一如往常的耀眼呢，和泉守。

    但也仅仅如此罢了。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