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自从再一次找不到二小姐之后，满客厅战战兢兢站了一排人，花园的园艺师，厨子，保姆，连看门的保安都被叫进来了。大小姐夏柳儿和大少爷夏檀也站在沙发最远的两侧一言不发。
沙发中央坐着夏家的家主，年过四十，即使在家头发也一丝不苟，一双眼老鹰一样锐利，眉骨高眼窝深，有那么一点八分之一或者十六分之一的欧洲血统，真可算得上样貌堂堂。
最后一个保姆也从侧门战战兢兢进来，低头报告：“这边也没找到二小姐……”
整个客厅简直死寂。
“……什么时候走的。”
夏柳儿抬头看了看客厅的座钟：“已经两个小时了。”
“不找了。”夏老爷子站起身，“周一她要是去了学校，给我把她叫回来。”
“爸……”夏柳儿皱眉，“让她放学以后再回来，我去给她请两天假……”
“周一早上就去，直接带回来。”
“爸，别这样……”夏檀也犹豫着站起来。
“——都滚出去！！”
噤声。
没办法。私下里家产再怎么争抢，但明面上还是老爷子掌权，夏家无论如何，所有大事一概要经由家主处理。
“哎，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去大张旗鼓地抓回来吧？”
“爸都说了，你还能怎么办？”
“不然，不然你把小黎叫回来？让小黎周一去学校叫她，香香好像挺怕小黎的。”
“唉……事到如今也只能叫他了，谁知道他这会儿在哪儿呢，指不定要是在什么犄角旮旯度假，那我可真没办法。”
“别废话了快给小黎打电话。”
“催什么……”
不知即将大难临头的夏沉还在乔家，让乔姿始料未及的是，乔文笙竟然没费什么口舌就同意了把联姻对象换一个的提议。
乔姿还没表过“真心”呢。
看来他根本从没考虑过孩子。对他来说孩子就只有联姻的价值。
系统叹了一声：“宿主，用个技能吧，要不然变数更多，要是命运线再变，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乔姿思忖片刻，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只有乔文笙一口咬死要换人选，这事才可能成，如果乔文笙中间再生变故，恐怕事情就复杂了。
乔姿想要的只是自由选择的权利而已。
既然夏沉现在能给她将来自由的权利，乔姿不介意替她挨上几次骂。
无论将来她乔姿爱上的是不是那个子虚乌有的姻缘线另一端的夏沉，乔姿想要的，不过自由选择的权利，仅此而已。
“那好吧，让乔文笙下决心，要他亲自去夏家协商。”
系统：“好嘞。”
乔文笙目前忧虑的实际上也只有一点，就是夏家会不会同意乔姿和夏沉的事情。如果夏家对夏沉的宠爱真的有传闻那么深，那乔姿和夏沉的婚约无疑将为乔家带来更多的利益，但是如果万一夏沉并非传闻中那么受宠，那么不但换人选的事情夏家不一定会答应，而且夏家很可能就此退掉和乔家的这门亲事。
所以这事并非表面上这么简单。
“你们……嘶……”突然乔文笙头皮的表神经跳了一下，多年头疼的毛病又犯了，旁边不作声的小情儿见状迅速过来，站在他背后替他揉着太阳穴。
“先回房睡吧，改天再说。”乔文笙示意不用揉了，拿起文明棍上了二楼。
那女人正要跟着上去，夏沉一伸手拦住了。
“你来，我跟你说点儿事。”
“什么事？”
夏沉摸了摸发梢，看着她：“你是乔爷爷的情人？”
乔姿闻言吓了一跳，但那女人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大大方方点头承认了。
想必是豪门里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吧。
夏沉接着道：“我想让你帮我和乔姿一个忙。”
“夏二小姐，力所能及我自然愿意。”
“聪明，”夏沉笑了笑，凑近她小声道：“下周三晚上是我二哥夏黎的生日，也就是乔家和我们家原本定好的人选，我要你下周三无论用什么办法，跟着乔爷爷一起去参加宴会。”
“要我做什么呢？”她眼眸一眯，闪过一丝疑虑，但也是一闪而过，随即便恢复平静。乔姿暗自为对方的演技叫绝。想来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人都得演技高超不输影后吧，要不然夏沉怎么也面子和里子差别那么大……
乔姿不由自主地又偷看夏沉的侧脸，没想到夏沉一下就转过头来，抓了个现行，并且朝她一笑，伸手揉了揉她尚还湿润的长发。
乔姿惊吓之下猛地低头，却被她摸个正着。
亲密的表情和样子丝毫不似作伪，不小心的对视也带着点无比真实的宠溺和深情，就像夏沉真的对自己有那么点不该有的意思一样。
“不难，我只要你在生日宴上‘不小心’把饮料洒在乔文笙身上，不难做到吧？”
“对我来说，这当然不难。”她看着夏沉，“我有什么好处？”
夏沉扫了一眼二楼，乔文笙早已经不见了。
“哈哈哈哈，我真想跟着辈分叫你一声小奶奶，要是我妈有你一半聪明也不至于被夏家扫地出门……好吧。十万，就一杯饮料，加上乔文笙可能数落你几句，怎么样？”
“好，”她爽快地答应了，笑了笑说：“如果是我做的，乔文笙就不会骂我。”
“厉害！”夏沉竖了个拇指，也笑了，她揽住乔姿的腰，乔姿一僵，她倒揽地更紧了：“快去伺候乔爷爷吧，别让人等急了。”
那女人伸手把耳边的乱发别上去，叫住了正要和乔姿上楼的夏沉：“夏二小姐。”
“怎么？还有话说？”
“还有大小姐，希望你们也能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女人转身走了。
乔姿看着她细瘦的背影，人一走夏沉的手就从腰上搭到乔姿的肩上，她摸了摸下巴：“这女人真不简单。乔姿，你得小心她啊。”
“我会自己小心。”乔姿推掉肩上搭着的胳膊，径直上楼了。
乔姿态度一不对系统便又拉响警报：“宿主，你不要对任务目标态度如此恶劣好吗？你这样经常态度恶劣，会被判断为恶意阻碍姻缘线任务，你又得触发‘强制接触’了，这次得亏你反应快，不然你俩就得当着你妈妈的面……”
“闭嘴！”
“……真凶。”
乔姿正要关门，门便被一只手拦住了。
夏沉把门打开，睡裙的一边落到滑到胳膊上松垮垮搭着，她一副无奈的样子进来关好门：“乔姿，你关了门，我睡哪？不是乔爷爷刚刚说的吗，我不请自来，你们乔家人手有限，就让我和你凑合一晚，乔姿你都忘啦？”
乔姿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心里有些气，只自顾自地坐到床边，从床头柜上拉过书包取出物理题集。
夏沉一看那么厚一本书头就大了，皱起眉走到床另一边“大”字型躺下，她看着房顶的灯：“唉，学霸的背后总得有个支持她的女朋友，我还是不打扰了……”
“嘭”乔姿的书就打上了夏沉的脑门，“说什么呢？！谁是你女朋友？再贫嘴我让你出去了！”
“喂喂……这么容易生气啊？”夏沉揉了揉被“知识的力量”惩罚的脑门，翻过身趴近乔姿腿边，仰脸观察了一下乔姿，乔姿使性子一样转过身不让她看。
夏沉一挑眉，清了清嗓子。
她从自己书包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凑上去，猛地往乔姿背上一趴，乔姿还没惊叫出声，她先喊起来：“同桌，我错了！不要不理我，我替你打人帮你扛作业本还跟你住一间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原谅我这一回吧……”她一边说一边把手凑近乔姿怀里的物理题集，带着点平时撒娇的意思：“同桌……”
乔姿红着耳根挣扎，挣脱着想让她赶紧下去，夏沉趁她不注意猛地出手，用上了打篮球时抢球的速度把乔姿的题集抢走了，随即一个大跳跃，长手长脚的一下就跳到窗边，米白的窗帘随着夏沉的落近动了动，乔姿赶紧追过去：“还我！”
“不要！”夏沉光着脚跑，“哈哈哈你追不到！”
“……幼稚！快还给我！”
话音刚落夏沉猛地停下，乔姿一没刹住车撞了上去，一下把两人都撞在落地窗边，窗帘飘起，最终落在乔姿背后安静地垂下。
乔姿睁眼看到夏沉冲她乐，夏沉背后是江边的夜色。
江对岸的山线条模糊，深浅的色块因为雨水而晕染，山上闪着几个不明显的红灯，很远，又很清晰。
“宿主……这次可不是‘强制接触’……是你自己冲上去的哦，跟我没关系，可不要投诉我。”
“……”
乔姿反应过来便要一把推开，但夏沉伸出两只手抱住了她。
乔姿靠着夏沉的肩窝能清晰地看到江对面的山线，背后夏沉的手温度很好。一时间乔姿竟然一闪而过想要在这个冰冷混乱的雨夜一直和她这么抱着的想法。
“乔姿……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夏沉低声说。
乔姿感受到她胸腔的震动，一激灵。轻声问道：“羡慕我什么？”
夏沉沉默了好几秒，乔姿听见一声轻而又细的叹息，又像是轻笑。
夏沉说：“当然是——你的美貌啊！”她伸手拍了拍乔姿的后脑勺。
乔姿愣了一下，笑了：“你也很漂亮。”
“那当然。”夏沉理所当然地应道。
乔姿突然笑了。
好像直到此刻，她们俩才能卸下伪装，说两句玩笑话。是不是真的或者假的都无所谓了，说出来的真实或许就不会是它原本的样子。
乔姿伸手，也抱住了夏沉。
乔姿想，或许这辈子她依然不会爱上任何人，但夏沉是个聪明人，拿得出敞开心扉的魄力，也知道点到为止的道理，至少做朋友……是可以的吧？
系统欲言又止。
姻缘线冥冥中已经在牵引命运了，就算再怎么怀疑甚至逃离，最终也逃离不了命运的掌控。
要逆天改命，你得有超越天的勇气。
要剪短姻缘线，你得先保证自己不会先动心。
“抱……抱够了吧！”乔姿写完最后一道物理题终于忍无可忍。
夏沉趴在她身后抬起头，嘴里叼着棒棒糖模糊着嘟囔：“那么小气做什么，老宅这么冷，我抱一下怎么了，又不掉肉。”
“你！”乔姿无言以对，只好把书和笔一股脑扔到床头柜，一伸手拍灭了床头灯，往被窝一钻：“睡觉！”
夏沉两手空空地坐着：“喂……我还没吃完糖，还没刷牙……”
“自己想办法。”乔姿被子一蒙，彻底不想理她了。
………………
周一的早晨，每个一中的学生都整整齐齐地穿着校服，进校门的时候连拉链都拉到最顶上，除非真的天生丽质，否则这种装扮之下必然丑出人生的新高度。
夏沉混迹其中，躲在乔姿身后往里走，一边进门一边观察四周有没有来蹲点抓她的。
直到躲进门，还是相安无事，夏沉松了一口气。
早读的时候大家照常抢“老板”的零食吃，夏沉站起来伸手一把接住从教室前面砸来的篮球，门口扔球的男生朝她比了个拇指，趁着早读的嘈杂喊了一声：“中午记得来！老地方，十四班有不服的，我们秀给他们看看！”
“没问题！”夏沉一口答应，把篮球在指尖转的飞起，乔姿坐在她旁边目不斜视地背课文。
虽然已经会了，但是好学生就是好学生，习惯是改不了的。
夏沉拍了两下才把篮球藏起来，拉开椅子坐下，在桌兜里找课本，拉出来好几张没写几个字的草稿纸，找到了上周忘了扔的糖果包装纸，就是没找到语文课本。
“嘿嘿……”
乔姿的余光一直关注着她，一看夏沉露出这种表情看着自己，就知道她要什么了。
“同桌~语文书~我们看一个呗……”
“每次都忘书！长的什么脑子。”乔姿不情不愿但还是默默把书放在两人中间。
“什么叫每次都忘，跟你说也就一次而已嘛……”夏沉颠颠儿地凑上来装作看课文的样子。
乔姿一愣。哦，这一世她们也才刚认识。差点说错惹人怀疑。
系统及时提醒：“宿主，你又对任务对象态度不好了，再这么下去你怕是要天天被‘强制接触’哦……”
乔姿现在已经不想和它说话了。
夏沉心不在焉地读着拗口的古文，鼻子嘴一块儿哼哼，乔姿压根没读，净听夏沉在那儿“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嗯，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诶好像背串了？”
乔姿“噗嗤”一下被逗笑了。
夏沉瞥见乔姿笑，便悄悄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道：“在笑我？嗯？”
乔姿被耳廓的气流一激一下子就窜红了耳尖，她正要反驳，身后传来幽幽地一声：“夏沉，乔姿，干什么呢？”
这种声音，无论你是学校里蹦蹦跳跳的学生，还是已经成年的大好青年，还是已经结婚生子的已婚人士，听到它，一定会唤醒你内心深处曾经被支配的恐惧，你就会立即像是被提住后颈皮的猫，吓得怔愣。
夏沉和乔姿同时被拎住命运的后脖颈，感受到了背后的毛骨悚然。
王溪旧一人赏了一个眼神，夏沉一笑，乔姿强行一笑。
班主任刚转身夏沉就又凑上来了，没想到王溪旧套路比她深，刚转过去就又转回来，抓个正着：“再给我早读聊天！干什么呢？夏沉，你课本呢？”
“王老师今天这件裙子不错啊哈哈哈……”
“别给我岔开话题！又没带吧？”
“嘿嘿……这不是课本出了点生理问题今天跟我请假说它实在坚持不了所以没来嘛……”
王溪旧手里的教案立即就招呼了一下：“再贫嘴！”
夏沉躲过了这一下，还是嬉皮笑脸的，“老王别生气，我今天保证把这篇背下来，乔姿监督！怎么样？哎呀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嘛，老师对我最好了……”
乔姿冷眼看着。这撒娇的手段简直出神入化。
“……快背！”王溪旧也笑了。
谁不喜欢会说话的孩子呢，就算学习一般但架不住夏沉嘴皮子厉害啊。
孙悟空还没有猪八戒受宠呢，更不用说夏沉是一张女儿国国主的脸配猪八戒的撒娇口才。
乔姿这么想着，把语文书往夏沉桌上一推：“背吧。我已经背过了。”
夏沉眨了眨眼，无奈地叹了一声不公平，只好闷头背了起来。
乔姿悄悄观察着，果不其然，夏沉背书的速度奇快，只是她刻意说自己还没背过。
一整个早读相安无事，直到周一上早操升旗仪式刚结束，夏沉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慌。
“哎哎，乔姿，我怎么感觉不对，我家里人肯定要来抓我的，这时候都没来我还有点不适应……”
“站好别说话，老师还没让走呢。”乔姿话音刚落，操场的北门就开了。
那辆熟悉的迈巴赫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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