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韦”闻言面色停滞了一瞬，而后笑了：“阿溯啊阿溯，你还当真够薄情啊，你我不过十余年未见面，你便就这么把我忘了？我是你的阿苍啊。”
“……阿苍？”黎溯拧起眉心。
“游韦”颔首，面露悦色。
谁知黎溯又道：“什么鬼？”
“游韦”面容陡然一僵，宛如被人兜头浇下了一盆冷水，不仅浑身被淋了个透心凉，就连周身还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光芒都在这一刻被褪去了。
“呃……”他摸了摸唇角，面露尴尬，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见他此等吃鳖的模样，枯渊兽一个没忍住，纵声大笑了起来。
场面一时间变得尴尬无比。
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的顾炀，都忍不住握拳暗暗“嗤”了一声。
“游韦”咳了两声，剜了枯渊兽一眼，而后秒变脸，露出极度受伤的表情，看着黎溯委屈巴巴道：“阿溯，你可曾记得你少时唯一的朋友是谁？你可曾记得在龙莲与他共同修炼、相依相伴的日子？你当真这般薄情，就这般忘了我？”
“是，我是伤了你，可自从你拜入净芜那个老家伙门下后，又何曾善待过我？知道我入了魔，你便对我冷眼相待，甚至不惜刀兵相向，可曾问过我缘由？我喜欢你有错吗？我只是想将你抢回来，我有错吗？”
他装的极为伤心，要不是眼眸中依旧闪露着精光，怕是连枯渊兽都信了。
在“游韦”眼里，黎溯向来都好骗，只要自己加以手段，他从来就没有不上当的时候。
他总是心太软，太善良。
当然这也是“游韦”喜欢他的一点。
可他不知道的是，眼前的黎溯，早已不是原来的黎溯，何况，即便他还是他，他也接收不到他丝毫信号。
他如今连头脑都不清醒，听他的话都是有一段没一段的，又何谈能看清他的神色？
何况，他说了这么半天的废话，一句话也没说到点儿上，让黎溯觉得耳朵里好像进了一只苍蝇，嗡嗡地吵个不停，心中更是一片烦躁。
此等状态下，还想让他自己想起？想你个鬼。
“游韦”等了半晌，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便又道：“你可记得龙莲山下的葡萄树？你可记得我在山巅给你种的那片花田？你可曾＃%@……”
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
黎溯本来就觉得不舒服，被他说的更他妈不舒服了，终于在“游韦”扯到猴年马月的时候，一个没忍住，暴躁了起来。
“艹——日了狗了！”
黎溯突然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声音变得洪亮无比，瞪着眼睛指着他吼道：“闭嘴！你个棒槌！让你说个名字有那么难吗？啊？还讲故事，自导自演说相声呢？用不用我找人给你捧个哏啊？就你这嘴，我他妈真服了，你能还活在世上，还真是个奇迹啊！麻烦了您老，你去污染空气，污染土地，不要再污染我的耳朵了行吗！再逼逼，再逼逼小心我把你剁了，啊——”
说着，便朝前踢了两脚，不过有枯渊兽的禁锢在，这两脚自然踢了个空。
如今他的身体本就虚弱，现下就是随随便便来个人都能将他制住，又何谈挣脱？
他也是憋着一股劲儿，这股劲儿一过去，他浑身就变得更加酸软无力，可他真忍够了！
这些时日，他本就不知是何故，心情暴躁，点火就着。
适才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身处这样一幅环境中，还被人挟持，这本就够让他蒙逼的了。
没成想，突然出现了幻境中所出现的人，起初他还有些欣喜，可谁成想这人竟然是这么个玩意儿！
“游韦”那喋喋不休的话，简直是越说越离谱，刚开始他还能忍一忍，但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甚至渐渐把“游韦”分成了两个人影，在自己眼前飘来飘去。
他嘴中传递噪音，眼前也不得安宁，飘来飘去，跟他妈飘无常似的，飘的黎溯一阵头晕眼花。
这也就罢了，主要他还说没完了。所有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扯上一扯，艹！简直不能忍！
还说喜欢自己，这就是他喜欢自己的方式吗？
那双眼睛是瞎了吗？没看见自己不舒服吗？
明知道自己睁开眼说句话都很吃力，问话不赶紧解释，还在那儿打太极，巴拉巴拉扯一堆有的没的，这敢情是逼着他炸毛啊！
他已经忍得够久了，要不是他此时身子不爽的话，真是恨不得上前来一个星大圣的“手起刀落，世界清静了”,让他再BB!
可他倒是吼的爽，吼完就脱了力，不受控地倒在了枯渊兽身上，自在的缓着气。
场内的其余人可都懵逼了。
顾炀不由暗暗捏下一把汗，看来平日在他眼前的黎溯，还是挺温柔的。
连枯渊兽都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抱了个定时·炸·弹，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而“游韦”则嘴角一阵抽搐，他从未见过如此暴躁的黎溯，虽然他说的话有些他未曾懂，但是直觉告诉他，那不是什么好话。
但他也没有怀疑黎溯的身份，因为他们已经十余年未见面了。
十年虽然不久，可仍旧会发生很多事，改变一个人的心性，也不是不可能的。
况且，旁人不了解黎溯，觉得他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清冷仙君，与黎溯少时便相识的自己又怎会不知晓？
黎溯做玉龙时，性情本就很随意，至情至性，开朗好动，而他心性大变，成了众人口里所说的清冷仙君，也是因为那件事……
所以“游韦”并没有多惊骇，只是还是被他的这副模样吓到了，傻了半晌。
如今再也不敢逗他，只能微低头老实答道：“我……我是冥苍。”
对的，他就是魔君冥苍，但也许有人会奇怪，冥苍不是被镇压了吗？为何神识会出现在这儿？
他又为何和黎溯有着一段青梅竹马的渊源？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这个世界的逻辑君自动补齐的吗？
又或者可以说，这个世界当真只是一本书吗？
这一切的一切，怕是场内所有人加起来都无法解释清楚。
但有一人会。
不远处的树丛后面，站着一位模样俊俏的男子，正咬着指甲 ，兴味盎然地看着场内的一切。
忽然他笑了，那笑容甚是明媚，配合着那灵动的五官，却平白显出了一丝魅惑。
他打了个响指，便见场内方才还满脸不可置信的黎溯，在这一刻又陡然合上了眼。
身子也随之无力，整个人瘫在了枯渊兽的身上。
他昏倒的那般自如，就像是用力之后的虚脱，自然所有人都未发现异常。
我们再把视角转向场内……
空气就这么静默了一会儿。
冥苍等着他的呵斥，可半晌没有反应，而后抬头一看，就见黎溯不知何时又睡着了，而一旁的枯渊兽显然还处于懵逼状态。
冥苍都不知道他懵逼的什么。但见此状况，脑中冒出的第一想法，便是趁此空隙将黎溯从枯渊兽手中夺回来。
可谁知脚还没迈了两步，颈后便闪过来一阵凉风，他别过脸，还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颈后一痛，整具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倒了地。
“吵死了。”
罪魁祸首顾炀掏掏耳朵，面露不耐之色，又把视线转向了枯渊兽那边。
倒地声那么明晰，枯渊兽再傻也会警醒过来，下意识将黎溯往自己怀里紧了紧。
而后直视前方的顾炀，可待看到他周身那恢复如常的灵力，和那身上清晰可见已愈合如初的伤口时，他面色一僵：“你……你怎会……”
可还没等他所有的话问出口，就见顾炀摊开双手，周身猛然换了一副面貌。
身上是完好无损的红袍，眼眶里是鲜亮的赤瞳，长而黑的发被端端正正地束起，缠于脑后，周身漂浮的青芒已经消失无踪，随之替换成了一团宛如地狱之火的魔芒。
他唇角一扬，带着漫不经心的懒意，摊开手掌，手上便随之冒出一团赤褐色火焰。
可那团火焰并没有向自己攻来，而是将它随意丟到了裂口不远处，不过刹那，便听那处响起了冥苍的惨叫声。
枯渊兽的修为并没有冥苍高，之前自然也看不见他神识的行踪，要不之前也不会显得那么被动。
可顾炀不是。
顾炀在吞噬了那个世界的冥苍后，不过是吸收了他的所有魔力，彻底改变了体质，修为仅仅才升了两个台阶，从化神境到达了合体中期。
他能有如今的成就，也是因为有红缨石髓的效用，再加上黎溯身体的辅助，才让他的修为一步步提升到了大乘巅峰。
所以当时的他，比彼时的冥苍还不好对付，即便在仙灵界搅起了一番腥风血雨，也无人敢合力镇压他，只能见之就躲。
其实，冥苍的修为在十余年前，也并不是无人能及。但人们将他选择镇压，而不是除掉，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他不仅有能毁灭世间一切的龙离业火，还有一支毁灭力极大地枯渊兽军队，可以随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况且，他的神魂太过于强大，若是强行除掉，最多也只能除掉肉·体，而无法将它神魂一起除掉，这般不免会有朝一日会让其夺舍重生。
当然仙灵百家也不是没试过，而是试过了发现完全除不掉，才选择了镇压。
但要问，为何眼前的枯渊兽却不曾效忠于他？
那是因为在那场大战中，他的家人全都为了这个魔君丧了命，那时他还小，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兽，并不知何为效忠之义，如今长大了无人教他，他自然也不懂。
他当时也是侥幸逃脱，在无人的地方生存到了如今，却因为出去寻找机缘，被修士击伤，也是为冥苍所救。
但即便有救命之恩，冥苍也不过是想将他利用罢了。
况且，全家老小的命都已经为他葬送，自己又岂会傻到还效忠于他？
*
即便冥苍如何强大，一缕无了肉身的神识，亦是脆弱不堪。顾炀随随便便放出的一团龙离业火，便可将它瞬间化为灰烬。
除掉一个，下一个自然是……
顾炀又凝起了一团业火，看向枯渊兽。
枯渊兽心中一凛，赶忙带着黎溯向后退了退：“你不要过来！你不想救你师尊了吗？你可要想清楚了，你以为他为何会变成这样？我直说吧，如今他的命被我捏在手里，你若是将我杀死，即便救了他，我也敢保证他绝对活不了十天，而且还是……神灵聚散，哈哈哈哈哈……”
顾炀被他说动了，如今他还不知道缘由，确实不能就这么杀了他。
虽然他很想尽快解决，虽然他很想将黎溯就过来揽在怀里，好好呵护，可若是不知道他因何变成这样，他又该怎么救他？
“说！若是不说，我眼下便要了你的命！”
“他中了我精心炼制的禋天散，你可曾听说过？”枯渊兽见他停下，便无所顾忌道。
“我说……你们也太傻了吧，不觉得你们一路斩杀下来的妖兽，都不正常吗？呵……到了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那些妖兽都是我特意饲养的。它们吃了整整一个月的禋天散，已经将药性彻底融入了骨髓，而这个药只对玉龙有用，自是伤及不了它们半分。”
“在你师尊，斩杀这些妖兽之时，禋天散便会通过妖兽的血液，在空气中扩散，被他一点点吸入鼻腔，所以他杀的越多，便会越不受控制。”
“起初他只是会头晕乏力，而后他的灵力会一步步被封禁，最后连身体也会退化，若是没有我的解药，他甚至连人形都会维持不了。你若不信，便看……”
说着，他掀开黎溯的衣襟，只见那雪白如玉的胸口处果然已经长出了参差不齐的鳞片，那些鳞片闪着白芒，长在上面倒也不觉得难看，反而多了一□□惑之感。
“如何？如今你还想杀我吗？”枯渊兽得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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