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月正是花见月①,山上的山樱花此时大多已与叶同放,粉白的一片接连着一片,煞是美丽。
清少纳言掀开垂帘,吸了一口山间清凉的空气。
“清原参议,鞍马寺到了。”车夫将牛车停下。
“奇怪,今天没有僧人迎进吗?”清原辅言右手习惯性地摩梭上了刀柄,“我先进去看看,你先留在车内。”
清少纳言在车内等了一刻,还没有等到清原辅言。
他感到车身轻微地动了一下,索性一把掀开垂帘,诡异的是一直端坐在车上的车夫就在这一瞬之间消失不见了。
“兄长大人!”清少纳言毫不犹豫地跳下车朝着鞍马寺跑去。
这里可是魑魅魍魉,光怪陆奇的平安时代!如果真是妖怪作祟,在这么近的距离,与其逃跑,不如先和清原辅言汇合。
血腥味…在踏入大门后,这种味道就若有若无地萦绕在清少纳言周围的空气中,给人的感觉非常不好,但是仍然要前进!
走入正厅后,清少纳言一眼就看见了在与一只恶灵缠斗着的清原辅言,在他们旁边,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僧人。
之所以说是恶灵,是因为那团漆黑的物体已经完全不能称之为人了,面部的地方分布着可怖的五官。
虽然可怕,但是我已经决定要在平安京好好活下去了吧!既然如此,那么就不能退缩,不能回避,动起来,用你的最大力量去面对眼前的情况!就像迄今为止自己做的那样!
“相叶!你怎么进来了?!”
“外面似乎也有怪物,车夫已经不见了,我觉得还是过来找你比较好。”
恶灵也看到了清少纳言,发现了新目标一样舍弃了清原辅言朝清少纳言袭去。
“小心!”
“柿子挑软的捏吗?”清少纳言翻滚在地上躲了过去,利落地起身,刚好到了供台前,一把抽出了供奉于神佛面前的大太刀,“不要小瞧了我啊!好歹我也学习过剑道!”
畏惧于刀锋的恶灵停顿了一下,又很快扑了上来,清少纳言握紧大太刀迎战,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切割到实体的感觉。
“啊——”恶灵发出了凄厉的尖叫,清原辅言也趁机背刺了他一刀。
充满怨恨的叫声停息后,恶灵也消失不见了。
“逃走了,万幸他没有打算和我们纠缠到底。”清原辅言收回了剑,扶起地上奄奄一息的僧人,问道,“你还好吗?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鞍马寺…今日就于此毁灭了吗?两位大人,请将此事原封不动地禀告给朱雀天皇,其余的事情——你们不要去探求——这是我最后能提出的忠告。”老僧人的头转向清少纳言,话语已经变得支离破碎,“那把大太刀是三条宗近供奉给鞍马山——作为向神佛祈愿之用——你能用它伤到恶灵——即为被鞍马寺的神明所承认——你就是它的主人了,其名为‘今剑’。”
说完他就咽了气。
“走!我们马上把此事禀告给朱雀天皇!”清原辅言当机立断地拉上了清少纳言离开了鞍马寺,“此事事关重大,我会向天皇隐瞒你出剑的事情。就如主持所言,我禀告完毕后就不要探求此事,明白吗?”
“我知道了,兄长大人,那这把‘今剑’又如何呢?”
“虽然我未听过‘今剑’的名号,但它既是三条宗近之作,又被供奉于佛像之前,就绝非凡品。一般的刀剑,必须要饮过五六个人的鲜血,才能伤到妖物,这柄今剑从未见血,却又如此出鞘惊人,可见其灵气。既然能被你使用,那便是认可你了。你好好珍惜就行了。”
今剑……吗。
清少纳言拂过剑鞘,“我会好好珍惜它的,鞍马寺已毁,今后就让我来守护它吧。”
将鞍马寺一事禀告给朱雀天皇后已经过了一天有余,与这件事有关的行动似乎都是暗地里处理的。
不过这些也不是清少纳言需要,或者想要去关心的事情。
今天清少纳言收到了一封封信笺,上面别着团簇着的菊樱。
看到菊樱以及表面的字样,清少纳言便知这是宁子皇后写给他的。内容是邀请清少纳言去她在后宫举办的宫廷诗会。
车夫便备好牛车,沿着朱雀大道行至皇宫。
清少纳言在女官的指引下在垂帘后面坐定,这里离宁子皇后也只有一米的距离。没有垂帘的遮挡,这回清少纳言总算看清了宁子皇后的长相,一双如水一样温柔的眼眸,具有一种娴雅的气质。
这才是平安时代的贵女啊,给人的这种感觉,是在大河剧里面看到的女演员所不能比的。
人都坐齐全后,宁子皇后向在座的一众清流介绍了清少纳言。
“既然能得到皇后的引荐,那一定是一位才女。前些日我从民间听闻一则怪谈,各位有兴趣听我一说?”开口的是藤原行成,看到大家都没有异议,便继续说道,“此则怪谈说完后,我们便以此做和歌一首,也省去此番命题。”
“倒也是个不错的提议,开始吧。”宁子皇后微微颔首,“是怎样的怪谈吗?我也有些好奇呢。”
“相传有一老一少两位苦行僧到熊野修行,而提供他们借宿的女主人则是清姬,但她却在那一晚疯狂地爱上了两位苦行僧中的年轻僧人——安珍,并用尽各种方法想让安珍留下…最后,清姬虽然无计可施,但又不愿放放弃,于是就自燃起来,把自己连同钟以及钟里的安珍和尚都烧成了黑炭。”①
“和心爱的人不能同生,那就同死吧。恐怕清姬抱有就是这样偏执极端的想法吧。”宁子皇后感叹道。
这不就是“道成寺钟”的典故吗?对了,这的确是出自平安时代的,当初自己还看过这一出的长呗舞剧。
众人沉吟了一会,最先开口的是藤原行成。
“枝头花落变浓荫,君若有心不当归。”
“离情别绪无穷尽,今夕不复候鸟音。”很快有人做出了应答。
“候鸟也知人忆昔,啼时故作昨日声。”
众人一句接着一句,正是渐入佳境的时候。
“琴清菊艳香闺里,不是情郎不肯留。”
这一句之后,却是无人应答,此时若是急急忙忙应答,造词遣句若是出来差错反而不雅。
清少纳言看向四周,对上:“恨君冷酷心犹痛,何事晨鸡太早鸣?”
这一句是描述清姬回忆起安珍早上偷偷摸摸地逃离清姬的房舍,刚好与上句对上。
另一个人声马上接上,“忧身未已鸡先唱,和着啼声哭到明。”
“不知帚木奇离相,空作园原失路人。”清少纳言在他话音刚落时就接上。
“苍茫暮色蓬山隔,夕颜残露容光败。”
“我不通音君不问,不道浮世如蝉蜕。”蝉尽其一生也只是一夏之鸣,人生之匆匆,不若一袭蝉衣之梦。
清原辅言刚刚与同僚赛马回来,用湿巾擦干净面上的汗水,一出门就听到了同僚们聚在一起的讨论声。
“这回就看看我们之中的和歌谁能中那位才女的眼吧,输的人可不要感到羞耻啊。”
“之前怎么没有听说清原参议有这样一位才色双绝的妹妹,可谓藏花入室而香不外闻。”
“我们都未见过其面容,你怎么知道其美貌。”
“我昨日留宿一女官屋中时听其说,清原相叶面容端正可爱,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唔?看来你前日向那位女官寄的和歌打动她了,这么快就得手了?那你的上位情人呢?”
“她总爱和我闹脾气,可谓一点都不可爱,若是深交只怕变成悍妇。”
见到清原辅言出来,他们便围了上去,打趣要去清原辅言家做客。
“我的妹妹虽稍有文才,也未有那么夸张吧。”
“清原参议这时候还要谦虚吗?大家都知道昨日在宁子皇后的宫廷诗会上,清原相叶一人对答被并称为“四纳言”的藤原公任、藤原斋信、源俊贤、藤原行成,可谓让一众清流都刮目相看。‘我不通音君不问,不道浮世如蝉蜕。’这种含蓄而别有深意的诗句,不想让人一探其究竟吗?这等文采,怕是连皇后身边的女官,也难以望其项背。”
“你们不要打他的主意,到时候受挫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恐怕不懂的人是清原参议你,所谓哥哥,懂得妹妹心思的倒是不多吧。像是藤原家那一位,就是讨自己家妹妹的嫌。”
“既然劝不住你们,那就看你们的才华能否打动他了,和我说反而没有意思。”
“啊啊,这么说没意思的就是清原参议你了啊。”
避开了这些吵吵闹闹的同僚们,清原辅言回到宅邸看到的就是清少纳言一副要出门的打算。
“又要进宫吗?”
“是的,宁子皇后上回托我为她摘抄上回诗会的和歌,收录到她的宫中。”
“这样啊…这种事,宁子皇后一向是安排她的女官做的…”
“有什么不妥吗?”清少纳言心里一紧。
“不,只是宁子皇后这样看重你…不过这也是迟早的事,你与宁子皇后交好,就意味着你会站在属于伊周一派的宁子那边。而最近中宫②宁子的父亲藤原道隆病逝了,虽然其弟马上接任了他的职位,但其弟的身体状况也是堪忧。甚至有传言说朱雀天皇想要立两位中宫。你即使只是赏风弄月,但也难免会牵扯上宫廷之间的斗争。”
“我明白了,我会注意局势的变化的,兄长大人也不必太过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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