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警局的时候,夜已经深了。除了值班的人还留在局里,瞿白和吴筱妙他们已经下班回去休息了。
“你也下班吧,今天一直跟着我,辛苦了。”吴铭刚要在自己座位上坐下,傅藏云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吴铭愣了愣,心想自己的领导什么时候这么会体恤下属了。他反应过来后问:“可是头儿,我还得查张勤的资料,要不今晚我加班吧。”
傅藏云盯着吴铭这张一看就写着“涉世不深”的脸,心里不禁感慨,怎么世上还真有惦记着干活的人?他拉着吴铭的细胳膊,将人绕了半个圈子,把他往门外送:“你有这个心,不如明天早点来局里查,给我回去睡觉,要是明天上班时打瞌睡,记你过。”
吴铭听了,还真有些发困,既然领导都发话了,只好“哦”了一声,垂着脑袋往门外走。
傅藏云见他出了门,正准备去自己的办公室,刚到门口,身后的感应门又开了。
“又怎么了?”傅藏云转过身,看到刚刚已经离开的人这会儿又站在了局子里,莫名其妙道。
“头儿,你不回去休息吗?”吴铭拽着斜挎包的带子,探究似的望向傅藏云。
傅藏云摆摆手,拉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头也不回地说:“我留下再理理线索,而且办公室里有休息的地儿,你不用担心我,先回去吧。”
“哦,那你……”吴铭的“早点休息”还没到嘴边,对方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一点温存也没留下。
傅藏云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有案子的时候能整夜不睡,甚至到案子结束为止,合眼的小时总数十个手指就能掰完。
作为跟了傅藏云两个多月的跟班,吴铭虽然担心傅藏云的身体吃不消,但也有心无力,他的头儿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任谁怎么劝,哪怕谭局来了,都不管用。
吴铭耸耸肩,叹了一声终于回家了。
傅藏云一进办公室,便直奔自己的办公椅,一屁股坐了上去,浑身的疲惫感似乎在背挨到椅背的瞬间消失了一大半,傅藏云在椅子上瘫了片刻,打起精神来,拿出一张白纸,把已得的线索在纸上画了出来。
“孙恬恬、苏莲紫、张勤、王森……”傅藏云的笔头顿了顿,下意识地在王森的名字上画了好几个圈。
这个人看起来跟孙恬恬的死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可是怎么感觉他很不对劲,到底哪里奇怪呢……
傅藏云翻开案子的信息夹,仔细看了起来。
杀人埋尸、剖腹取胎、产检医生、外科医生、守林员、受伤的狗……
和死者最没有关系的人最先出现了,有直接关系的人却还没有露面……
傅藏云看着资料表,只感觉眼前的字越来越花,他闭上眼用力挤了挤眼周肌肉,再次睁开时眼前雾蒙蒙的,轻轻用手揉了揉眼睛,却没有好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开了太久的车,走了太多的路,傅藏云感觉好大一股困意袭上脑子。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索性合上文件夹,躺到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小眯一会儿。
一躺下,合上眼,傅藏云便迅速睡了过去。
现在许多人同时承受着工作和家庭的双重压力,到了夜里却迟迟无法入睡,恨不得在脑袋里装个开关,要睡觉的时候就把开关关上,天亮了开关自动打开,这样就能保证睡眠了。
傅藏云却相反,他不想睡觉,甚至害怕睡觉。当出现一个案子时,他就有理由几天几夜不合眼。案子结了,他才会回到自己的小窝,躺到自己的床上好好睡一觉。睡觉只是为了让他能有状态投入到下一次工作中,傅藏云有时候会想,人的精力为什么就不是无限的呢?
夜长难免梦多。傅藏云害怕睡觉,不如说是害怕做梦。
当他进入梦乡,梦魇也潜进了他的意识。
傅藏云的一生,似乎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好了。他难得来到这个世界,他的母亲却因难产死去。四岁的时候,父亲也因为车祸离开人世,后来他的奶奶照顾他,也不久因病去世了。亲戚本来也没几个,都不敢收养他,便把他送到了孤儿院。
孤儿院的孩子以年龄大的为领头,不管背地当面,都管他叫“天煞孤星”,专克身边的人命,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连老师也不怎么管他,除了一个老院长,瞧他怪可怜的,对他好一点。
孩童时候的傅藏云就像人人喊打的丑小鸭,自卑又孤独,和他作伴的只有那些缠着他的阴鬼,一到晚上就出来吓唬他。年龄大些后,傅藏云也看不到那些鬼了,并且也接受了“天煞孤星”的外号,觉得这名字和自己真的挺配的。
老天在傅藏云小时候欺负他欺负得够多,等人长大后,日子过得倒也一帆风顺。可是童年发生的事情到底还是留下了阴影,傅藏云现在白天看起来混得人模人样,但是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就经常做噩梦。
梦见他的爸妈怪他克死了他们,梦见孤儿院的孩子朝他扔石子,梦见那些鬼魂朝他咧开嘴阴森森地笑……
他阻止不了,在梦里他就是个小男孩的模样,手无缚鸡之力,无法反抗。
傅藏云的眉头皱了起来,嘴唇抿得极紧,他的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自己的衣服,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
忽然,办公室里的窗帘无风自扬,整个房间的气温陡降,连光线也变暗了。
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已经站在了傅藏云的身旁,他一来,周围那些阴魂野鬼便自觉地避得远远的,想靠近傅藏云,但是碍于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不敢上前,只敢用眼睛偷偷地觑着。
男人拢住宽袖,伸出白皙得皮肤近乎透明的手,轻轻放在傅藏云的额头上,接触处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傅藏云的脸色稍稍好了些。
那些鬼魂有的够着脖子看,突然男人一扬手,竟从傅藏云的额头里拽出了两道粗粗的黑影,黑影像被掐住七寸的蛇一样扭动抽搐着,定睛一看,原来是两只梦魇。
梦魇不是鬼魂,简单来说,这是一种能进入人的意识中,会编织梦吸取人的情绪为食的东西。
有梦即有魇,梦魇产生于人的梦境,又反过来操控人的梦。有的梦魇会编织出美好的梦,让人在梦中获得快乐,这种梦魇靠人产生的幸福感为食;而另一种梦魇则相反,他们编织的是噩梦,靠人的恐惧害怕等负面情绪为食,这种梦魇更多,且生长速度极快,它们牢牢扎根在人的梦境里,只要人一睡下,便出来作祟。
白衣男人手里攥着的两只,自然不是什么好梦魇,它们没有手脚,也没有脸,真的像黑色的蟒蛇一样,扭动着肥硕的身躯想要挣脱,发出“嘶嘶”的气音。
男人露出嫌恶的神情,什么也没说,手掌毫不费劲地一握,两只梦魇便顷刻间从黑影化为了虚无,“嘶嘶”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室内只留下均匀的呼吸声。
再垂眸看傅藏云,他的脸上已恢复平静,没有半点痛苦之色了。
白衣男人的脸上虽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的眼神却带着些满意。
他刚转过身,看样子要离开了,那些缩避在角落的阴魂野鬼便急不可耐地想要上前靠近傅藏云。
男人似乎早有所知,眼睛一乜,冷冷低斥:“凭你们也配跟我抢?”说着宽袖不拖泥带水地向旁边挥去,那些鬼魂连惊叫的机会都没有,便如被风吹走的散沙一样,眨眼之间,灰飞烟灭,无迹可寻。
躺在沙发上的人毫无察觉,睡得正香,还翻了个身,调整出舒服的睡姿。
白衣男人驻足注视了傅藏云片刻,而后转过身,隐在了黑暗中。
“笃笃笃!笃笃笃!”
“头儿?”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办公室的,傅藏云被敲门声吵醒,他迷迷糊糊地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一抬头便被站在门口的吴铭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开门的?”傅藏云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虽然皱了些,但还能见人。
“那个头儿,我都敲了好几下门了……”吴铭有些委屈地抱怨道,他开门的时候也没想到傅藏云正睡在沙发上。
吴铭今天果然早点来局里了,把张勤的资料查了一番,整理出来准备放到傅藏云的办公桌上,结果一开门,就看见一个人长手长脚地挂在沙发上,还以为傅藏云真的“金屋”藏了什么人,昨晚寂寞了叫过来陪陪,定睛一看,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自己的领导。
吴铭又意外又纳闷,他每次见到傅藏云时,对方要么在看资料,要么在想案子,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睡觉的样子,睡得还挺香喷喷的。
不过这会儿太阳都晒屁股了,怎么头儿还在睡?昨天太累了?
讶异的不止吴铭一个,傅藏云自己都有些想不通,他八万年没睡过一顿好觉了,昨晚竟一夜无梦,一觉到天亮。
傅藏云拍了拍身下的沙发,寻思着难道是局子里的沙发比家里的床还舒服,甚至能大幅度提高人的睡眠质量?
他决定等这案子结束了,就找个时间试验一下。他将脸埋进手掌里揉了两下,打了个呵欠,瓮声瓮气地问:“找我什么事?”
“噢,你昨晚让我查查那个外科医生的信息,这是我整理下来的。”吴铭将资料夹递到傅藏云的手里,“这个张勤跟孙恬恬交往了好几年,后来同居两年。我去医院问了,他同事说,张勤请了假,已经两天没来上班了。头儿,你觉得这会不会和孙恬恬的死有关?”
吴铭一大早就赶去了医院,这种为工作而奋斗的感觉还挺不错,吴铭自己都要被自己感动到了。
“和自己同居两年的女人消失了一周多,甚至还怀着孕,这个男朋友竟没有报案,你觉得正常吗?”傅藏云翻开档案看完后,起身去了隔壁的盥洗室洗漱。
吴铭点点头,回道:“我认为还是先去会会这个张勤再作判断,现在的线索还不足够说明什么。”
“有进步。”傅藏云心情不错,一边挤牙膏一边说,“那我们过会儿就去‘拜访’下这位张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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