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军训之初,大部分人还抱着和导师套套近乎的想法,那么到了训练的第二天,早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原因是训练实在太累了,一个又一个高难度的项目,消耗的除了体力,也连带着把旁的心思一并消磨了。
第二天的训练项目是攀岩,三个组进行比赛,输的那一组得受罚。
最让人崩溃的是,这是徒手攀岩,没有防护措施。
一大早接到训练任务,就有人退却起来:
“这么高,我做不到。”
“我在下头看着都晕,怎么可能爬上去?”
“啊,我想退赛。”
孟久看着穿军装的郑旭源,一双眼睛就跟装了磁石一样,半天挪不开。
“看我做什么?”
“一会儿我先上去上面等你。”孟久拍了拍胸脯。
哨声一响,孟久第一个尝试。凹凸不平的石块阻挡不了他的步伐。只见他三下五除二就到达了顶端,一个转身站上高台。
“快,下一个。”教官催促道。
“旭哥,来。”孟久朝郑旭源笑道。
开始郑旭源还算顺利,但随着高度的增加,他的速度一点点慢了下来。
下方队员焦急的表情、手指的刺痛感让他短暂地停了下来。
“旭哥,别看下头,看着我。”耳边传来孟久急切的声音。
郑旭源抬起头,见孟久正专注地看着自己,他的鼻尖渗出了汗珠,眼神难掩担忧。
一瞬间,郑旭源有些恍惚。
眼前人和记忆中那个朝气蓬勃的青年奇妙地重合了。
孟久长得好看,家世出众,能说会道,只要他愿意,他能轻易讨得人的欢心。
他总是真诚的,在说着炽热爱语的时候,在剖白心迹的时候,他的一双眼睛,总是充斥着浓烈饱满的情绪。
看着这样的眼神,郑旭源一阵心慌。
分神的瞬间,他脚上打滑,身子倾斜着像是要掉下去。
“旭哥!”猛地,他听见孟久的惊呼。
十分艰难地,他又抬头看向孟久,却见孟久整个人趴在边上,喊着:“还能坚持吗?”
见他不答,又朝下方众人喊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铺垫子救人!”
孟久慌了神,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郑旭源的安全。
看着那样着急的人,郑旭源觉得一颗心落到了实处,他动了动喉头,嗓音嘶哑地说:“我没事,你在上头等我。”
说完,郑旭源稳了稳心神,专心寻找最适合落脚的地方,尝试性地往上攀。
“旭哥,加油!旭哥,加油!”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呐喊起来。
终于,孟久伸手,一把握住了郑旭源汗湿的掌心。
他将人拉上平台,就势紧紧地抱住了郑旭源。
急促的心跳声泄露了他的紧张:“没事了,都结束了。”
孟久一直低声重复着这句话,身体却难以抑制地发抖。
他的眼中,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浓重的情绪压得郑旭源喘不过气来。
郑旭源下意识地推开孟久,往后退了两步。
“旭哥,小心。”孟久指了指他身后的空隙,“太高了,别往下看。”
陆陆续续有队员爬上了高台,只是郑旭源这一组用时最多,按规定要接受惩罚。
出了状况的郑旭源允许在场外休息,与他一同歇息的,还有因为恐高而险些从高台上跌下去的丹尼尔。
丹尼尔脑门上都是汗,亚麻色的发丝一缕一缕地黏在额前,有些局促地坐在郑旭源身边。
“既然恐高,为什么还答应薄啸换床铺?”郑旭源递给他一瓶水。
“啊,谢谢!”丹尼尔腼腆地笑笑,“没关系的,薄啸休息好比较重要。”
“不用紧张,我只是看你对他格外好,你很欣赏他?”
“对,薄啸很有才,他和我是同一个老师带出来的,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可是……他看起来,不那么好相处,对你也……”郑旭源竭力思考着措辞。
“我知道,没关系的,我欣赏他是我的事,和他怎么看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丹尼尔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在塑胶场地上飞奔的薄啸,“如果因为对方的态度,就丧失掉追逐的勇气,那样我反而会觉得遗憾吧。”
郑旭源愣住了。
此刻他心里搅成一团乱麻,重生以来被他刻意忽略的种种异样,因着丹尼尔的话统统破土而出。
上辈子,孟久在比赛时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
少年人特有的讨好,如早晨清新的朝露,沁人心脾。
一开始,他只是看着孟久如开屏的孔雀般讨自己欢心,而自己却不为所动。本质上,孟久在他眼中,和以往追求过自己的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孟久为此撞过不少南墙,送的东西被退回,甜言蜜语统统被无视。
然而青年没有气馁,追求攻势在一次又一次的磨砺中愈发滚烫。
终于,在某个连郑旭源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刻。
原本坚不可破的心,沦陷了。
从沦陷的那一刻起,郑旭源就清醒地认识到,即便孟久最后无法兑现那些看似忠贞的承诺,自己也不会怨恨任何人。
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就必然要做好最坏的考量。
那么多年,他早已习惯了感情世界里的失败与挫折。
重生以来,亲眼看到一切重头再来,郑旭源同样未曾对感情生活抱过一丝一毫的希望。
可是今天,看着孟久深情的眉眼,他却害怕了。
世界上最坚强的士兵,或许能忍受万箭穿心的痛,却难以忍受温柔乡。
经历过温柔而变得柔软的心脏,会变得娇气,变得怕疼。
近距离地看着丹尼尔,郑旭源仿佛能看到他眼中的两团火。
生生不息地灼烧着。
郑旭源低头,第一次仔细看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明明没有半点苍老的痕迹,他却感觉到,一簇煎熬了两辈子的灵魂,是真的老了。
丹尼尔口中那个丧失了追逐勇气的悲惨形象,像极了自己躯壳里住着的这个,胆怯的灵魂。
“旭哥!旭哥……”思绪纷乱之际,郑旭源听到孟久的声音,正雀跃地呼唤着自己。
那声音越靠越近,直到在自己的面前停下来:“旭哥,你看这是什么?”
郑旭源闻言看去。
孟久掌心里,躺着一瓣四叶草。
“旭哥,听人说,四叶草是幸运的象征,如果向它许愿,愿望就会实现。旭哥,你要许个愿吗?”
“哐啷……”郑旭源听见心墙在须臾间坍塌的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捏起那瓣四叶草,朝孟久笑道:“跑完了?”
“跑完了,我第一。”孟久一脸求表扬的神情。
郑旭源唇角微弯,递给孟久一张纸:“擦擦。”
孟久看着郑旭源精致的素颜,用力地捏了捏纸巾,那些因为陡然停下而无法熄灭的火苗,突然一下又蹿到了嗓子眼。
“久哥,你的脸好红,太热了吗?”丹尼尔问道。
“啊,确实是热,旭哥,一起洗澡吗?”
“啊?啊……”看着孟久雀跃的背影,郑旭源用力捏了捏掌心。
此时已近深秋,基地的淋浴间却只有凉水,孟久觉着热,脱了衣裳就往喷头底下钻。
冲了一阵才发现隔壁没水声,他疑惑地探了探头,试探性地叫道:“旭哥,旭哥……”
想到郑旭源今天的状态,孟久一时心急——该不会晕了吧。
他快步走出隔间,一抬眼,看见迎面走来的郑旭源。
“卧……”槽字还未出口,孟久就迎上了郑旭源如利刀般的眼神。
“看够了没有?”
“没……”孟久对上郑旭源阴沉的脸色,只觉得心跳如雷,天旋地转,“不是……我刚叫你……见没反应,就出来看看。”
莫名地,孟久觉得口干舌燥,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郑旭源顶着青年炽热的目光走进隔间。
夹杂着水声,孟久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旭哥,你身材真好?平常有健身吗?知道我想到了什么?我想到了断臂维纳斯,哦,我不是说你是残缺的,我的意思是你跟维纳斯一样美……”
明明洗的是凉水,郑旭源却满脸绯红。
“闭嘴,再说话就给我滚出去。”
一句话,成功地让隔壁安静了。
十分钟后,郑旭源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疑惑地朝身后看去,就见孟久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旭哥,帮忙搓个泥呗。”
郑旭源拿着那翠绿色的搓澡巾,冷声道:“搓哪儿?”
“随便,搓泥没那么多讲究。”
郑旭源先从脖子开始,一点点地往下,谁料孟久嘴里一直“发号施令”:“重一些,再重一些,猫儿挠痒呢?重一些。”
搓到背上时,孟久的嘴还是没歇着:“不对,往左一点儿,对,就那儿,还得再重些。”在狭小的空间里听着让人浮想联翩。
郑旭源端着一张快要烧着的脸,隔着搓澡巾重重一拧。
“哎哟,疼……”孟久叫唤起来。
粗粝的搓澡巾扔在他背上,郑旭源甩下一句:“自己冲水”,就止不住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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