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进了书房掩了门,此时屋中只剩下了槿桦和槿征两人。

    槿征捋了捋胡子,语气甚是严厉:“刚刚在外面吵嚷些什么,他们两个年纪小不懂规矩,你也不懂吗?”

    槿桦环视了一下这间书房,对这里实在称不上有什么好印象,她垂下视线,不愿与他争辩,沉默不语,有些事情多说无益。

    槿征面色严肃,坐在了书案后的黑漆木纹宽椅上,他剑眉一凛沉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槿桦面向他站着,“殿下的恩典,准我除夕回家一趟。”

    他从喉咙间粗声“嗯”了一声,望着远处的花瓶摆件,似是想起了什么别的事,“听说你前些日子受了伤?”

    槿桦抿了抿唇,“嗯,在围场。”她有些拿捏不准要不要将那日的真相说出来,那件事最终被定性为狩猎中箭矢的误伤,可真实的情况只有她和楚华樆清楚。

    她正犹豫着,就听槿征一声冷哼,浓密的胡须随着他的动作起伏了一下,他厉声道:“既然没什么大碍就不要闹出这些动静来,朝中多少双眼睛正盯着槿家呢。少生些事端!”

    槿桦难以置信地抬眸望向他,“父亲觉得是我要闹出动静吗?分明是有人想取我的性命。”

    “你安安分分待在府里也不会出这样的事。”他大手捏在眉心处,甚为烦躁,“你说那日有人加害于你,那我问你证据何在?又是谁做下了这样的事?说不出,这就是一场闹剧。”

    槿征顿了顿,倚在宽厚的椅背上,指着她开口道:“你临行前,我告诫过你,要谨言慎行。可你把我的话都抛在了耳边!”

    深冬的寒意从心头逐渐向四肢漫延,她还不够谨言慎行吗?这半年多来的日子她是如何过的,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迎面而来,是谨言慎行就能躲得掉的?

    任人宰割,忍气吞声。那么她又算什么呢?

    槿征以为她还要辩解,重重地拍了下扶手,“还有前些日子在贤雅轩那些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花了那么大心思送你进王府,不是为了让你出头的!”

    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你该知晓自己的身份。”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极重,一字一顿。

    槿桦动了动唇,“我的身份?”这四个字反问得既苍白又无力,是啊,她该知晓的,袖子里的手紧紧攥了攥,她抬眸望了望这屋内的布饰,声音清冷得厉害:“我不过就是槿家的一枚弃子,您费了那么大心思让我待在三皇子身边,是为了换出哥哥,为了权势和荣耀。”

    前世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将自己送上绝路的,除了她那伪善的继母,难道就没有她这位“心系天下”的好父亲一份了吗?他百战百胜也好,荣耀满门也好,可是这个家呢?这哪里还是她的家呢……活了两辈子,这里从来都没有她能容身的地方。

    槿桦忽地笑了,她这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她垂下视线神色间尽是自嘲,“说白了,我和哥哥不过是你谋权势的棋子罢了。这些年你可曾在意过我们,在意过这个家里的分毫?”

    “混账!”槿征气急拿起桌上的镇纸用力扔在她身上,“我处处为家族考虑,为的是这个家的荣耀!而你呢?你的一切都是槿家给的!”

    槿桦下意识地抬起手去挡,镇纸重重地砸在她的胳膊上,槿桦吃痛闷哼一声,咬牙忍了下来。

    是,她是欠槿家的,那么叫她如何才算还清?

    哪怕是那日险些丢掉性命,都远不及今日这般绝望了吧……

    槿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推开了书房的门。

    槿征大怒:“你今日若敢踏出去就再也别想回来!”

    槿桦停下了脚步,心中却像是突然轻松了。她望着门外夜色下不知何时开始飘落的雪花,轻声道:“如此,甚好。”至此,她没再回头看过一眼。

    今日是除夕,天色已经很晚了,街道上四处都是张灯结彩的,各家各院鞭炮声不断,皆是喜气洋洋,一片阖家团圆。

    槿桦一个人走在街上显得与这里甚是格格不入。冷风拂面,吹透了她单薄的衣衫。槿桦不知道自己要去哪,甚至不知道她还能去哪。

    可她从不会后悔的,哪怕是上辈子弥留之际,她心中存有的也只是不甘。

    从槿家离开,像是一种解脱,在这样的除夕之夜里这一切都显得尤为讽刺。

    浮雪落在地面上只留下洇湿的一片。像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了阵阵丝竹管弦。槿桦蓦地想起此时皇宫中应该是在阖宫夜宴。也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楚华樆轻笑着将手叩在案上的画面。

    ……

    槿桦在外面待到了将近亥时才回了王府,一个小厮正巧从楚华樆的寝殿里退了出来,他抬头望见了她,便立刻向她行礼道:“槿公子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您得过了初五呢。”

    槿桦抬眸望见了楚华樆寝殿中的灯火,“殿下已经回来了?”

    小厮应道:“是呢,殿下除夕夜宴上饮了些酒,这不我刚送了醒酒汤进去。”

    槿桦点了点头,随口打发了他下去。身心俱疲的不适感让她只想早点回房中休息了,可还未等走出去两步,就听屋中那人唤道:“槿桦,是你回来了吗?”

    槿桦脚步一顿,咬了咬唇,“是我。”她自知是避不开了,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楚华樆坐在正对着大门的榻上,他身着一身荼白色广袖长衫,衣边上绣着银丝团云的图案,腰间的锦带上系着个上好的玉髓,墨色的长发半束在身后,举手投足间尽是温文尔雅,眉眼间像是出自画卷。

    他端着碗醒酒汤,轻抿着的薄唇微微勾了勾,直接免了槿桦的礼数。

    屋子里被炭火烧得暖暖的。他声音也如暖玉一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在家里过年?”

    槿桦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视线,她故作轻松道:“跟殿下说了我会早点回来的。”

    楚华樆点了点头。他许是真的醉了,漆黑的凤眸望在手中的醒酒汤上也没再追问下去,只说了句:“甚好。”

    槿桦如释重负,正打算就此退下去。

    楚华樆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胳膊,“槿桦,你身上怎么这样冷?”

    槿桦心脏霎时间仿佛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抽走,却不料因此牵动了被镇纸砸中的地方。

    “嘶。”她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楚华樆顿时皱眉,直接将她的袖子撩了起来,被砸中的地方已经一片青紫。他握着她胳膊的手蓦地收紧,“这是怎么弄的?”

    槿桦被他握得有些疼,可她丝毫不敢再动了。她扯谎道:“路上黑,我不小心绊了一下,磕着了,不碍事。”

    她抬眸看向楚华樆试图让自己的话更加真实可信一点,然而她只在对方漆黑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楚华樆舔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他偏过头冲着门外的小厮唤道:“去取药酒来。再让厨房煮一碗姜水。”末了,他又望了槿桦一眼,吩咐道:“再煮一碗饺子送进来。”

    一盏茶的工夫东西就都被送了进来。这碗饺子自然是为槿桦准备的,小厮将东西放下便被打发了出去。他先是用药酒为她上了药,又明知槿桦讨厌生姜还硬逼她喝了一大碗姜水,说是驱寒。

    槿桦不知道楚华樆是如何看出她没吃东西的,吃着碗里的饺子有些食不知味,抬眸间却见他慵懒地卧在榻上,用手撑着头,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回来陪着我过年。”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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