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燃禁区》
昭乱/
潼市的夜晚,总会给人一种纸醉金迷般的奢靡气息。
头顶上暗色的云层重重叠叠笼罩着城市,从缝隙中透出的月光,宛若是危险的獠牙,撕扯着所有人的欲望。
谢知影醒了。
她伸出手撑起身体,轻薄的毯子从身上滑落,露出白皙的肩头,有几缕黑发从肩膀处搭了下来,一直垂到那对精致的锁骨处。
谢知影的锁骨处纹着一只精巧的黑翼蝴蝶,像是只黑蝶刚好停留在她的发间,亲吻着她的发丝。
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作响。
谢知影垂着眼,一双好看的眼眸中没有半点亮光,宛若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雾气。
她伸出手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谢屿衡的声音里带着些局促和慌乱,有些吞吞吐吐地迟疑:“喂,姐。我、我喝多了,你能来夜宴这里接我一趟吗?”
谢屿衡是谢知影的弟弟。
一个无比标准模范的,传统意义上那种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
这种成天泡在各种各样的局里,恨不得拿酒精直接兑在脑子里的富家少爷,现在却这么语无伦次的拿“喝多了”这个借口求谢知影接他回去。
听上去就是个无比拙劣的借口。
谢知影掀了掀眼皮,语气轻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为什么要我接你?司机呢?”
谢屿衡在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慌慌张张地开了口:“这可是唐少一张罗起来的局,我要先走了多得罪人。但是姐你向来面子大,你来领我回家,他们肯定不说什么。”
谢知影轻垂下眼帘。
谢屿衡那伙朋友,都是一路子挥霍着老一辈的家业,不把钱当回事,身边一天换一个女人的富家少爷。
谢屿衡找借口央求她去,多半是场鸿门宴。
谢知影唇角勾了下,脸上的笑意根本不达心底,反而带着些冷冷清清的寒意。
谢屿衡紧张地手心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片刻后,他终于听见谢知影在电话那头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继而听到谢知影说。
“好。”
谢屿衡松了口气。
*
谢屿衡挂断了电话,方才打电话时那紧张兮兮的样子顿时收了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推开不远处的一扇门,扬眉吐气般地走了进去。
唐少一浑身散架了般的窝在沙发上,脚底下踩着昂贵的地毯,翘着二郎腿,左拥右抱着身材丰盈的漂亮女人,在周人的起哄声下昂首咬下身旁女人喂过来的一粒葡萄。
唐少一看见谢屿衡进来,眯起眼笑着朝他递了个眼神,问:“怎么样啊,谢大小姐来不来?”
谢屿衡在沙发上坐下,大言不惭:“当然来,谢知影可是我亲姐姐。我都发话了,她怎么可能不来。”
周围立刻有人起哄。
“谢屿衡,那你亲姐姐知道你为了借辆跑车,就这么把她给这么卖了吗?”
谢屿衡听到这句话,脸色有刹那的僵硬。
唐少一前几天一掷千金买了辆号称“超跑之王”的赛麟S7,三千多万的价格,车一提上道就无比让不少人眼红。
十几分钟之前几人喝得兴起,谢屿衡玩笑似的说了句:“唐少爷那辆新车,借我玩几天呗?”
两人是朋友,这句话开口全是玩笑,谢屿衡也压根没往心里过。
谁知道唐少一却突地笑了,他伸出手从烟盒里抽出根烟,点燃:“成啊,你喜欢这辆车,我喜欢你姐姐。你今天把她叫来陪我喝酒,我就把这辆车借你开一个月。”
谢屿衡愣了下。
谢知影最近几受寒生了病,一连高烧几日都没有出门。
加上原本就是玩笑话,下意识的,谢屿衡想要推辞。
但旁边的人立刻见缝插针:“哎,难道谢少爷还请不动自己姐姐?”
这句话顿时让谢屿衡莫名来了一腔怒火。
从小到大谢知影的光环都压了谢屿衡一头,别人提起谢氏,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谢知影这个姐姐。
谢屿衡这么傲气的一个人,平日里最听不得别人觉得谢知影强过自己。
谢屿衡怒火中烧,加上又好面子。即使知道唐少一不是什么个好东西,却还是脑子一冲就开口答应了下来。
*
谢知影浑身上下还有些微微发烫,喉咙里如同蚂蚁爬过般酥麻发痒,看样子应该是还在低烧。
谢知影从枕头旁边翻出空调遥控器,将温度调高。
手机轻震了下,一条微信跳了出来。
谢知影垂眼。
聊天界面上赫然显示着一张照片,看上去是有些仓促的拍摄。
照片上的男人慵懒地抬着手扣紧袖口的那枚扣子,眼漫不经心地垂着,仿佛对周围的一切喧哗嘈杂都毫不在意。
他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冷意,眼神中带着股清冷和不耐,让人下意识地退避三舍,但偏偏一张脸和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质,让人没办法不将视线放在他的身上。
从眉眼一路到棱角分明的下颚,再触及到那富有线条感的喉结。
一如既往的,高冷而又矜贵。
照片下面,是宋吟欢发来的一行消息:
【顾之烽前几天回国了,你知道吗?】
这个名字在谢知影的眼睛里烫了烫,让她莫名感到喉咙里那股酥麻的痒意似乎更加明显了。
宋吟欢:【我听说一回国,就有不少小姑娘往他身边挤,哎,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宋吟欢:【毕竟当年连你都拿不下这尊大佛。】
谢知影抿了抿唇,拇指在键盘上悬了会儿,但最终还是没发一句话,只是将手机屏幕一熄,顺手丢在了一边。
谢知影掀开被子下床,白色的真丝睡裙有一角被高高撩起,层层叠叠地摞在了她的大腿上。
她站起身,睡裙没了支点一下子落了下来,顺着腿部玲珑的曲线滑下,然后一路跌到脚踝。
谢知影抬眼,看着不远处穿衣镜前的自己。
安静片刻后,谢知影牵起唇角,嘲讽似的轻嗤了声。
谢知影清楚的知道自己比起其它人,优势就是这一副皮相。
长裙和香水,锁骨与脚踝。
她无比清楚的明白,从什么角度的微笑和低头,能撩拨动人心底的易燃禁区。
食色性也。
恶心的很。
也包括自己。
谢知影很聪明,八面玲珑的她能够轻而易举地去讨人欢心,然后轻轻松松地拿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除了顾之烽。
*
谢知影踩着高跟鞋到达夜宴。
谢知影一推开房间门,就瞥见谢屿衡没正行似的窝在沙发上,周围都是妆容艳丽的漂亮小姐,正一边和人互相灌着酒,一边嘻嘻笑成一团嵌进女人堆里。
完全没有半点电话里说的“喝多了想回家”的样子。
谢知影唇角一勾,似笑非笑般的轻嗤了声,然后抬起手,敲了敲门框,语气里噙着点笑意:“谢小少爷,回家吗?”
如同润玉滑入瓷盘般清冷的声音响起,方才还喧闹的房间顿时寂静了下来。
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转过头,将目光放在了靠在门边上的谢知影身上。
谢屿衡脸上方才还挂着笑容,此刻顿时僵住,整个神情都变得尴尬起来。
他站起身,局促不安地喊道:“姐…”
坐在对面的唐少一笑了声,然后放下自己高翘着的二郎腿,将身体前倾按住那枚车钥匙,朝着谢屿衡的方向一推:“这车借你了。”
谢知影将两人这互动看得明明白白,她眼里依旧带着笑,朝着谢屿衡昂了下下巴:“解释一下?”
谢屿衡还在吞吞吐吐,但旁边的人却嘴快地笑嘻嘻说道:“谢姐姐,唐少爷说只要谢少把你喊出来,就把这车借他开。”
说完,看好戏似的撞了撞谢屿衡的肩膀。
谢知影会意地“啊”了声,然后一双好看的眼睛轻眯,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了谢屿衡身上。
谢屿衡自知理亏,垂着眼不敢看谢知影的眼睛。
就在所有人以为谢知影要动怒的时候,却突然看见她直起身,唇角稍扬,低下头轻轻地笑了声。再抬起头时,那双招人的眼睛里带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谢知影迈开步子朝着沙发的方向走了过来,语气听上去没有半点不悦:“唐少爷可真给我面子,三千多万的车就这么借给阿衡胡闹。”
谢知影在谢屿衡身边坐下,双腿交叠,黑发搭在裸露的肩头,锁骨处那处黑翼蝴蝶显得招人心魄,莫名让人有一种上前亲吻蝶翼的欲望。
谢知影拿起面前的酒杯,指腹一点点地摩擦过杯壁:“不过唐少爷不用这么大费功夫,您要想我来,直接和我说就行了。”
唐少一笑了,松开自己怀中的女伴:“谢大小姐倒是会哄人,但谁不知道想见你一面,可不容易。”
谢知影抿了口酒,没接话:“玩什么?”
唐少一将身体往后一靠,一双眼在谢知影蝴蝶下那翻涌的雪色上轻轻一掠,然后笑着说:“俗人的局,也就玩些寻常游戏。真心话大冒险,谢大小姐给面子吗?”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的人神情了然的互相对视。
谢知影是谢氏的大小姐,大小就养在豪门里千娇百贵的千金,唐少一胆子再大也不敢对她有什么不恭敬,眼下也不过是想借着游戏的名义,满足自己的私心。
谢知影笑了声,然后点头:“好。”
几轮下来,谢知影的运气向来不错好,转盘上的指针滴溜溜地绕了好几圈,周围的人几乎挨个都点了个遍,就是没有落到谢知影身上。
唐少一有些烦躁。
大概过去了半个多小时,红色的指针终于颤颤巍巍地停在了谢知影的方向。
谢知影脸上没什么表情:“真心话,问吧。”
所有人都顿时来了精神,就连谢屿衡都提起了些劲,一双眼睛无比紧张地盯着唐少一的嘴,期待他问出来的问题。
唐少一笑了笑,伸出手拿起面前的酒杯,抬眼问道:“谢大小姐上一个喜欢的人,叫什么名字。”
谢知影的动作有片刻不易觉察地停顿。
唐少一这个问题一出口,谢知影脑袋里便无比清晰地跳出一个人的身影。
脑海中的那人有一双清冷寡情的眼眸,每次看向自己时,如同隔着千万座凌冽的冰山,疏离而又冷淡。
她喜欢的人,从来都只有一个。
谢知影笑了下,然后放下酒杯:“大冒险吧。”
周围的人顿时起了哄。
“谢大小姐,什么人啊这么宝贝似的不能说。”
“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嘛,我们都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物能让谢大小姐动心。”
谢知影神色不变:“大冒险吧。”
唐少一大方抬手:“那谢大小姐选一张牌?”
谢知影伸出手,从那叠高高摞起的牌堆里抽出一张——
向等一会儿开门进来的第一个人告白。
谢知影运气算好,牌堆里尺度大的牌有许多,这一张比起来最为温和而又不大过分。
而就在说话间,夜宴包间的门再次被人推开。
周围的人连连起哄。
谢知影也并不拘着,大大方方地起了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可就在距离门不到两米的地方时,谢知影蓦地看清了推门进来的人,她步子一顿,脸上那明媚的笑容却在片刻瓦解。
推门进来的男人额前的黑发细碎而又温柔,穿着镶着金丝纹路的黑衬衫,眼神清冷但却又偏偏吸引人的视线。
他浑身上下气度不凡,带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抬眼将目光轻轻放在了面前的谢知影身上。
一如既往,带着冰冷的凉意,凌冽而又疏离。
顾之烽。
谢知影避而不谈的真心话答案。
现在变成了自己大冒险地实行对象。
谢知影:人生真他妈变幻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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