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皇子一般满15岁后出宫建府,四皇子喜好风雅,他的府中小桥流水雕栏画壁,很好展现了这层风貌。
虽然世人皆知四皇子与永福郡主的关系,郡主也没有踏足过此地;实则若非这次意外,可能真要等她嫁过来时才会见识到四皇子府的内里。跨进大门,她吩咐护卫去通知四皇子,其实哪怕郡主不吩咐,下人们也知道怎么做。
作为贴身太监的陶顺公公20出头,面相白净、眉眼灵活,殷勤伺候在永福郡主身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郡主有任何要求全部照办。
四皇子赵珩颖赶回时府里正好摆膳,陶顺公公正在给郡主普及后院的情况:“殿□□恤,娘娘赏下的姐姐们虽担着通房的名头并不叫做事,都在后院养着。
每三位姐姐住一处,后院还空旷的很,殿下便给拨了二进的院子住,每位姐姐配4个奴婢伺候,日常用度皆按半个姨娘的例来给。”
“最大那个有20岁了?”傅归晚并非凭空猜测,四皇子14岁通人事,愉妃派年长的宫女引导,倘若没有婚配出去肯定比四皇子大。
“郡主真聪慧,那位便是绿丝姐姐。绿丝姐姐最早伺候殿下,这几年虽没太得殿下疼爱也有眷顾,每月里总会轮到两三天……”
“咳咳,咳咳!”赵珩颖站在这对聊得火热的‘主仆’身后,听得尴尬更听不下去了,轻咳好几声打断。
说主子的八卦被抓个正着可不得遭殃,陶顺公公看到四皇子连忙跪下请安求饶,也不知郡主能否看在他讨好相告的份上救他一回。
“你先退下。”傅归晚不负小太监希望的开口,陶顺公公拿眼瞧四皇子,得到允许后麻溜地行礼告退。
四皇子头戴玉白玉冠,身着天蓝色对襟缎袍,眉眼间透着两分疲色,身上还沾染着墨香,拉开玫瑰椅坐下,坐在永福郡主身侧但不与之说话,明显在生气。
他在母妃面前劝和只是不想将来‘婆媳’闹得太僵,可不代表他真没气。
郡主使个眼色,将花厅中的奴婢们全部屏退,很快花厅里唯剩他们两人和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酒佳肴。
傅归晚伸出纤纤玉手执起酒壶给他斟杯果酒,四皇子端起酒杯一口闷,就是不肯说话。
“你在生我的气?”
身旁的男人别过头,没接话,生气的态度摆得十足。傅归晚叹道:“我没想下留兴伯府的脸,确实赶巧了,我有事要到皇陵。”
她倒真没想不去,只是出现意外没心情再搭理这些旁枝末节的小事;也因为这意外,提前踏足四皇子府了。
“什么事?到皇陵除了拜祭母后还能有什么事?”赵珩颖的确有些恼:“你想到皇陵拜祭何时不行,为何非要挑在我外祖母寿辰之际?”
“你觉得我故意的?”傅归晚反问,四皇子不接话,等同默认。
“如果我是故意为之有必要绕那么大的圈子跑到皇陵吗?我装个病不就敷衍了,你这么不相信我?”
“那你能有什么事非要挑这么凑巧的时候跑到皇陵?”赵珩颖气势比之前稍微弱了些,但态度依旧,抿抿唇,神情气闷而又委屈,小声嘟囔:“如果是三皇兄的外祖母过寿,你还会跑皇陵吗?”
傅归晚诧异的看他:“这和三皇子有什么关系?”
“没,没什么。”赵珩颖再抿抿唇,又不甘心道:“坠马之前三皇兄受尽追捧,是整个京都闺秀倾慕的对象,大皇兄都比不上。
可谁又知道你和他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不是我。三皇兄从小就带着你玩,十岁前你也只跟着他玩,你还给他送过荷包。”
“……”郡主惊得美眸圆瞪,颤声问:“谁跟你说我给他送过荷包?”别是赵鸣轩那混账自己透露的,看她不拍死他!
四皇子低头垂眸,声音微微有些苦涩:“我亲眼看到的。”
“……”骗她的?傅归晚默默回忆了下,她满八岁之后开始学女工,第一次给赵鸣轩送荷包是在封县主之后,但那是在灵犀宫里送的,基本上她给赵鸣轩送礼物都在灵犀宫,偶有那么两三回到太液池玩……
郡主真想给自己个嘴巴子,居然那么不小心被偷看到,轻咳一声,斟酌着说:“盛皇后薨逝,我住宫里时便养在灵犀宫权贵妃膝下。
这些年我一直视权贵妃如母,有时会给贵妃绣荷包香囊这些小玩意,三皇子看到便打趣过何时也给他做个荷包,这才闹笑话了。”
过了会儿,四皇子才勉勉强强嗯一声。
“珩颖你别瞎想,就赵鸣轩那种自大狂妄成日里只会自以为是的混账哪有你好呀,荷包真是个误会,你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骂骂他。”
傅归晚张口就来:“三皇子赵鸣轩就是个眼睛瞎掉、脑子糊掉的混账,自大狂妄又小肚鸡肠、是非不分、卑鄙无耻、丧心病狂、五毒俱全……”
与此同时远在真定府的无名师爷连打好几个喷嚏,恶狠狠的想,八成又是那疯丫头在背后骂他,别让他知道,否则看他不叫她好看!
这厢边四皇子被逗笑了,轻咳两声,连忙阻拦道:“归晚你言过了,三皇兄风流倜傥年少俊才,你说的哪里是他呀?何况‘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恶。’我们怎么能在皇兄背后说他的闲话。”
“什么年少俊才,内里就是个不分好懒的,还越长越歪,他坠马前整个就是个自大狂,坠马后就跟个疯子没差了。”
“三皇兄毕竟骤然坠马残疾,无异于从云端跌到泥土,任何人都无法接受这种打击。”
“他就算不坠马也好不到哪儿去,就是个自大的混账。”傅归晚再给他倒杯酒,哄道:“菜肴都要凉了,咱们先用膳,用过午膳再说话。”
“好。”
四皇子不再端持,用过午膳再被哄劝好几声差不多消气了,想说该怎么打消留兴伯府的怒气时听说了要把通房遣散一半?
“我出宫前和表姑母谈过,你三个哥哥的年纪以及后院的人数再对比你的年纪和府上的女人数量,府里的通房真有些多了,对你的名声也有碍,遣散一半为妥。”
“这……归晚,几个通房应该无碍,要么我和母妃说别再给我赏人了,现在这些通房都伺候我有段时日也挺懂事,算了。”
傅归晚挑眉:“你舍不得呀,你还对那些通房有情愫了?”
“不不不,我没……只是我答应过,”四皇子有点尴尬的说:“答应过留下她们将来升为妾室,如果现在送走岂非成出尔反尔了。”
“答应了几个?”
“都,都答应了。”四皇子有点不敢看她,傅归晚深吸口气,站起来,再扶他站起来,抬手抚过他的衣襟,温婉微笑:“闺房之言不必当真,殿下该回衙门了。”
“归晚——”
“这本是主母的责任,姑娘们缠着殿下说项便是不懂事,合该发卖出去;咱们还肯给她们配人已经是恩德是仁慈,哪里来的出尔反尔?
您放心,我会全部安排妥当,您该回衙门了。我今早进宫探望圣上,圣上近日心绪不佳,咱们做小辈的可不好再让圣上操心了。”
四皇子一惊:“父皇心绪不佳?”
“我不是到皇陵拜祭了吗?圣上思念亡妻了。”傅归晚温声和气得把四皇子哄走,缓和片刻后叫陶顺公公进来,拿这个月的账册和份例册子给她瞧瞧。
待册子呈上来,她随意翻过几页,要笑不笑的问:“通房,每个月给十两月例银子,燕窝都喝上了,胭脂水粉金银首饰不缺?”
陶顺公公干笑,笑得脸僵掉也要笑,那些都是愉妃娘娘赏赐过来本就要好生养着,殿下耳根又软,被吹吹枕头风就答应把待遇提好些,多吹几次,待遇就好到这份上了。
“陶顺啊,你们隔壁的二皇子府知道?人家养个姨娘才用30两,通房浑身上下加起来每月能得个3两银子就够不错了。
没想到四皇子府上养个通房都要花五六十两白银,比人家府上的姨娘都金贵,每月用在通房们身上的就要七八百两,你在跟我唱大戏呢?!”
傅归晚气得拍桌,她是真没想到四皇子府上的通房能娇养到这份上!陶顺公公膝盖哆嗦的跪下来,硬着头皮求饶。
“把皇子府的护卫首领、管家、后院的管事妈妈、账房先生全部给我传来,再传20名护卫和二十个粗使奴婢聚在院中候命。
让副管事在二门上等,叫护卫跑到后院传人,把话给她们讲明白:四皇子府要遣散一半通房,哪个敢哭啼吵闹便直接遣散。
倘若全部吵闹或者三刻钟内没人过来那便全部遣散,今日就由护卫押送到城外的庄上,下个月全部配人,另选新人伺候四皇子。”
“是是是,郡主,奴婢这就去办。”陶顺公公应得爽快极了,猜也知道殿下必定答应了,按吩咐的,三刻钟内把后院的通房们全部带到永福郡主面前。
诗情画意的花厅中,永福郡主气势摄人地端坐着,她身旁两侧:皇子府长史、护卫长、管家以及各大管事俱全,一眼就能瞧出势汹汹。
有些胆小的通房开始发抖,四皇子脾性好耳根软,将来的好日子已经能预见,甚至有几个胆大心大的已经不把永福郡主看在眼里,只要把四皇子的心攥紧,还怕甚?
哪能想到今日会突然出现这种祸事,送出去配人,将来还能有什么好日子?对于已经养得身骄肉贵的通房们这简直不啻于灭顶之灾!
傅归晚一瞧,哟,环肥燕瘦、娇俏妩媚全齐了,愉妃挺会给儿子安排,端起茶蛊慢悠悠饮下半杯茶水才正式开始。
“本郡主再重申一遍,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做什么,别跟我废话,否则就回屋收拾包裹到庄上等着下个月配人。
护卫长,叫护卫们准备好,筛选出来后给一个时辰收拾行李,不得拖延。今日遣散的通房要全部送到庄上,若有敢逃跑胡为者,打死不论。”
四皇子府的护卫长领命。
“我刚刚翻过你们的份例,看得我都以为自己眼花了,二皇子府养个姨娘才用30两,你们一个通房都能抵人家俩姨娘了,这还是通房吗?
今天全部给我降,降不下来也不必配人了免得送出去祸害人家,全部发卖;愉妃娘娘被你们这群心大的奴婢给蒙蔽住了,本郡主重新给殿下选安分懂事的新人。
陶顺,你叫准备笔墨纸砚给账房先生,让先生从写下从一到十二这12个数字,分别让这12位姑娘来领个数字,领完数字到门廊下站着。
再从壹开始,进来到账房先生面前把自己认为合适的月例报上,先生誊写下来后呈上来,记得标注数字到时候好对照,禀告完毕的通房到院里候着。
让院里的粗使婆子一个盯一个,看紧了,不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若有,护卫禀告上来,全部发卖出去。现在,开始。”
郡主吩咐完毕,陶顺公公和管事们即刻执行命令,突闻一声微颤而故作坚强的娇喝声:“永福郡主你、你还不是四皇子府的主母,你没资格也没权利……”
管事们动作一顿,花厅内众人全部看过去,陶顺公公收到郡主的视线,忙道:“禀郡主,这是去年时愉妃娘娘赏下来的香黛姑娘。”
“说的好,说得本郡主恍然大悟,我得有多想不开才能愿意留着陪你们这群通房耗?既然不想留个体面,那就算了。
陶顺把她们12人的身契全部拿来,两个管事妈妈出府叫几个人伢子来,全部发卖出去。明早我会找大总管给四皇子重新挑选六个安分的姑娘送来。”
随着永福郡主话音落下,花厅中好些人的脸色变了变,陶顺公公咽咽口水,迎上郡主的高压视线一个颤抖,急忙磕个头应声是,拔腿就跑去找身契。
身骄肉细的通房们有些抖如糠筛,还有些要跪下来求饶,刚哭上又被打断道:“本郡主有言在先,别吵闹哭啼说废话。
你们已经失去留在四皇子府吃喝香辣乃至将来有望晋为姨娘的机会,别再傻得把自己的前程都搭上,想卖个好人家就要识时务,懂吗?”
所有要求饶的声音被硬生生掐住留在了喉咙,一道道或隐晦或惹眼的淬着怨毒的视线向香黛射过去,都是这贱蹄子害的,害的她们全都要完了!
那名叫香黛的通房浑身手脚冰冷,怎么也想不到会这样,她只是说实话而已。
可真让她再说两句实话也不敢了,陶顺公公已经把买身契取来交上,她的小命都已经被永福郡主捏着了……
花厅中逐渐静下来,陷入一种令人发憷的寂静,直到出府寻人伢子的管事妈妈回来,这种发憷的安静达到顶峰。
管事妈妈总共找来三个人伢子,一男两女皆衣着体面,男的四十出头,苗条些的女人看着较年轻,白胖的女人瞧着有50岁了;恭恭敬敬的给永福郡主请安,可能路上得过叮嘱,请过安便垂手站着等候吩咐,并不多话。
“你们各自挑四个,找个好人家卖出去;放心,这好人家没有歧义,本郡主还不至于和几个通房过不去,平白缀了我的身份。
买下她们的银两不用给,当我白送给你们,把我的要求记牢便好。这些姑娘毕竟伺候过四皇子一场,殿下宽厚,她们屋里还积攒了些家当,她们的财物让她们自个儿收着。
把她们送到千里之外再行发卖,别留在京畿,本郡主嫌膈应;倘若她们能有银两赎身的也让她们自赎,就当行善了。”
傅归晚吩咐完,得好几声郡主宽厚仁慈的夸奖,摆摆手让他们停下,再看向那些通房,有些已经舒了口气镇定不少。
“给你们三刻钟回屋收拾行李,今后好自为之,至于能否过得比在四皇子府时好,全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不过若能认清现实处事有分寸,将来也不会太差。”
通房们这回倒懂事了,全部跪下谢恩:“奴婢们叩谢郡主大恩。”
傅归晚没叫起,就是让她们听接下来的话,交代陶顺和管事们:“对比二皇子府的通房,四皇子府的通房不做事好生养着已经是大恩德。
明天大总管新送来的通房,两人住个院子,住一进的院落,每位配两个奴婢伺候。每月份例合计不能超过十两银子,哪个有意见的让他来找本郡主。”
“是,郡主!”众人异口同声。
事情处理完,傅归晚搭着自己的贴身婢女守丹的手站起来,在前院转个圈,找座凉亭吹吹风透透气;昨晚没睡好,现在真觉得有些累,但她眼下也走不得,既要留下坐镇还得等四皇子回来交代清楚。
迎着舒爽的清风,没多久,傅归晚便趴在石桌上睡着了。守丹连忙叫唤个小丫鬟去禀了陶顺公公,给郡主拿件披风来盖着。
翼国侯府,涂绍昉也在午后小憩,他已经从昨夜睡到现在,睡眠不佳还糟心——清早他爹娘不依不饶,他只能自污名声编个借口说丞相心血来潮拉着他到郊外玩,遇上从皇陵回城的永福郡主发生了意外,他无意碰到永福郡主的手被当成登徒子受尽欺负。
“前些天霍国公府透出来意向,想和咱家结亲。”翼国侯站在床前,眼底疑窦丛生,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否则儿子不至于颓唐苦恼至此。
他爹也太不厚道了,连个午觉都不让他舒坦,涂少爷扒开锦被坐起来,发丝散乱,顶着两坨还没有消退的黑眼圈说:“爹您没看我正愁着吗?没心情谈这些事。”
“又不是让你明天就娶媳妇,你先和重惠县主见上一面,若是两个人看得投缘,家里再给你们定亲,商量何时成婚。”
“不去!”涂绍昉一口否决,当老子的反问:“缘由呢,前两年你娘给你相看,你说刚入官场没想法家里也依着又给缓了两年。
你看看你这辈的贵胄少爷几个19岁了还连亲事都没落定,你二弟16岁也要相看了,你还能拖到何时?”
“那个,那个西宁侯家的项四,他20岁了还连亲事都没定。”涂绍昉烦躁之中灵光一闪想到听说过的这件事连忙搬出来。
“京畿都知道,人家项小公子在等表妹,顾大姑娘她想嫁到皇家还没对三皇子死心。”翼国侯凉凉的问:“你也有表妹要等吗?”
他有师妹算不算?!涂绍昉烦死,干脆跟他爹耍无赖:“我这两天烦着呢,以后再说;我要午睡了,爹您走。”
“你已经睡了一上午!”
闻言,涂绍昉拉过锦被继续蒙头睡,懒得再和他爹说话了。翼国侯望着长子这幼稚病又发作只能无奈长叹。
这就是娇宠的弊端,宠着宠着就把嫡长子给宠偏了,幼稚病发作时所有弟弟们加起来都赶不上。
翼国侯对于嫡长子放心时是真放心,操心时是真操心;正如此刻,比才几岁的小弟都要胡闹了,可自己宠出来的只能受着。
夕阳在天边绽放出美丽的晚霞,四皇子府忙碌的景象终于归于沉寂。
在四皇子赵珩颖下衙门回到府里前一刻钟,伺候他的通房们已被发卖领走,没能见一面,他还有一两丝遗憾愧疚,等被告知所有通房被发卖时惊了。
“不是只遣散一半吗?”
“我没想到她们心大成这样,通房不做事反而好生养着已经是恩德,居然还敢撺掇着你可劲提份例,我吩咐下去竟然敢质疑顶撞,留着容易成祸害,卖掉为妥。”
“可她们都是母妃赏赐过来,伺候我也尽心,没有多逾越之举。”赵珩颖忍不住反驳道:“何况这份例我答应了的,没多出格。”
“你二哥养一个姨娘每月只用三十两,四皇子府一个通房能抵隔壁二皇子府俩姨娘。”傅归晚问:“这也叫没出格?”
“30两?”四皇子惊诧地差点被吓到:“全部就30两吗?月例银子、日常用度,每月所有的花销总共加起来三十两吗?这怎么可能够?”
“你和他还是隔壁邻居呢,你没听说过他多抠吗?堂堂皇子养个妾室每月只用30两,还真不嫌寒碜。”
“我、我是听说过二皇兄出宫建府之后,这十来年每年用度都在三万两左右;我虽然会比皇兄多些,但那也不能说皇兄抠?”
“准确来说是卡在三万两,从没超过过。”傅归晚端起茶盏抿了口,提醒道:“你还没娶妻纳妾,你只要养活自个儿就够了;他有妻有侧妃有4个孩子还有9个姨娘要养,他每年的花销居然能比你少,这还不叫扣?”
这么算的话好像真没法比,四皇子赵珩颖有点答不上来了,疑惑道:“这,那二皇兄怎会只用三万两就够?”
“是卡着从没超过,换句话说不到三万两。”傅归晚重申,干脆板着手指头给他数:“首先是皇子妃,月例加上能走的公账摊下来每月定额为四百两,额外就得自己掏。
嫡长子每月定额百两,其他子女渐次递减;侧妃每月定在80两,姨娘每月三十两。还有二百多名奴婢和五十名护卫,虽然用度少但架不住人数多。
他就把控住府里其他所有人的花销加起来不超过1万8千两,他再调节下自己的用度。你给通房的份例都快赶上你二哥给侧妃的定额啦!”
四皇子:“……”
傅归晚总结陈词:“虽然赵珩博他够抠门够寒碜,但在银钱这方面他好歹还有分寸。瞧瞧他再看看你,你给通房的待遇好到那份上还不叫出格吗?
你年轻少经事不懂,奴婢们还能不懂?一个个还撺掇着你讨要好处,分明心大不安分,再留着可不得酿成祸害。”
赵珩颖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端起茶盏来喝茶,没接话。
“既然谈到用度和开销,我就多句嘴问问:珩颖,你每年的用度多少呀,四皇子府每年的收息又是多少呀?皇子出宫建府,按例会拨30万两产业和20万两现银。
太子为嫡长子,三皇子最得圣上疼爱,他俩私底下可能还会多得些,但也不会多太多。你二哥卡着用度是因为他公账上每年的收息在四万两左右,他得留出进项。”
傅归晚笑吟吟的问:“你呢?”
“……”赵珩颖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抖,干笑道:“也,也和二皇兄差不多。”
“收息差不多还是用度差不多?”郡主刨根问底:“刚才不是说你每年花销比你二哥多,那么你每年大概用多少呀?”
“收息差不多。”四皇子已经有妻管严的雏形了,硬着头皮答:“花销,每年花销大概在四万两。”
“哦~那我能否理解为你每年挣得都花出去了,你年底没有结余。”傅归晚好整以暇的问:“将来我嫁过来你拿什么养妻儿?”
四皇子低了低头,夹着尴尬干笑道:“归晚,还有20万两现银,你不用担心。”
“你一年用四万两,20万两你打算让妻儿用几年?四皇子府年底没有结余,相当于我嫁过来就要吃老本,那才几年皇子府就得坐吃山空呀?”
傅归晚诈他:“难不成我嫁过来,你还想让我自己养自己和养孩儿吗?这是你为人夫、为人父能做的事吗?”
“不不不没没没,归晚,我没有这么想过。”四皇子端着的茶盏狠狠抖了抖,连连反驳,尴尬得耳朵脖颈都红了,他是没想过,只是母妃和外祖家都这么打算。
果然愉妃在打这个主意,估计在儿子面前提过不少次了,傅归晚佯装气恼道:“我是有嫁妆没有非得你来养我,但养家糊口总是你身为丈夫的责任,总不能你有多少就用多少、挣多少就自己花多少,那还拿什么来养家?
即便撇开养家这点,每年吃喝用尽都是些什么人家呀?不都盼着手中能有结余开开心心过个年吗?你二哥即便抠门,可你还孤家寡人一个,怎么算都该他的花销比你大,你更不是铺张奢靡的性子,为何偏偏反过来了?”
赵珩颖嘴唇抿紧成一条线,答不出来。
“留兴伯府没缺吃的也没少穿的,没得要外孙穷自己亏妻儿来养他们!殿下您心眼好,但他们穷到揭不开锅了需要你亏着自己和妻儿去救济吗?”
无需多猜就知道怎么回事,傅归晚没留余地,直接表态:“现在我不管,但我嫁过来后您还帮着养,我就得问问淳于家是否全成了软骨头只能靠外姓人来养他们?倘若当真如此,往后便跟着外孙姓,免得将——”
“归晚!”四皇子脸色不大好的打断她:“你都说到哪里去了!”
“我只想请殿下认清楚,你娶妻生子总得担起责任,咱们总得先顾好自家才能有余力惠及乃至施舍别家,没有亏待自己反而养别家的道理!”
四皇子低着头,嘴皮子动了动终是没说话。
傅归晚沉着俏脸站起来:“天色不早,我回郡主府了。至于通房,明日我会进宫请师恩公公给您选六位姑娘送来。
我想殿下缺一晚应该可以,还有通房的份例,我定的是总共十两,希望你不至于为这点小事来下未来妻子的脸?”
“归晚你又说到哪里去了,你决定便好。”四皇子跟着站起来,赔笑道:“都这个时辰,用过晚膳再走。”
郡主肯定应好,没得为这点事再闹不愉快,用膳时又热络回去,直到晚膳后四皇子提到平息留兴伯府的‘怒火’。
“文泰伯身为兄弟应当会出面调合,我们做小辈的越过他来出面不妥;咱们先等等,倘若他没动静我们再出头不迟;已经戌时二刻了,我该回郡主府了。”
四皇子有些不舍地送到府外,借着廊下红灯笼透出的烛光目送马车远去才返回府内。
这片区域住的基本都是皇室宗亲,四皇子府与永福郡主府就隔两条街,距离也近,傅归晚刚在马车内靠了会儿就已来到自家大门外。
永福郡主府只有一位主子,还是位女主人,富丽堂皇的亭台楼榭可谓空旷,傅归晚便给自己布置两重院落,前院有自己的主院,还另僻宁静之所作为书房,后院亦是,至于晚上她想住前院还是后院更随她心意。
今日事多疲惫,郡主歇在前院,泡过热水澡,走出净房时发丝上还沾着氤氲水汽,她刚坐到美人榻上,无情护卫长便窜出来,呈上一张纸条。
“今天收到飞鸽传书,统领已经陪同将两位大夫送到真定府,无名师爷收下了。”
傅归晚凝视这张纸条少许,几缕浮思涌上眉头,转向窗台前摆放的两盆百合,喃喃道:“瞧百合花好看吗?”但她也没有要无情回答的意思,随即叫婢女准备笔墨。
丫鬟们在就近的桌案上摆好笔墨纸砚,她起身到桌案前,提笔落字一气呵成,写完信交给无情:“今夜送到权尚书府上,请权尚书送往西宁,交给凤陵郡主。”
“还没装信封、封蜡。”
“如果我没想让权家看到这封信有必要请权尚书送吗?”傅归晚无语,拿起第二张信纸,吹干墨迹再对折,递给她再报个名字,交代道:“也是今晚就送出去,可别搞混了,担心出错你就看一眼内容,请凤陵郡主的信送到权家。”
无情冷漠脸:“我能犯这种小错吗?”
“行啦,赶紧退下叫暗卫去办事。”傅归晚摆摆手,原本她都打算明早再写信,今天是真的有些累,打发掉她们就回床铺里安置,一夜无梦。
明媚的阳光从窗棂里倾泻而入,郡主闻着阳光的味道醒来,睁开眼发现已经天光大亮,没想到自己竟能睡得那么沉?叫婢女进来一问,得知已经辰时二刻,额上忍不住冒黑线。
姚黄再禀告今早三少爷又来过,又差点闹起来时,傅归晚满头黑线,深吸口气把这事暂且放到一边,叫伺候梳洗。
梳洗打扮好,用了早膳,她也没耽搁,直奔皇城找师恩大总管把事情以及要求提出来:挑的姑娘们要漂亮要懂分寸,但也不能太漂亮太懂分寸,否则要么容易生乱要么容易被吃死,再塞他两锭金元宝。
大总管笑:“郡主您总这样客气,您有事就吩咐老奴,不拘什么事儿,奴婢这把老骨头还能给您跑跑腿就高兴了,哪还能得您赏?”
“知道公公您对我好,福儿请您喝茶的。”这大总管对她是真好,有什么事吩咐一声,给打赏还不乐意要。一两回这样还能是客气,十几年都这般就是真对她好;她也不好意思白白受这份好,有机会就回点礼。
“圣上今日心情好些了吗?”
“有比昨儿个缓和些,此刻正与大臣们议事;郡主若要即刻面圣,奴婢这就去回禀。”
“不必啦,国家大事要紧,劳公公您帮我向圣上问安了;不过我倒有件事要找大统领,大统领他伺候在圣上身侧吗?”
“郡主问的可巧,大统领在检阅立夏出行的仪仗和防护,现正在含元殿前的广场上。”
傅归晚道声谢便坐上轿辇去找沈随大统领,达到含元殿前,入眼的便是气势恢弘的皇家禁军在排演,她没往前而是登上含元殿,站在高处俯瞰,几缕青丝被吹到眼角,她抬手拂掉,莫名有些感慨。
恰此时涂绍昉被传召入宫,正随着引路的小太监前去东宫,抵达东宫后怕被长姐唠叨都没拐个弯,径直找太子姐夫。
在太子殿下所有的印象中,他的妻弟清贵端持、器宇不凡,黑湛湛的双眸中永远洋溢着自信智慧的风芒,乍然看到两眼发青、双眼无神、浑身憔悴的小舅子都把他吓到了。
“庭曦你这是?”
“前两天被冤枉成登徒子了。”
“……”赵竤基怔了怔便不厚道的笑了:“哪家姑娘这么不长眼,我们昉哥儿要文采有文采要相貌有相貌,真无意轻薄到人家也该扑上来嘛。”
涂绍昉顶着双眼发青的双眼看向他:“姐夫——”
“好好好,姐夫不开玩笑,既然你自己都烦着,姐夫就不麻烦你了。”
“不,您吩咐,给我找点事做也好让我缓解缓解。”
赵竤基又不厚道地偷笑了会儿,轻咳两声,有些尴尬的告诉他二皇子的事,再问应该如何处理妥当。涂绍昉顺口就道:“捉奸啊,殿下亲自捉住,二皇子根本狡辩不了。”
“孤亲自去?”小舅子开玩笑?
“您出面才能镇住二皇子,若是您觉得不好意思大可再拉上两个作证。”
赵竤基沉吟半响,命令道:“你去告诉永福郡主,必须把郡主请上,否则孤绝不前往,你自己看着办。”
“……”他能否告诉太子姐夫,冤枉他是登徒子的就是永福郡主?感觉心好累。
心好累的涂少爷出宫才想起来忘记给名单了,转念一想,下回再禀告,他目前真正该忧心的是如何解决他的困境。
相爷逼他负责任,他师妹若是知道他与永福郡主还有过那么一段还能接受他吗?他爹娘还要瞎凑热闹,非说霍国公府有意结亲。他能否和爹娘说他已经有心上人,只是他和心上人的表姐幼年时睡过了?!
天啊,他想过无数个会阻隔在他与师妹之间的障碍,就是没想到还能有这样奇葩到能逼得他生无可恋的原因!
涂绍昉一个头两个大,决定再回府里休养两日,养精蓄锐之后再直面这惨淡的人生;也亏得他与永福郡主出宫时没撞见,否则他估计得更惨。
傅归晚离宫后没回郡主府,而是回傅家,府里姑娘们闭门思过已经结束,老太爷也已病愈上衙门了,她给祖母和母亲请过安便回明珠苑,没过两刻钟丫鬟便报五姑娘来了。
五姑娘傅归湘乃四房庶女,她的生母孙姨娘曾是伺候四老爷生母飘姨奶奶的贴身婢女,在四老爷没成亲前就已经被飘姨奶奶送到四房伺候,她甚至只比自己的嫡长姐四姑娘傅归昤小半岁。
有些资历的婢女婆子都知道,五姑娘与亲姐并不亲厚,而是处处追随大姑娘,让往东从不往西,让斟茶不倒奶,闭门思过结束会找大姑娘就是她的作风。
随着‘可’的允声落下,珠帘晃动,一绿衣少女绕过牡丹屏风走到美人榻前,白嫩的小脸秀丽可亲,眉眼灵动,正是傅五姑娘傅归湘。
她向来见人先三分笑,何况对马首是瞻的大堂姐;相对热情的堂妹,傅归晚态度冷淡,吩咐上茶、端两盘水果来便没再理会,还叫守丹给她揉穴位。
五姑娘傅归湘搬了绣墩坐在美人榻旁,接过婢子奉上的茶盏,小脸俏生生笑容满溢,面对长姐的冷淡毫不在意,喝口茶水就曝个大秘密:“大姐,我怀疑四姐慕少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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