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云深不知处.
在梦里,那是无尽的黑夜,夜下庭院灯火阑珊,极尽铅华,堂下桌席红布,尸横遍野,无边血色染上了黑夜,孤寂又苍凉,夜里凄神寒骨,冷风吹哮如厉鬼在耳旁磨牙吮血,令人不寒而栗。
恍然间仿佛有几个人的声音犹在耳畔,微弱细小......
“阿姝!快躲好!”
“阿姝听阿爹的话,快躲进去!”
“小姐莫怕,藏好了万万不能出声!”
“阿爹!阿娘!”
蓝云姝忽然从床榻上惊醒,眨了眨泛着微微泪光的双眸,素手轻抬抹了抹额间的细汗,轻轻呼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撩开薄被,踏着一双点珠彩绣鞋移步到了小桌前,窗外的虫鸣不停,微风透过身上的滚雪细纱亵衣侵入了体内,一头如丝缎般的黑发随风飘拂。
默默倒了一小杯清水小酌,摸了摸额间的云纹抹额,今晚这般梦境已然不是第一次梦见了,这十几年间偶尔会梦到那时候的场景,也时常会想起那些人,只是那时尚且年少,记不得完全。蓝云姝叹了一口气,轻轻放下茶盏,又躺会了床上,半眯着眸子看着上方的屋梁。
她本是晏良城内习武堂的大小姐,名唤陆姝,阿爹是习武堂的堂主,阿娘是堂主夫人,堂内的兄弟们都护着她,还有婢女念竹姐姐,虽是记得不多,但依稀知晓那时的生活很快乐美好。
可那一切都终止在了她四岁生辰宴上,名盛晏良的习武堂一夜之间被仇家屠了满门,宴席嬉笑,酒菜鱼肉,谈笑之间,夜幕过后,只剩下满目荒唐。
巧的是那天正逢蓝家几个长辈携着幼年的蓝曦臣和蓝忘机在晏良夜猎,是蓝忘机将她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自那以后便一直生活在云深不知处,也改了名字,对外便是蓝氏女弟子,极少数人知晓她的身世。
蓝启仁待她同亲生子女一般疼爱,蓝曦臣和蓝忘机与她一同长大,也对她极好。
自小苦修,有一佩剑无心,琵琶忘尘,容貌倾城,被誉为天下第一美人,琴修剑修皆为上等,世人尊为清兰仙子。
“但愿……一夜无梦……”
她呢喃道,缓缓的闭上了双眸,窗外虫鸣渐弱,似乎也是不愿打扰床榻上清丽绰约的人儿。
清晨.
一位穿着黑衣的英俊少年不断穿梭于竹林之间,腰间挂着佩剑降灾,他便是薛洋字成美。时而平地浅走,时而蹦蹦跳跳,一笑时露出一对虎牙,可爱中又有些稚气,越过竹林便能看到一个小院子,院内种着些娇俏可人的花草,几间青色内室。
“阿姐!阿姐!”
薛洋的心情好极了,还没有到院子门口,便朝着里面一直喊。
“云深不知处禁止喧哗。”
背后传来一女子的声音,清脆婉约,如同空谷幽兰,薛洋转身便见蓝云姝从竹林的另一边走出来。
她穿着月白色卷云纹曳地留仙裙,缓缓的走来,裙摆掠过草地,空气中余下淡淡清香,乌发垂在背后轻轻晃动,头上簪着镂空月牙双对簪,右髻别以流珠银铃钗,随着脚步挪动银铃晃动,发出叮铃的清脆声音。
额间一云纹抹额,一双眼睛如星辰如明月,玲珑的琼鼻,粉腮微晕,滴水樱桃般的朱唇。手里持着几株连根兰花,身段窈窕,白衣清丽,更衬得她肌若凝脂,体如幽兰,仿若仙人之姿。
“阿姐!”薛洋笑得眉眼弯弯,上前迎上了蓝云姝,低眉顺目,十分乖巧。
“洋洋知错了。”
“我见了倒无妨,若旁人在此,你怕是免不得要再抄那家规百遍千编。”
蓝云姝笑了笑,她的眸子里是一望无际的苍蓝,属于最明媚的天空的颜色,闪着灼人的明亮。
“阿姐,我刚刚还疾行了呢!路过的那些个修士都当没看见似的,只要是不被那几个老古板瞧见就定然无事!”薛洋唇角勾起一抹笑容,语气欢快又调皮,说的规规矩矩却又随心所欲。
他的目光看向蓝云姝那双握着几株兰花的手,那双纤细白净如凝玉的手,沾染了些许泥土污渍,不由分说的取过蓝云姝手中的兰花,放置在地上,又掀起身上一片最为干净的衣袖,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那双极为好看的手。
“阿姐,下次采花还是让我去好了,你别动手。”
薛洋嘀咕道,擦好了蓝云姝的双手,随意的放下了染了污渍的衣袖,拿起地上了几株兰花,将它们随意放在了院子边上的栅栏处。
“阿姐的手好看,应当是用来弹琵琶!怎能沾上泥土污渍?”
“我可记得你上次帮我摘的璇花,那根都没了,可如何能继续生长?”蓝云姝浅笑着摇了摇头,看向薛洋含着笑意的双眼,“今日怎么这么早便来寻我了?无课吗?”
“师姐你忘了?今天是各世家子弟来云深不知处听学的日子!”
“怎的?又要跑出去玩了?还是要捉弄捉弄那些个前来听学的世家子弟?”蓝云姝一猜一个准,薛洋撅着嘴,眼睛眨了眨。
“我才懒得去捉弄他们呢!只是听闻彩衣镇花铺新出了稀奇的花种,种出的花香气四溢,花色也是鲜艳好看,便想着去买一些给阿姐种。”
蓝云姝知道薛洋虽是调皮了些,但也不会在听学这般重要的日子惹出什么大事了,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感叹他越发的高了,便也由他去了。
“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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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不知处.
薛洋刚从彩衣镇回来,手里惦着一大袋花种,快速的疾步上山,好不容易就要到云深不知处门口了,却见门外围聚着许多世家子弟,皆穿着浅色衣袍,衣袖上绣着各自家族的标志绘纹。
“人这么多?早知道便早些回来了!”薛洋皱了眉头,认命的提着袋子,穿进堵在门口的人群之中。
“让一下!让一下!”
薛洋快速穿梭于人群之中,好不容易突出重围,还差几个人便到了云深不知处的入口,他呼了一口气,抬眼之间便间前边站立的两男一女皆穿着白袍,肩膀处绣着九瓣莲。
他们便是云梦江氏之人,江厌离、江澄以及魏无羡。
思虑之间,薛洋突然感觉到背后一股撞击的力量,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在了地上,手中的袋子一松,袋子里的花种全部都撒了出来,滚落了一地,周围的修士纷纷避开,花种的清香逐渐弥漫开来。
“我的花种!”
薛洋手中揪着那袋子,上下抖了抖,袋子里面已经没有一颗了,看着地上躺着的那些个圆滚滚的种子,薛洋皱起了眉头,抬头看向那个刚才从背后撞他的那个修士,大步上前一把揪着那修士的衣领,眼神凶狠。周围人皆是一阵惊呼,就连前面的江氏三人也被吸引了过来。
“你、你要做什么?”那修士惊恐了说着,全身发抖,“我、我可是兰陵金氏中人!”
薛洋低头看见那修士衣袍上绣的金星雪浪,只是一声轻笑,“你毁了我的花种,还问我要做什么!”
“这位公子!”
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从人群中走出了一些人也是身着绣着金星雪浪的修士,为首的公子眉间一点红痔,面貌俊朗,手里提着佩剑岁华,那便是兰陵金氏的公子金子轩,跟在金子轩后面的那女修绵绵便是刚才出声之人。
“公子不如先将我们金氏子弟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绵绵上前朝薛洋作揖,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薛、薛公子!”
那前边守门的那位蓝家修士眼尖的瞅见了薛洋,赶忙上前朝薛洋行礼,心里暗叹怎的就遇上了薛洋这个小祖宗。
“薛公子?薛洋?”
“他是薛洋!”
人群一阵骚动,绵绵见薛洋不是个好惹的茬儿,回头朝着金子轩点了点头,退避到金子轩身后,金子轩作揖上前。
“薛公子,此事是我金氏之过,不如按这花种的三倍价钱偿还,如何?”
那金家修士挣扎着从薛洋手里挣脱开了,不爽的白了一眼薛洋,退到了金氏子弟行列之中。
“金公子,这可就是你不厚道了!”魏无羡突然开口道,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一旁的江厌离不安的扯了扯魏无羡的衣袖,魏无羡回了江厌离一个安心的眼神。
“这袋花种许是薛公子重要之物,兰陵金氏果真财大气粗,什么事情都有钱来结果。”
蓝家修士刚想说云深不知处禁止喧哗,却想起此时他们还在外面,未入云深不知处,便作罢了。
“不就是几颗破种子吗?至于这样子吗?半点情分也不给!”那金家修士嘀咕着,那声音不弱,在场的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懂什么!那是我辛辛苦苦从彩衣镇一路带上来了,是要送给我阿姐的!”
薛洋生气极了,眉头紧皱,在场的人听之一惊,这薛洋的名声他们也都耳闻过,薛洋口中的阿姐也绝对不陌生,那不就是美名闻名天下的清兰仙子蓝云姝吗?
“这……”
江澄愣了愣,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种子,有的已经被踩成稀巴烂。
“原来这是要送给清兰仙子的……”
金子轩也是一愣,脸色有些难看,是他家修士毁了薛洋的礼物,众人皆是不说话,场面有些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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