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进办公室, 就见到了熟悉的值日白板，上面留下的能耗算式还没擦掉。
三个老师站在白板前, 愁眉苦脸。
古青来老师说“我教数学的，这肯定是转换率算式, 绝对是转换率”
教导处主任楚立辉笑着摇头，说“都跟你说这像量子力学里面的密度泛函数，你不信可以查嘛。”
古青来抬手指着白板上几个式子, “还查什么，最近我读论文读得眼睛都花了, 闭着眼睛都能列出这几套转换率公式。”
“报告。”沈明洲轻声打断他们的讨论，收获了三道探究的眼神。
班主任李国富格外激动说道“沈明洲, 快来说说你从哪儿抄来的这堆式子，他们俩都快要打起来了。”
打起来不至于。
再不能弄清楚这是谁写的，古青来可能会疯。
抄
沈明洲重看昨天在写在白板上的算式，他敢保证，这堆算法放出去, 都没有几个人能看懂。
他说道“这是我在计算某种推进器的模拟演算, 不是抄的，也不是从哪儿看来的。”
楚立辉觉得不对劲。
白板上具体是什么推进器算法他不清楚, 可是作为教导处主任, 他知道沈明洲是什么水平。
“你怎么会这个你上次月考才”
“咳咳。”李国富赶紧打断他。
沈明洲月考年级垫底，成绩创造了澄明中学有史以来最低分, 全校教师都知道他的大名。
但是, 他作为班主任, 当然站在学生这边。
他说“既然是你写的，那就好办了，给我们讲讲吧，这上面到底是物理类还是数学类。”
沈明洲走向白板，拿起笔圈了圈几个算式，说“这些是数学类的统计转换算法。”
末了，又用笔盖点了点几道量子式，“这边是物理的密度泛函数。”
“我说是转换率吧”古青来激动了。
楚立辉却狐疑的看向沈明洲，“你为什么会量子力学的密度泛函数”
“学生好学你就别管为什么”古青来全部注意力都在沈明洲身上。
他说“太阳能转换率和能耗计算太需要转换算法了，沈明洲，快跟我说说，这是哪篇论文里提到的或者是谁说的”
沈明洲看着他激动的表情，“老师，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哦，我是说你跟谁学的这套算法，我也想学一学。有论文最好，如果不是论文，科普的视频也行啊。”
古老师透着对原版内容的渴求，可是他根本不信，这是沈明洲的手笔。
沈明洲习惯了这样的质疑，他只是笑了笑，说道“既然您需要的是太阳能转换能耗算法，那我写个简单实用的吧。白板上的算式，您学了也没有意义。”
他说完抬手擦起白板，刷刷两下，整齐漂亮的公式只剩几笔痕迹。
“等一下再擦”古青来激动的喊停，透着对白板上消失算式的惋惜。
沈明洲顿了顿，仍是将白板上残留笔迹擦得干干净，提笔写起了新的内容。
他对太阳能的研究很少，掌握的程序算式大部分不适用于当前科技层面。
但是昨晚邵炼的论文给了他很多启发。
太阳能的特定条件转换研究，依照他的眼光来看，完全不会过时，而且普遍适用于大部分新能源的基础能耗演算。
沈明洲沉浸在思维转换为字符的过程中。
背后三双眼睛逐渐热烈，特别是古青来。
自从昨天发现了这块白板，他就拍了照片仔细对照了各种转换率算法，类似的公式不是没有，但都和白板的内容对不上。
现在，沈明洲提笔写下的字符，一个一个唤醒了他翻查论文的记忆，随着白板上的字符化作完整算式，古青来本能的从桌上抽出白纸，拿过笔就抄。
心情不亚于有作业能抄的学生。
他甚至还嫌楚立辉挡光，把身边站得好好的同事给推了推。
楚立辉奇了怪了，平时不见古青来专心致志，这时候居然手抄公式
“你不会手机拍照吗”他低着头凝视古青来头顶。
古青来眼神都没给他一个，随口回道“拍了照还得再抄，麻烦。”
楚立辉不懂他什么意思，和李国富疑惑的对视一眼。
再抬头，发现沈明洲笔法轻盈的写出算法之后，居然笔锋一转，又列了一行
三位老师当场感受了一下，小视频里沈明洲写出奥数五种解法的震撼感。
洋洋洒洒的几笔过去，沈明洲用黑色字迹占满了白板。
等沈明洲放下笔，白板上的算式工整清楚。
楚立辉再怀疑，也不得不错愕的问道“沈明洲，你真的把太阳能转换能耗算法写出来了”
沈明洲盯着自己写下的算式，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他甚至有些遗憾的说道“能耗算法根据应用场景不同有多种变体，白板太小，我只是写出了一种。”
“这套能耗算法，我参考了邵炼博士的论文太阳能光电转换效率的特殊研究里面的示例。虽然是十年前的论文，里面给出的能耗转换与应用模型，在未来四十年都是适用理论。古老师，你给数据吧，我可以帮您算算结果。”
这个数学、物理分数加起来还不到五十的学生，这时候站在白板前说出这段话的气势，简直比他们见过的优等生更傲气。
沈明洲等了半天，没等到古老师给他报数，转头一看，发现古青来还在奋笔疾抄。
大家安安静静的看着古青来刷刷刷的誊抄公式，纸上的笔迹跟白板上的一对比，完全是潦草与遒劲的对比，堪称反面教材。
楚立辉看不下去了。
堂堂重点班数学老师，怎么可以输给一个学生，还抄得那么认真。
“老古啊”
古青来埋头苦干，突然抬头，仿佛完成一项大工程似的说道“抄完了”
楚立辉
古青来完全没注意同事的眼神，拿着白纸和沈明洲写的内容对照，说道“其实我在指导学生准备创新科技大赛，我们班的欧阳博艺在做一种太阳能对接转换密封装置，其他部分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偏偏能源损耗出现很大的问题，转化效率太低，根本不符合我们的预期。最近我一直在恶补能源损耗的知识，唯独核心程序的算法快把我给逼死了。”
确定自己抄的内容和白板上一致，古青来顿时急切的收起纸，叮嘱沈明洲，“我觉得你写的这个算法很有可能是对的。你不用帮我算了，太复杂了，我马上叫欧阳博艺去实验室试试编写程序，让计算机算”
说完就走，留下楚立辉和李国富面面相觑。
古青来走得风风火火，沈明洲捏着笔，只觉得他未免太心急。
能耗算法根据实际情况，拥有无数变体，不是单纯的一套公式就能解决全部问题的。
但是人走了，沈明洲也没必要补充什么。
ce论坛的单子那么多，有空去赚赚钱不好吗。
于是，沈明洲放下笔，跟班主任说“李老师，应该没事儿了吧，我还要去上课。”
李国富很想仔细问问沈明洲为什么会懂得太阳能转换率。
可话到嘴边，兜兜转转，却成了，“沈明洲，月考你确实成绩差，但是我看了你的试卷，大部分简单题你都没写。你故意交的白卷吧”
被老师当面点破，沈明洲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高中。
交白卷、故意写错答案，年级垫底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三年，直到高考结束，拿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才算是摆脱了困境。
现在，他不想重走一遍过去的老路。
他说道“月考时候我病了，所以来不及写完。这次期中考试，我会好好答题。”
拿一份，真正属于他的成绩。
沈明洲从办公室出来，手机里的消息已经堆积成山。
ce论坛的私信提醒持续不断弹窗，除了道歉和聊天，仍有不少的求助信发来。
沈明洲挑了其中一封。
发送私信的人，名为“小宝读书”，头像下方一排金灿灿的徽章，等级十分可靠。
小宝读书问“自动泊车参照物模糊的问题，能不能直接参照停车位白线、黄线，框定范围进行智能化取值”并且附上了详细的信息。
汽车类智能系统不在沈明洲的专业范围。
未来汽车发展已经非常便捷，广泛普及的自动智能驾驶系统包括了泊车系统，单独讨论自动泊车的项目很少。
可是沈明洲考虑到钱的问题，自然想接这份单子。
沈明洲随手在网上找了找，发现了一篇名为基于神经网络和深度学习的自动泊车系统应用的论文。
熟悉署名映入眼帘
邵炼。
沈明洲觉得，他和邵炼有缘。
他总能见到邵炼在各个领域活跃的身影，论文观点狂浪疯魔，充满了学术的热情。
可惜邵炼的理论，至今尚未通过实践应用，只了少量的验证数据。
沈明洲看着这些数据，突然升起了一种莫名的好胜心。
邵炼是真正的天才，和沈明洲这样全靠勤奋弥补缺陷的后进生不一样。
但是，沈明洲能够为自动泊车写出更好的程序。
念头一起，沈明洲就动了手。
他对自动泊车的每一项考虑，都不由自主的和邵炼的理论作比较。
临近午夜，他才将核心的算法和配套设备需求写完整。
小宝读书能不能原封不动的根据他的要求，做出成品，并不与他相关。
沈明洲只关心自己的理论，能不能超越邵炼。
邵炼的理论更具前瞻性，但他的理论具有可实践性，沈明洲心里算来算去，应该算自己胜出。
沈明洲在夜里独自笑出声。
这种幼稚的精神胜利法，邵炼这样的天才知道了，一定会觉得他特别可笑。
沈明洲捏了捏肩膀，心里一阵畅快，他将文档发送给对方，说道“这项技术在未来两年内都是最新的，但是根据智能汽车发展趋势，自动泊车系统会逐渐被自动驾驶系统取代。”
他开了价格，一如既往附上收款码。
半晌，对方回了一张图过来。
“好的，已转，呵呵。图”
对方发来的图上，清楚的显示着已转账八千五给洲。
但是沈明洲一分钱都没收到。
呵呵
沈明洲勾起一丝笑意，表情在夜晚昏黄灯光里温柔亲切。
这人居然敢跳到他脸上图呵呵，他应该夸奖对方勇气可嘉，还是胆子真大
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有钱必应的技术，顺便对大佬追债方式展开联想。
有钱必应肯定联系到了小宝读书本人，要求对方还钱。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在场的都是精通网络的高手，可谁也不像有钱必应一样，还会神经网络、能耗算法和人工智能视觉识别啊。
大家叽叽喳喳，艾格突然亮了麦。
艾格说“我朋友说，小宝读书报警了，说自己被黑客敲诈，不仅昨晚被关在办公室听了一晚上的还钱之歌，复印机还发催债信，电脑不受控制，最后给了钱才放他出去。”
会议耳麦里传出哈哈哈的声音。
大家笑着问道“为什么你描述得好像他见了鬼一样。”
艾格不禁轻笑，“对小宝读书来说，不就是见鬼了吗作为一个it行业工程师，被人在专业领域玩弄成这样，还一点儿痕迹都找不到，简直比把他关起来打一顿还伤自尊。”
对方遭遇过于惨烈，语音频道满是欢乐的气氛。
唯有江岳急切的问“大佬入侵对方的网络，不会有事吧”
“没事。”艾格安抚道，“小宝读书还了钱之后，一直在尝试反向追踪有钱必应，但是高手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他才报警的。警察派了信息科的人当场排查，没有发现任何入侵痕迹，询问了早上上班的员工，大家都说智能系统是正常的，门卡一刷就开。最后调了监控录像，虽然打印机和电脑在动，但是只有小宝读书一个人在砸门。”
场面过于惨烈，耳机里都是欢快的笑声，仿佛亲眼见到大佬教训人似的。
“小宝读书太可恶了，一定要叫nb公司开除他。”
“这人肯定待不下去，估计圈内有头有脸的公司，听到他为了八千五骗圈内大佬，绝对不敢要。”
“这次他算是出名了，为了八千五，把自己的短处暴露得彻底，谁会用一个安防都不会做的工程师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小宝读书的下场。
艾格沉思片刻，却问“比起小宝读书，我更关心，有钱必应是谁”
语音频道里渐渐安静，半晌才有人无奈的说道“大佬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了，圈里都问遍了，名字叫洲的专家，会的东西都没他多。”
洲。
跟有钱必应交易过的人，都能从转账记录清楚的知道这个名字。
从那一天起，他们就在圈内寻找名字里带有洲的专业人士。
科技公司、高校实验室、国家研究所，ce论坛不止是一个聚会论坛，他们能够连麦开会的管理员们，关系网几乎遍布全世界。
他们认识很多人，却没有人能给出一个满意的回复。
渐渐的，所有人都信了论坛里网友玩笑似的猜测
有钱必应是一个归国高材生，掌握了国外的最新黑科技没考虑回来发家致富，光顾着传播推广相关技术，造福基层了。
澄明中学，十班数学课。
沈明洲在解一元二次方程，最近许方布置作业的热情空前高涨，他这一个垫底拖了全班平均分的人，完全成为了他的眼中钉。
下了课，许方又留下一套试卷。
“沈明洲”
沈明洲正打算课间解决掉作业，突然有人隔得老远喊他。
他抬头一看，古青来站在门外，一脸喜意。
自从古青来拿到了算式，他和欧阳博艺就开始的实验验证。
通过太阳能转换程序的逐渐运行，欧阳博艺的项目不仅可以继续进行，而且还有希望在创新科技大赛开赛前，再做一次优化调整。
古青来看沈明洲的眼神都透着慈爱。
高一的学生身高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样子，短发凌乱柔软，眼睛透着少年人该有的年轻朝气，背脊挺直的模样，让人一见就喜欢。
无论沈明洲月考成绩多少，古青来心里已经有了另一套评判标准，分数低可是沈明洲聪明啊。
他说“昨晚你给的算法我们通过实验，可以运行了。沈明洲，你想不想参加创新科技大赛”
他毫不避讳的在学生面前大倒苦水，“欧阳博艺要做的太阳能转换项目没有组员，我也不会弄太阳能的东西，我们一直在边摸索边做。沈明洲啊，你想不想参赛，你参赛的话，你和欧阳博艺一起研究，你又会转换率算法又会编程，说不定参赛还能拿个大奖呢。”
沈明洲犹豫了。
他想做的实验绝对不会是高中生比赛能拿出的项目，太阳能转换也不在他的兴趣范围。
沈明洲还没开口拒绝，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质疑。
“老古，你是抓人去参赛抓疯了吧，居然找上沈明洲”回答完学生问题，刚刚走出教室的许方，听到这话，满脸不可思议，“你知道他数学才考多少分吗”
“27啊。”古青来随口就答。
年级垫底的成绩，和年级第一一样令人印象深刻。
可是古青来不觉得这个分数有问题，他喜形于色的笑道“你不知道沈明洲多厉害，昨天刷刷刷的把困扰我好几天的难题解决了。分数不算什么。”
古青来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直接戳进了许方的死穴。
他和古青来同期就职，古青来带的重点班，他却只能带差班，已经令他十分不爽了。
现在，古青来竟然仗着自己是重点班的数学老师，教着一群优秀学生，还跟他班上的差生说“分数不算什么”，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许方脸色沉了下，斜睨了沈明洲一眼，“他要是真厉害，就不会考试及不了格了”
这话说得重。
沈明洲曾经听了整整三年，完全免疫，此时他只是沉默，脑海里想着ce论坛的单子代码。
谁知道，古青来听了这话，突然笑出声。
他脸上的笑容带着不认同的困惑，问许方，“我们谈素质教育、因材施教都多少年了，怎么你还是这种老一套思想啊。对真正有实力的学生来说，成绩优秀锦上添花，成绩一般或者很差，说明他是实践型人才，更要注意引导他善用能力，走上适合的道路，就像我们经常举例说的比尔盖茨为什么退学马云数学才考多少分这不妨碍他们成为世界级成功人士。沈明洲的分数确实太低了，但是我相信他参加比赛也不会放弃学习，说不定理论付诸实践之后，他的卷面成绩也跟着上来了。许方，你不知道他写的那套转换率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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