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脆生生一句话喊出来，在场三位成年人都有些尴尬。
陆停星看着叶淮的侧脸，心脏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起来。
叶淮喜欢拍照并不是刚养成的爱好，否则不会在毕业后依然稳坐新闻社摄影师的头号交椅。
叶淮把装哑巴的陆停星带回家里的头几天，两人相处时多多少少都有些尴尬。英雄救美的事实也并不能化解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事实。
那时候，陆停星为了躲避陆启之的人，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家门半步，幸好叶淮平时的课程都集中在早晨，上完课后还有充足的时间能够回家照顾陆停星。
起初他还有些警惕，担心让一位陌生人待在自己家里有些托大，每天下了课就往提心吊胆地家跑，生怕回到家看见被洗劫一空的惨案现场。
好几天过去，不仅东西没丢，就连家里的所有摆设几乎都处于原封不动的状态，要不是陆停星那么大一个人坐在客厅角落，叶淮都要怀疑自己捡了个错觉了。
“你……Sivir，”叶淮半蹲在他身边，眉头微蹙，“我看你既不用电脑也不看电视，整天这么闷下去，别待出抑郁症来。”
陆停星怔怔地看着他，轻轻摇头，在本子上写：不会的。
叶淮啧了一声，站起身来回了卧室，没过多久又走了出来，强硬地扶着陆停星双肩把他拉起来，笑眯眯道：“看在我免费收留你的份上，给我当一次模特，不过分吧？”
陆停星没办法拒绝他的请求，犹犹豫豫地点头答应了。
从那天起叶淮似乎就被打开了奇怪的开关，不仅每天都要拉着他出去拍照，还常常给他买不同风格的小裙子。
“打开看看。”交往的第一天，叶淮神秘兮兮地递给他一个礼盒，陆停星打开后才发现这条裙子和以往穿的那些不太一样。
“她们说这种叫花嫁，还挺好看的。”叶淮把他从床上抱起来，轻笑着打趣，“不如就穿着这条去拍结婚照吧。”
……
叶淮放下相机，笑道：“我还没给别人拍过结婚照呢。”
陆停星低落地垂下头。
“不可以乱说。”小朋友的妈妈连忙教育自家宝贝，“哥哥姐姐在拍漂亮照片而已，不是婚纱照。”
“噢——”小朋友半信半疑地往前跑了两步，歪着脑袋细细打量叶淮，看了一会儿后又把视线转移到了站在池水边的陆停星身上，他眨了眨眼睛，双眼一亮，指着陆停星大喊：“妈妈，我也想穿漂亮姐姐这样的衣服！”
陆停星：“……”
“……”妈妈哭笑不得，她对着小朋友招招手，把人叫回到自己身边，耐心解释道：“你是男孩子，穿漂亮姐姐那样的裙子不好看，知道吗？”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妈妈带着歉意看向陆停星，“抱歉，小孩子不懂事，你们继续拍照，我们不打扰了。”
母子两人很快就离开了庭院，叶淮忽然开口，戏谑道：“漂亮姐姐，裙子真好看。”
他们之间隔着半间庭院，叶淮轻倚在屋檐下看着他，面上带着轻松的笑，金边眼镜敛去了他大半的张扬，让原本夺目的五官变得更加柔和，一双凤眼在阳光的点缀下摄人心魂。
“……”陆停星心中微动，几乎下意识就要反问，一句“你喜欢吗？”在舌尖打了个转儿，又被他所剩不多的理智给推了回去。
嗓子有些发紧，说不出是因为高兴叶淮的赞许还是为了自己虚假的身份难受，扶住石栏杆的手握紧了些，陆停星嘴角扬起一点笑意，道：“待会儿可能还会有人过来，继续拍照吧。”
叶淮伸手比了个OK。
后续的拍摄非常顺利，接连换了三个场景都没碰到拥挤的游客群，充裕的二人相处时间让陆停星渐渐找到了当初在D国相处的感觉，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戴上了面具，能够把所有的心思全都遮掩起来。
回程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十二月的风从车窗外吹进来，让陆停星清醒了不少。
“谢谢。”陆停星突然开口，他转头看向专注开车的叶淮，平静道：“我很开心。”
“是我的荣幸。”叶淮顿了顿，道。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就这样相处下去也不错。
陆停星面具下的脸却白了一分。
“鹿鹿”原本就是一个意外事件，他每用鹿鹿的身份和叶淮进行一次对话，内心的愧疚和不安就会多一分。若说前两次的相遇相见是事出有因，那今天这场他能够拒绝的约会，则完全是因为他的不舍、自私和贪恋。
陆停星更加痛苦地闭了闭眼，低声道：“叶淮。”
这是他第一次以鹿鹿的语气喊出叶淮的名字，以往交流时总是叶淮主动开口，他回应，几乎没有他主动开口叫人的时候，现在车上安静的过分，他小小地开口喊了一声，听在叶淮耳朵里，软软的，带着半妥协半示弱的姿态。
叶淮握在方向盘上的手一僵，勉强挤出一句：“嗯？”
陆停星垂下眼眸，即使在面具的遮挡下叶淮根本看不见他的动作，“其实我……”他喉头哽住，用力吞咽后才断断续续说出剩下的话：“我不是鹿鹿。”
冷风呼啸着钻进车内，陆停星的耳朵冰凉，他却一点也不想去把车窗升起来。也许用不到多久，几分钟？或者几十秒钟之后，他就会被怒急的叶淮丢下车，即使他们行驶在遥远又偏僻的郊区道路上。
叶淮没说话，他双眼直视前方，像没听懂陆停星说的话一样平静，只有手指越显凸出的骨节出卖了他。
多亏了陆停星提醒，才让他不至于被今天短暂的和平相处冲昏了头脑。
“嗯。”几个沉重的呼吸过后，叶淮终于冷静下来，他轻轻笑了一声，眼里分明带着嘲讽和冷漠，“不用跟我解释。”他假惺惺地开口：“我们是朋友，不管你是小鹿还是小鹿斑比，都只是你而已。”
陆停星愣住了。他抬头看向叶淮，带着几分急切：“你说…真的？”
“当然。”叶淮调侃道：“我们可刚刚拍完‘结婚照。’”
陆停星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嘴角扬起了一丝弧度。
如果叶淮此时转头看过去，就能发现他的眼里慢慢升起了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
但他没有，停留在红灯下时依旧目不斜视地看着远方。
看，骗人多简单。
轻描淡写两句话就能化解掉所有问题，哈。
他在心里嗤笑，一种扭曲的报复快意在心底蔓延，他甚至迫不及待想看到陆停星被他亲手揭穿伪装面具的那天。
陆停星对此一无所知，他只道自己又捕捉到了渺小但真实存在着的机会。
叶淮忘不了三年前的他，也并不讨厌三年后的他。
虽然、虽然这中间存在着一张暂时还不能被戳破的面具……但如果真心相爱的话——如果有那一天，那会不会就像叶淮说的那样，不管他是Sivir，是鹿鹿还是陆停星，都只是他而已。
也许，他会等到那一天，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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