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翊脚步生风,姜穂儿跟在他身后也丝毫不敢停歇,生怕脚下但有一个犹豫,会被堂中的那帮妖魔鬼怪们再给抓回去。
眼看着终于出了丹华苑,还没等松口气,却又瞧见了阿娘,此时正一脸焦急的等在路边,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男子,是王府里负责膳食的吴管事。
她于是赶忙停步,叫了声娘。
谷三娘也瞧见了闺女,一下就扑了来上,抓住她的胳膊把人瞧了又瞧,着急问道,“你出来了穂儿?可是没事儿了?”
姜穂儿赶紧点头,“没事了没事了,您别着急。”
谷三娘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可还是存着满腹疑惑,忙问道,“我被拦在这门口也进不去,怎么听说你给王妃往点心里下药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事到如今,怕是再也瞒不了阿娘了,不过好在危机已经解除,说出来也无妨,然姜穂儿刚要张嘴,却见前面的世子爷把脚步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她,又扫了一眼谷三娘,问道,“这是谁?”
她只好先回小爷的话,“启禀世子,这是奴婢的娘。”
谷三娘也赶忙行了个礼,小心翼翼的叫了声,“见过世子”。
萧元翊并未多理会,又把目光投向了娘俩身旁的吴管事,问了句,“这是你爹?”
母女俩顿时一脸尴尬,不过他不常在府里,不认识管事的下人也可以理解,姜穂儿只得解释道,“不是的,这位是王府的膳房管事。”
吴管事也赶紧上前行礼,“奴才吴清中参见世子。”
然而世子爷似乎并未有什么兴趣同他多说,只淡嗯了一声,就要继续前行了。
姜穂儿见状,赶忙上前几步道,“奴婢谢世子救命之恩,奴婢感激不尽,来生做牛做马,定为爷肝脑涂地,报答爷的恩情。”
那人垂眼瞧她,“把你的肝脑好好留着,不用为我涂地,往后小心着些便是。”
呃,也是,想来人家要她的心肝脾肺肾也没什么用,大概往后少些麻烦就是报答了,姜穂儿只好垂首应是,又再道了遍谢,“奴婢真的不胜感激您的大恩大德,有机会一定要报答。”
他依然没怎么当回事,只淡淡嗯了一声,就要往前走。只是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对她道,“刚才屋里那一碗,是……”
姜穂儿怔愣一下,立刻反应过来,答说,“是杏酪。”
萧元翊哦了一声,“回头做一碗尝尝。”
姜穂儿,“……是。”
随后,世子爷就在众人略显惊讶的目光中,径直离开了。
毕竟是在丹华苑外,眼看着萧元翊走远,姜穂儿三人也不敢逗留,一直等回到点心房的小院,周遭没了闲杂人等,这才敢再开口说话。
方才的疑惑还没解开,又眼见闺女跟那位世子爷那般说话,谷三娘早已经一头雾水,趁此时赶忙又问了闺女一遍。
而姜穂儿也不敢再隐瞒,一股脑的全都老老实实交代了出来,“那日徐侧妃叫常嬷嬷给了我一包银子和一个药包,说是叫我下在给王妃的点心里头,我知道这事儿不能干,正愁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世子,世子也发现了我的银子,只当我是小偷,我没办法隐瞒,索性就把这事禀报给了世子。”
“那,世子竟肯管你了吗?”
谷三娘仍旧深感不可思议,毕竟在她的印象里,那位世子爷无论如何也不像是爱管闲事的人啊!
并且,人家凭啥管她闺女呢?
难道……世子爷看中了闺女的美貌?
姜穂儿暗搓搓的听见阿娘心里的这句,惊的差点摔倒在地,只得哭笑不得的澄清,“其实世子并非传闻中那般乖戾暴躁,我觉得他还是挺好说话的,您瞧,我也没什么本事,也就给人家做了几次点心,世子爷大概觉得还合他胃口吧,这不就答应救我了,而且……还说到做到。”
唔,算上昨儿常嬷嬷那次,他已经救了她两回了呢,这恩情,简直犹如……再生父母了!
话音落下,吴管事也点了点头,道,“先王妃宅心仁厚,有这样的母亲,世子爷的秉性始终该是善良的。”
吴管事自是比她们娘俩在王府待得时间长,知道的事儿也多,闻言姜穂儿很是好奇,忍不住问道,“那先王妃是因何去世的?”
在王府里待了多年,吴管事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只能道,“听说先王妃当年不幸遇到了难产。”
难产?
姜穂儿大感惊讶,“是二胎?连孩子也没活下来?”
萧元翊乃先王妃长子,他五岁时先王妃走的,如今在府中又没有同母的兄弟姐妹,所以先王妃肯定是生二胎时难产的了。
吴管事点了点头,言语中不乏沉重,“是,母子俩一道去了。”
同为女子,也尝过生产之苦,谷三娘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女子生产,向来是鬼门关走上一遭,只能说老天爷太残忍了。”
姜穂儿没说话,心里却忽然有些复杂。
想来,那时候亲妈跟没出生的弟弟一起走了,对于尚且年幼的萧元翊来说,打击肯定是很大的,再加之老爹转头又封了新的王妃,这些年没事儿人似的又造了那么多孩子出来,他心里膈应也挺正常的。
或许正是这些经历,才导致他由一个阳光小正太变成了暴戾中二少年?
啧,也是个可怜孩子。
无论如何,这个话题还是有些风险,吴管事忙把思绪拉回当下,对母女俩道,“穂儿是个聪明孩子,眼下既然已经同主子们把话说清楚了,徐侧妃也被王爷关了起来,总归是安全了。但,日后还需当心旁人……”
这个旁人是谁,谷三娘自然明白,跟吴管事点了点头,又问闺女,“王妃可有怪罪你没把此事第一时间告诉她?”
姜穂儿摇了摇头,“刚才她只顾着对付徐侧妃了,又有世子在,并没说什么。”
谷三娘还是不能完全放心,想了想,又对吴管事道,“您说的是,出了这档子事,我们娘俩怕是得赶紧离开才好,却不知能不能顺利走得了了。”
吴管事点头,“我明白,上个月我叫人去江南寻点心师傅,前儿来信说已经找着了人,这会儿估摸已经在来的船上了,我再想个说法,争取尽快叫你们娘俩平安出府。”
谷三娘不胜感激,“这些年多亏您照顾,我们娘俩才能安安稳稳的待到现在,这回万幸是穂儿没出什么事,若有万一,还连累了您,我可真是没脸见您了。”
吴管事笑得敦厚,“怎么会?穂儿这么聪明,定能逢凶化吉的。成了,你们娘俩再好好说说话吧,我先走了。”
母女俩又是一通道谢,相跟着把人送出了院门外。
再回来关上门,可是一个外人都没了,谷三娘仍是百感交集,语气中也不无嗔怪,问闺女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告诉娘?倘若今次没有主子肯为你做主,你可还能出来?”
姜穂儿叹道,“我就算告诉您也没用啊,您要怎么办?去告诉王妃吗?只怕您还没出院门就被徐侧妃给灭口了,我告诉您只会叫你呢担心罢了。”
话音落下,谷三娘竟一下红了眼圈,这可把小丫头给吓坏了,忙哄道,“娘您别哭啊,我这不好好的嘛,事儿都过去了,没事了。”
谷三娘抹了抹眼泪,又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若不是那个混账把人逼得没有活路,咱们娘俩又何至于成了命不由己的下人?造孽啊!”
不用说,姜穂儿也知道这个“混账”指的是她亲爹了,当年他为了高攀官家小姐抛弃妻女的事绝对比戏文里的还要狗血,此时不提也罢,她只好安慰含辛茹苦的阿娘,“提那个人干什么,刚才您没听吴管事说,新的点心师父已经在路上了,咱们很快就能出去了,到时候咱们在外头开个铺子,我努力给您多挣钱,一定能衣食无忧。”
哭出来总归好了许多,谷三娘长舒了口气,又忍不住被闺女逗笑了一下,叹道,“娘不指望你挣多少银子,以后找个好人家,日子过得顺心就成。”
哪知道小丫头眼珠一转,竟然说起她来,“您别光说我,娘,您现在也还不老呢,等出去后倘若遇见合适的,也是可以再嫁的。对了,我记得吴管事就没有老婆,您觉得他怎么样啊?”
这话一出,登时叫当娘的闹了个大红脸,又羞又气的嗔道,“这丫头,愈发没大没小了……”说着又急忙岔开话题,道,“厨房里的糖酥没了,还不快去准备?”
小丫头笑嘻嘻的说了声好,乖乖进厨房忙活去了。
经这么一闹,早前的愁云倒是一下散去不少,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以前。
哪知第两日,姜穂儿却又接到了丹华苑的召见。
谷三娘重又担心起来,生怕是王妃要找闺女的麻烦。毕竟那时接到常嬷嬷的毒物后,她并未直接去丹华苑秉明,而是找了别人。
姜穂儿虽然也有些担心,但想了想后还是努力安慰阿娘,“前日下毒的事儿才水落石出,满府的人都看着呢,王妃应该不会在这个当口找我麻烦的,您别怕,我去看看。”
谷三娘其实想跟着去,但无奈又有主子叫了点心,只好由着闺女先去了,临走前千叮万嘱,叫她一定要小心说话。
姜穂儿一一应下,便告别了阿娘,一个人去了丹华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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