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厨房里开着几盏射灯，原野一米八六的个子站在那里，正好照亮了他的发顶。
他低头站在灶台前，从明窈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挥动着的手臂。
她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对舅甥就已经在app上买好了生鲜食材。
近来这类送货上门的服务速度似乎尤其得快。
不过半个小时，外送小哥就已经敲响了明窈家的房门。
她这里的位置不太好找，小哥来之前还打电话问了一遍。
陆星源咋咋呼呼的说不清楚，手机被原野抽走了才算结束。
彼时他沉着一张俊脸，声音比往常更显沙哑低沉。
一看就不太爽利的样子。
“你小舅舅……手艺很好？”明窈从回忆中抽身。
她好奇地扯了下陆星源的衣角，直到现在仍然有些处于状况外。
“那当然，姐姐你有口福了。”陆星源从习题里抬起头来看了原野一眼，啧啧称奇道：“小舅舅平常懒得很，一年下不了几次厨的……”
话虽这么说，但明窈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以某人对自己的厌烦程度，怕不是会在菜里下毒吧？
原野要是知道她是这么想她的，大概会抄起平底锅拍到她脑袋上。
明窈家的厨房不大，整体以木色和白色为主。
墙面上的黑色小砖和地板上的木纹砖遥相呼应。
工字铺贴的设计多了一种延伸感，看起来会更宽敞一些。
厨房区域的外围用木板打造了一个小餐桌，和流理台相连，方便拿取。
木板刻意磨得凹凸不平，自然气息浓郁。
明玥的品味一直很好。
奈何生活拮据，家里的布置都是她后来一点一点添置、更换的。
因为明玥不让明窈进厨房，她连洗碗的次数都很少。
眼下看着原野在她家的厨房里忙碌了近一个小时，明窈的心情也愈渐复杂。
原野仿佛比她还要熟悉家里的物件摆设，动作自然无比。
就好像，他本来就该在那里。
“那他今天这是转性了？”明窈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陆星源没听清她的话。
他偏了偏头，疑惑地看着明窈，“小姐姐你刚刚说了什么？小舅舅人很好的。”
“嗯我知道。”明窈随口应了一声。
她生无可恋地合上了桌上的试卷，有点懊恼自己对原野的态度。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别忘了这里可是她的地盘，大不了她把他们赶出去就是了。
然而半个小时后。
坐在餐桌前的明窈完全忘记了自己和原野的立场。
她看着原野伸手把餐盘摆到桌上，竟意外地萌生出了一种叫做感动的情绪。
明窈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吃到家常菜了。
尽管原野只简单地做了三菜一汤，对她而言也有着不同的意义。
“小舅舅你今天的糖醋肉好像特别酸。”陆星源迫不及待地嚼了一块肉。
明窈大概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和明玥都偏爱吃酸，家里的两瓶醋都非同一般。
“不过还挺带劲的。”陆星源一块糖醋肉下肚，还招呼着明窈吃了起来，“姐姐你也吃啊，跟我们客气啥。”
原野没吱声。
他单手撑着流理台，隔着餐桌打量着他们，脸上没什么情绪。
“嗯。”明窈头一次在自己家里如此局促。
她扒拉着碗里的饭，始终不肯抬起眼去看他们。
而事实上，她想的却是她这里只有两张餐椅。
原野打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是站着的，她不知道该不该把房间里的椅子搬出来。
虽说只是礼貌，但那样的话，会不会显得她太殷勤？
毕竟对面这人也没给过自己什么好脸色。
“吃完跟我回去。”原野忽地开口说道。
“啊？不是吧。”陆星源怪叫了一声，“小舅舅你着什么急呐，我下午自己回去就行你不用管我。”
明窈始终保持着沉默，但看得出来对自己的这一系列操作并不感冒。
他都站了多久了，连张椅子都不给他。
可是原野看着对面坐着的这对姐弟，竟莫名觉得自己像是拆散小年轻的恶人。
他们的眼睛都随了陆衍之。
弧形完美的桃花眼，眸色浅而通透，不说话也自带风情。
陆星源还没长开，明窈则有些过分亮眼了些。
“陆衍之知道你来这了？”原野收回视线。
他手里拿着叉子，和自己切的水果较起了劲儿。
“我跟他说这个干嘛。”陆星源回得很快，“反正说了他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原野动作稍顿。
“你的意思是。”他微拧着眉头，似笑非笑地看了陆星源一眼，“怪我？”
“哪能啊。”陆星源怂得也很快。
他囫囵地咽下了嘴里的土豆，讨好地冲原野笑着，“小舅舅你这么忙还来给我们做饭，比老陆可上心多了，要怪也怪不到你头上啊。”
明窈听着陆星源胡诌，没忍住掀了掀唇角。
“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原野嗤笑着说道，却也没有再要求带陆星源走。
陆星源乐见其成。
原野转头看向明窈，神色晦暗不明，“你还真不打算给我拿搬张椅子？”
总觉得被记恨了是怎么回事。
明窈吃到一半，“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先坐我这里。”
说完她就拔腿跑去了自己房间。
“小舅舅你干嘛老吓她？”陆星源还没吃饱就先打了个哈欠。
他今天起得早，也很久没有这么用功了。
但哪怕他困倦非常，也看得出小舅舅的不同寻常。
“是她胆小。”原野也没客气。
他给自己盛了碗饭，抬脚就走到明窈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陆星源冷不丁地问他。
原野只挑了下眉，“我瞒着你的事不是多了去了？”
陆星源被噎了一嘴，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他想了想，补充道：“我问的是小姐姐的事儿。”
“你就这么喜欢她？”原野意味不明地说道。
也不怪陆星源，他确实对明窈存了几分偏见。
虽说他俩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但总归是不同的。
当年的那些事儿他跟陆星源也说不清楚。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她是不是记恨着陆衍之，也记恨着陆星源。
“小姐姐你是不是对漂亮姐姐有偏见？”陆星源的筷子停了停。
他紧皱着小脸，煞有其事地分析道：“当然我这个是泛指哈，我就是觉得你这老大不小了也没找女朋友，连仙女姐姐都看不顺眼，你是不是……”
“闭嘴。”原野的脸色明显黑了下来。
不等陆星源回应，他就夹了块肉塞到他嘴里。
“唔。”陆星源被堵懵了，咀嚼了几口后才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姐啊？你看她又漂亮又可爱的，追她的人可不要太多。”
原野觉得陆星源的逻辑有点问题。
他是没办法好好跟他沟通了，张口就回道：“我又不追她。”
关他什么事。
“什么你还想追她？”陆星源惊呼道。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砰”的一声。
明窈拿着的椅子落了地，她瞪大了眼睛，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野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别听他瞎说。”他起身明窈，弯腰替她拿起了椅子。
明窈还没回过神来。
她眨了下眼睛，小碎步着跟在原野身后。
“小姐姐你坐中间。”陆星源张罗道。
明窈也没反对。
她和原野实在不熟，一顿饭也说不上两句话。
但挡不住有陆星源这个话痨。
他的嘴闲不下来，把这午餐时间点缀得格外热闹。
饭后陆星源主动洗碗，把明窈和原野推到了一边，“得，我这难得勤快一次，你们别拦着我。”
“我们聊聊？”原野双手插兜，闲闲地看着明窈。
“嗯。”明窈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脸热。
她不太适应和原野单独相处。
怕他真要和自己说些什么，便带人去了阳台。
“等等。”明窈刚踏出一只脚，就猛地回头对原野说道，“你先别出来。”
原野站在原地没动。
他看着明窈着急忙慌地往外走，然后把夹着内衣裤的晾衣架塞到了角落，再用别的衣服挡住。
怪可爱的。
原野以手掩唇轻咳了一声，这才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半开放式的阳台，长却不宽。
绿植和置物架完美地搭配着，看得出主人家的用心。
这也是明窈家给原野的一个整体感觉。
“你坐吧。”明窈双手背在身后，尽可能自然地和原野说话。
阳台上只摆着一张躺椅。
原野摆了摆手，坚持靠墙站着。
“你好像很怕我？”他抬眼看着不远处的天幕，不按常理出牌。
海城的四月午后，阳光躲在云层里慵懒地眷顾着人间。
春风过耳，鬓边的碎发擦过脸颊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绿树、灰墙以及正当美好的少女。
原野垂下眼睫，目光难得地落在了明窈身上。
她没有回答，他就当做默认。
“你早就知道陆星源吧？”原野低沉的嗓音被风吹到她耳边，“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他们的。”
“但他很喜欢你这个姐姐，希望你……不要让他失望。”
“不然的话，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和上次相差无几的警告。
只是条件有所放宽。
明窈忽然他像是只披上狼皮的白羊。
看似凶猛，实则没有太大的攻击性。
她没想过靠近陆星源，后者表现出的亲热更是令她有些无所适从。
“所以你这是认同我了？”明窈犹豫着上前一步，仰头看向原野。
“嗯。”原野不自然地偏了偏头，懒得再和小孩计较。
“那你……”明窈拉长了尾音，好一会儿才轻声笑道：“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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