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萧执先回自己的房间换了身衣服,净手之后,才去内院。
只见院中灯火辉煌,除了高韶兰之外,竟还多了几个他不认得的人。
位首坐着一对年逾三十的中年夫妇,衣饰华贵,姿态雍容,想来就是高韶兰口中的王叔与她的婶婶。高韶兰陪坐一侧,另一边,居然还坐着一个青年男子,身着翻领锦袍,头束玉冠,唇边带笑,正与静安侯夫妇说话。
看见萧执,高韶兰向他招了招手,笑道:“阿肃,来我这边坐。”
萧执走过去。
高韶兰的身边又添了一个圆凳,桌子上摆放了十几样酒菜,看起来还没动过。说是酒宴,却着实简单得很。
静安侯夫妇与梁家公子梁光誉来的实在突然,她根本来不及准备。
高韶兰介绍道:“王叔,婶婶,这就是前几日邹老救下的公子,俞肃。”
萧执颔首致意。
静安侯高广严笑了笑,让他坐下。
高韶兰便又指了指梁光誉,对萧执说道:“那位是柳城的梁县尉,柳城的治安就是他管着的。”
萧执撩袍就坐,嗯一声,目光瞥向对面的梁光誉。
梁光誉唇边露出一丝笑意,迎上萧执的目光。
“梁县尉辛苦。”萧执微一弯唇,淡声说道。
梁光誉看着对面的少年,没来由一阵紧张,他忙道:“此乃职责所在。”
萧执轻笑一声,移开眼。
宴开席了,高韶兰这里挨着仓淮山,因此端上来的吃食以野味居多,既有烤的皮焦肉嫩的野兔、河鱼,又有以山菇、野菜为配料熬制的鸡汤。
由于晚饭时间比平日里晚了小半个时辰,高韶兰腹中空空,有些饿,席上便专心吃东西,时不时与静安侯夫妇和身边的萧执说几句话,这可愁坏了静安侯夫妇。
他们带着梁家公子过来,可不就是为了培养高韶兰和梁光誉的感情的?哪想到高韶兰直接又叫过来一个少年,还就坐在她的身边,竟是把梁光誉给冷落了。
杜氏暗暗掐了高广严一把,在他耳边小声埋怨:“我早说要把韶兰叫到家去,你非要过来这边尝尝野味,这下可好了?”
高广严眸中掠过一丝尴尬之色,面上并不好看。
他也愁啊。
这侄女明摆着在他们面前冷落梁家公子,就是为了告诉他们,她对梁家公子无意啊!
想了想,高广严安抚似的拍了拍爱妻的手背,轻咳一声,叫高韶兰。
“我记得去年你往这后院埋了几坛好酒,不如挖出来,让我尝尝。”
高韶兰扫一眼桌上的酒坛子,还没开封的乐春酒。“王叔不想喝这个?”
高广严笑说:“就想尝尝你去年自己酿的桃花酒。”
高韶兰站起身:“好,我去看看。”
高广严嗯了一声,指指梁光誉:“让光誉和你一起去。”
高韶兰垂下眸子,没有反对。
梁光誉连忙起身,跟了上去。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内院,往后头绕过去。
萧执顺着高韶兰离去的方向看去,若有所思。
挖酒这种事自然不用他们亲自动手,只是去年是高韶兰亲手埋的,她得指挥着那些小厮,告诉他们在哪儿挖。
梁光誉站在她身侧,隔了一臂的距离,垂首看她:“我听说……你要回王都了?”
高韶兰道:“还没定呢。”
“我父亲前几日给我来信,也说让我回去。朝廷指派了一个新的县尉过来,约莫就要到了。等到交接完了……我们可以一起回王都去。”
关于梁光誉的心思,他家里人清楚得很,但一直不大乐意。这两年高韶兰也没怎么理他,心灰意冷之下,他原本是要放弃了,却没想到前几天静安侯主动找他暗示了一些事。
与其回王都让贤夫人做主给高韶兰安排婚事,倒不如她自己先挑一个。
高韶兰是在今晚看到梁光誉之后,才明白王叔和婶婶的打算的,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她若喜欢梁光誉,哪轮得到这时候?
想了想,高韶兰决定跟他把话说清楚。因此梁光誉跟出来的时候,她没有阻拦。
“梁县尉不必等我,朝廷既然召你回去,你速去便是。我却不急,兴许还要再等上一阵子。”高韶兰道。
梁光誉眸光暗了暗:“你可知王上让你回去,是为的什么?”
“自然知道。”
“难道你想让贤夫人操纵你的婚事,回去之后处处受制于人?”
高韶兰看他一眼,并不想让他插入到这等事中。“梁县尉慎言,这不过是猜测罢了。父王究竟是怎么打算,我总要回去才知道。”
梁光誉垂下眼睫,“是吗?公主……”
他顿了片刻,问道:“不知是臣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好,以至于这么多年,公主避我如蛇蝎?”
高韶兰愣了愣:“你没有不好。”
而且,她哪里避着他了?他又不吓人。
梁光誉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只是我……”高韶兰想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干巴巴道,“是我自己的问题。”
梁光誉疑惑地皱起眉头。
“我没有想过成婚的事。”看着一边仆从们已经找到酒坛子了,正要把它们挖出来,高韶兰斟酌着说,“不管是你,还是谁,我没有考虑过这些,所以……”
“怎么能不考虑呢?”梁光誉垂眸盯着她,目光灼灼,“难道公主以为自己不去考虑这些,就不会发生了吗?如果王上直接为你赐婚,你难道要抗旨?”
“……”
高韶兰一时有些卡壳,答不上来。
梁光誉却没有打住,咄咄逼问:“难道公主还想像七年前那样,与王上再吵一架,然后远走?”
高韶兰脸色倏地一下子就变了。
即使她多年不回王宫,不重礼仪尊卑,她堂堂东仓淮的嫡公主,也不是可以这样任人随意质问冒犯的。
“不关梁县尉的事。”高韶兰声音沉了下来,“酒备好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她抬步就走,手腕却被人拉住了。
“公主。”
梁光誉拽着她的腕子,神情有些执拗:“给我个机会好吗?既然公主一定会挑选夫婿,为什么不能是我?”
高韶兰动了动手腕,很轻易的就甩开他了。
“梁县尉,你家里人也等着你回去,给你议亲呢。”高韶兰神色冷淡,“不必非等着我。”
梁光誉望着空荡荡的掌心,苦笑一下:“我还是不明白……”
“我不想被你讨厌,可我还是要说。”梁光誉走近她,轻声道,“公主难道能在仓淮山隐居一辈子?就算公主愿意这样,王上也不会同意,四殿下更不会同意。”
四殿下正是高韶兰的弟弟,公子高鸿。
高韶兰柳眉微皱。
梁光誉继续道:“四殿下今年已经十五了,早就是可以立储的年纪,为什么王上却迟迟不曾向大周递交国书,请立王太子?”
“我知道公主不喜欢这些,但公主的出身决定了您一辈子都不可能避开。四殿下虽为嫡子,亲母却早早仙逝,亲姐姐也多年在外,一个人孤苦无依,公主当真也不想为他考虑吗?”
高韶兰:“你到底想说什么?”
梁光誉注视着她,轻声道:“梁家愿意为公主、为四殿下肝脑涂地。”
高韶兰轻笑一声:“可你家人并不喜欢我。”
梁光誉:“公主误会了。家父家母只是见公主对我冷淡,不敢再奢求罢了,不然怎么会允许我在柳城做三年县尉?”
他走近高韶兰,徐徐说道:“如果公主选了我,我保证一辈子尊敬公主,爱护公主,事事以公主为先。如果是贤夫人为公主挑选的驸马,就不见得会比我好了。”
高韶兰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梁光誉:“公主考虑一下?”
“抱歉。”
高韶兰转过头,看见梁光誉面上一瞬间的怔愣和不解,轻声说道:“你刚刚说的那些,正好是我最不会考虑的。”
“我是我,我阿弟是我阿弟,他想要什么,应该自己去挣,而不是靠着我的婚事来换。”
她本来就不喜欢那套她该嫁人的说辞,今天下午与萧执聊过之后,就更不喜欢了。
她为什么要为她弟弟活着?
说完,她再没看梁光誉的反应,径直往前头宴席处走去。
转过拐角,竟看见靠墙处立着一个黑影,吓了她一跳。
“姐姐。”
萧执自暗中走出,来到她的面前,垂眸看她:“你们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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