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字落地, 已然化作难以压抑的嘶吼,响彻在空荡的广场上。
黯淡的月光下,周辅深那身笔挺西装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而玫瑰汁液溅在上面, 就形似未被处理干净的污血,衬得他整个人就如同刚从地底爬上来的懵懂又可憎的恶魔,对面前的猎物用轻柔而动听的嗓音道“所以现在重新开始也为时不晚,不是吗燃燃你还是爱我的,就算我变了副模样, 你还是会动心,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我们是命中注定的,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拆散我们, 甚至就算是你自己也不可以。”
江燃放下手看着他,眼神陌生又难以置信, 事到如今, 他仿佛终于透过那华丽的皮囊,看清了眼前男人的本质。
原来那面承载着最后眷恋的镜子终于支离破碎, 江燃在里面看见了扭曲的灵魂。
“不不, 已经晚了。”
江燃从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镇定,渐起的晚风似乎带走了他所有的愤怒和悲伤, 只剩下冷冰冰的陈述“根本没有所谓命中注定, 周辅深, 你只是毫无廉耻地、利用我们之间残存的那点美好来挖空我最后一点怀念而已, 虽然你可能以为自己验证了什么, 但那充其量就是个脆弱不堪的肥皂泡而已,一戳就破。”
他毫不留情道“认清事实吧,我们之间已经什么都无法再挽回了。”
话落掷地有声,里面没有包含任何冲动和颤抖,但也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因为那本就是积压在心房内,惹人厌烦的垃圾袋,所以只需时机一到,便可以毫无留恋地甩手而出。
这份决意清晰无比地映在周辅深眸中,他喉结艰难滚动,试图自欺欺人“不可能不可能,江燃,你只是故意这么说,因为你还在气我,你想让我痛苦”
“是,我就是想让你痛苦,而且你也不妨把我想得更恶毒一点。”江燃打断他,一字一顿道“刚才有一瞬间,我甚至想让你死在这里。”
犹如被钢筋贯穿身体,周辅深刹那僵立在原地。
但江燃却已经不想再理会他,转身就离开了广场。
回到集市,他在卖纪念品的摊位上买了个黄色t恤和黑色短裤,然后又去卫生间将身上的女装换了下来。
最后对着镜子洗了把脸,江燃抬头看着自己沾着水珠的面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万分荒谬。
他在周辅深身上倾注了四年全力以赴的情感,但始终得不到什么回应;可当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两人分道扬镳之时,这个男人却一下子如同入魔般,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要挽回他。
深呼口气,江燃想不通也不想再去纠结,他走出来,翻开手机想要看看能联系上什么人来接他,但还没滑动几下,身后就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周辅深冰凉的手掌猛然如铁钳般攥住他的胳膊。
“我送你回去。”
“放开我。”江燃皱眉,用力想抽回臂膀。
但周辅深攥得死紧,眼神也像淬了毒“这种情况你不可能打车回去,你想联系谁江烽还是聂稚心”
“和你有关系吗”江燃反问道“你现在是想干什么周辅深你想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吗还是说你想像这样歇斯底里地闹到我妥协为止”
停止挣扎,江燃回过头来,眼神中的厌恶彻底刺痛了周辅深,或者说激发了他潜藏已久的恐慌,于是手上骤然一发力,周辅深将江燃的身体强行扭转过来,然后迫不及待地抓住他的肩膀,低头沉沉地发出恳求道“求你了,别这样燃燃,回去的路上我带你去买冰淇淋好不好不要这样对我我爱你啊”
说着,他就垂首,扣住江燃的腰身,吻一路从嘴角落在脖颈,哪怕江燃咒骂着、狠狠给了他弓起的背脊两拳也无济于事,他发狠地咬噬着那块肌肤,就像此生此世都不会放开,直到江燃抬起膝盖重重在他腹部猛击了一下,强烈的痛楚才让他无意识放松了钳制。
“”
迅速后退两步,江燃满眼防备地盯着捂着腹部身体稍微摇晃了一下的周辅深,见他汗湿的发丝下逐渐浮现出一股阴狠,江燃完全没有害怕的情绪生出,只觉得讽刺“拿镜子好好照照自己吧周辅深,你已经变成曾经你最不屑的那种人了”
周辅深的瞳孔闻言瞬间放大,他想起自己曾经对那些抛却自尊死缠烂打的手段嗤之以鼻,而现在,他却正像一只走投无路的败犬一样纠缠江燃。
“燃燃燃燃”他喃喃念着江燃的名字,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感觉自己的思绪无法运转,只能如愚蠢偏激的芸芸众生一般,说着混乱而颠三倒四的话。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法换来江燃的丝毫同情。
“好,好,谢谢。”冲话筒说出自己当前的地址,江燃从耳边放下手机,面上毫无波澜地看着他道“去派出所里谈吧,周辅深,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你随便接近我一步。”
晚上八点左右,早就过了正常的下班时间,但h市某派出所里的人影却依然在忙碌来去,新来的民警小张给调解室里嗓子都说干的前辈递了一杯热水,前辈接过来喝了口,再看眼前始终一言不发的周辅深,顿时感到头疼又棘手。
其实他们差不多已经从另一边江燃那里,得知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不得不说,现实的离奇曲折真是比营销号编的文章还要魔幻,这个曾创下票房神话的、英俊又家世显赫的影帝,竟然是个像疯子一样纠缠自己前夫的偏执狂。
虽然情况还并没有从周辅深这里得到证实,但这种离婚后,因其中一方闹死闹活反复折腾而产生的纠纷,民警也算见得多了,一看周辅深这沉默的架势就知道江燃说得十有全是真的。
可奈何周辅深死也不跟他们开口,所以他们也没法深入了解什么,因此例行劝解一番后,老民警便无奈地站起身道“我们已经给你家人通过电话了,等他们过来后你就可以跟着离开了。”
“”
周辅深闻言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他就像是与世隔绝般,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目光空泛而疏离。
老民警见状皱眉他这个油盐不进的浑噩样子,哪里还像个光鲜体面的公众人物
摇摇头,老民警从调解室走出来,正碰上新来的小张朝里张望,便笑骂道“看什么看,没在电视上见过是吧”
“我这不也是稀奇么。”民警小张悻悻,随后又不太甘心地问道“李叔,咱们就这么放他走了他这都有限制对方人身自由的行为发生了吧”
“那也没构成事实。”老民警叹气道“你当违法犯罪的证据那么好判定呢这种情况你以后见多了就知道了,咱们的工作顶多就是能调解调解,不发生什么实质性伤害咱们也没法去干预所以年轻人啊,世界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非黑即白的,慢慢来吧。”
老民警拍拍他的肩,小张只好泄了气,但还有些愤愤不平“我就觉得放他出去这样继续人模狗样的欺骗大众太便宜他了,就应该给他曝光”
“诶”老民警呵斥一声“不许瞎说。”
他警告小张道“这件事不能随便往外乱传知道吗”
“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那边江燃也被民警送了出来,相比周辅深得到的待遇,这些民警对他的态度就要亲切多了。
“没关系,不麻烦,这都是我们的工作,对了,你自己回去方便吗奥奥,有人来接啊,那就好,那就好”
江燃跟民警临别前寒暄了一下,却不知他的声音刚传出来,待在隔壁调解室里的周辅深就像是解除了石化般,陡然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来。
在周围民警戒备的目光中,他隔着几米远,一错不错地望着江燃,半晌开口道“我明白自己错了,燃燃,再给我个机会,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他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无比真挚诚恳,仿佛之前那个狰狞发狂的人格从来没有暴露过,然而江燃已经不会再信任他。
“省省吧,周辅深。”江燃无动于衷道“算是给你自己留点脸面。”
说完,他抬脚就想走,而这时派出所的大门也正好被推开,走进来的男人目光先是环视了一圈,视线落在周辅深身上时只是稍作停留,他随即就迈步朝江燃走去,将胳膊上挂着的外套披到他身上。
“没事吧”聂稚心问。
“没事,谢谢你。”江燃低声道“叫我哥来的话,我一时半会儿跟他解释不清这些事总之,麻烦你了。”
简短的两句对话,两人并没有多亲近,甚至江燃的面上还萦绕一丝尴尬,但这幅画面放到周辅深眼里就成了浸了毒素的嘲讽,他瞬间双目赤红,满怀冰冷扭曲恶意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聂稚心”
“干什么”
“快按住他”
四周民警马上动作起来,合力将暴起的周辅深按着头压在地上,然而就算到了这个再狼狈不过的境地,周辅深依旧竭力抬起头,从凌乱的发丝间恶狠狠地盯着聂稚心“如果当初不是你”
目光触及到他那份深切的敌意,江燃皱起眉,对民警道“我能申请对于他的人身限制令吗”
老民警解释道“这个你可以试着向法院申请,不过应该很难成功,毕竟需要你曾经遭受过家暴的病历或照片,但是”
但是江燃身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伤,倒是这个动不动就发疯的影帝身上好像被揍得不轻。
“我明白了。”江燃点点头。
“咱们走吧。”聂稚心也道。
他递给江燃遮挡面容的口罩和帽子,期间他居高临下地最后看了周辅深一眼,这场面就恰似那个站在阶梯上的夜晚,只不过双方位置已经悄然调换。
等两人走后,安静下来的派出所里,民警松开了貌似冷静下来的周辅深,又对他做起思想工作道
“希望你能明白,靠这种暴力啊、死缠烂打啊、这种手段是没办法挽回婚姻的,效果只会适得其反,明白吗而且我也要警告你你要是再做出像今天这种过激行为的话,我们就不得不对你进行拘留了”
老民警对着他苦口婆心,效果却像对着一根木头,他叹口气起身想再去喝口水,突然民警小张跑过来慌慌张张道“李叔,我刚才上网,看见不知道是谁把周辅深进咱所的这件事给捅漏了”
他把手机递过去给老民警看道“你看,还放了周辅深在调解室和刚才被咱们按住的照片这肯定是咱们所里的无疑了,现在网上转发都过好几千了,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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